訂婚第四年,沈祈養了一隻金絲雀。
他為了捧她,攔截我所有的資源。
被搶走影後桂冠那晚,記者問我今後的規劃。
我笑了笑,摘下戒指:「第一件事,退婚。」
話音剛落,前排的沈祈驟然失態,倉皇不已。
他在後臺攔住我,幾近聲嘶力竭。
「鄔蔓,你不要我了嗎?」
1
第十四屆青龍電影節嘉賓休息室。
我正閉著眼小憩。
經紀人玲姐火急火燎地進門:「你看上的那件晚禮服被江萌穿走了。」
我仰靠在座椅上,不置一詞。
玲姐見我沒反應,忍不住氣憤道:「從江萌出道開始,你的代言、資源一股腦兒全被她搶了。「現在連高定禮服也不放過。這死丫頭的金主是誰,居然敢這麼囂張。」
最後一句,是在問我。
我緊張地蜷縮了下指尖,緩緩睜開眼。
聲音有點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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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姐,你認識的。」
在她驚訝的眼神中,我報出一個名字。
「沈祈。」
沈家太子爺,國內最大娛樂公司的執行總裁。
也是我的未婚夫。
玲姐第一反應是不信:「怎麼可能,你們從高中開始談戀愛,長跑十年,訂婚四年,他為什麼——」
話音戛然而止。
想必她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十四年。
整整十四年。
實在太久了。
久到我引以為傲的容貌逐漸老去,久到愛意與新鮮感在日復一日的爭吵中消磨殆盡。
然後,江萌出現了。
2
玲姐沒再說話。
我望向窗外,有些出神。
恍惚間想起沈祈跟我攤牌那天。
他那時已經很久沒回過我們的家了,坐在沙發上,顯得格格不入。
茶幾上擺滿私家偵探拍的照片。
畫面中,他和江萌在巴黎街頭旁若無人地擁吻。
我問他:「不解釋一下?」
他單手扯松領帶,點了根煙,眼神淡淡掃向我。
面對質問絲毫不慌,依舊維持上位者的淡定從容。
「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沒有撕扯,沒有辯解。
就這麼承認了。
我拼命忍住喉間的振動,才沒泄出一絲哽咽。
「為什麼?」
為什麼出軌。
為什麼這麼對我。
沈祈吐出一口煙圈,指腹摩挲過我的眼尾,那裡有幾條不明顯的細紋。
他的話像毒蛇吐著信子鑽進我的耳朵,在破敗的心底橫衝直撞。
「鄔蔓,你已經不年輕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是。
我年近三十。
而他的小金絲雀,才二十出頭。
沈祈掐了煙,忽又想到什麼,伸手將我拽進懷裡,指尖熟練地解開我的扣子,順著脖頸,一路往下。
然後停住,嗤笑一聲。
「而且——
「現在我摸你,好像在摸自己。」
劇烈的羞恥感從脊椎末端蹿起,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揚手打了沈祈一巴掌。
「混蛋。」
他被我打得偏過頭去,冷著一張臉,摔門離開。
我衣衫凌亂地躺在沙發上,麻木地望著天花板。
腦海裡不合時宜地想起好多年前,十六歲的沈祈站在木棉樹下,紅著耳尖朝我表白。
「蔓蔓,我會永遠熱戀你。」
可現如今,他卻說對我沒感覺了。
沈祈,你的真心。
真是瞬息萬變啊。
3
從回憶裡抽身,我眨了眨酸澀的眼。
整理好情緒,走出休息室。
電影節開幕前,有一段紅毯時間。
我低頭在籤名板上籤字,餘光瞥見江萌壓軸出場。
她一襲月白色長裙,亮片流光溢彩,像極了銀河,萬眾矚目。
而我因為高定被搶,穿著再普通不過的私服。
兩相對比,我輸得慘烈。
但這還不是最難受的,更難受的是,此刻她身邊的男伴,是我的未婚夫。
沈祈抬眸,恰好對上我的目光。
十幾秒後,又不著痕跡地移開。
江萌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問:「阿祈,你未婚妻也在,要去打個招呼嗎?」
我聽見沈祈淡漠的回應。
「沒必要。」
他牽著江萌的手,與我擦肩而過,神色寂然,仿若陌生人。
被強壓下去的那股悲傷,卷土重來。
我鼻尖一酸,幾欲落淚。
玲姐擋住旁邊的攝像機,低聲提醒:「有人在拍,注意表情管理。」
但來不及了。
已經有媒體將我眼尾泛紅的照片,po 到了網上。
#鄔蔓 眼神#
#鄔蔓 破碎感#
#鄔蔓 最近失戀了嗎#
這幾個詞條衝上熱搜。
網友說,我看沈祈和江萌的眼神,悲涼中透著一股心酸,破碎感十足,背後必定有瓜。
猜得還真準。
很快,走完紅毯的江萌發了條微博。
在線闢謠。
【請大家不要過分解讀,我跟男友第一次走紅毯,舉止親密了些。蔓姐,對不起呀,不是故意讓你吃狗糧的,別太難過啦。】
評論區吵得不成樣子。
【笑死,老巫婆看見情侶秀恩愛破大防咯。】
【樓上嘴真臭,我姐才三十,花期還很長。】
【是是是,精修都擋不住魚尾紋,不像我們萌萌,年輕漂亮,堂堂沈總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萌妹加油!今晚的最佳女主獎非你莫屬,再飛升豪門,氣死鄔蔓這個老女人。】
我和沈祈的關系在圈內並未公開。
隻有玲姐知道。
她氣得要命,進入內場後,揚聲罵道:「男朋友?知三當三的人果然不要臉。」
幾米開外的江萌身形一僵。
不止她。
沈祈也聽見了。
他偏頭看我,眼眸森然,低沉的嗓音壓抑著怒氣。
「鄔蔓,你的人說話過分了,道歉。」
4
我的心沉墜得像灌滿了冷鉛。
和沈祈在一起十四年,他從不舍得對我發脾氣。
第一次,還是在去年。
我在橫店拍戲吊威亞,不慎從高處摔下,小腹墜墜的疼,被緊急送往醫院後,才發現自己流產了。
沈祈因此發了很大的火。
連夜找來律師,想為我撐腰,追責所有威亞師。
我勸他算了吧。
他心疼地抱住我,揉了揉我的發頂:「蔓蔓,這是我們第一個孩子,我實在難過。」
我知道他難過。
為了最完美的拍攝效果,我沒用替身,發生事故,沈祈不舍得怪我,隻能遷怒旁人。
出院那天,他去幫我繳費,卻意外發現我曾預約過流產手術。
沈祈險些崩潰。
他沉默地將單子扔到我臉上,一貫溫柔寵溺的嗓音冷如冰霜。
「鄔蔓。」
他死死盯著我,失望透頂。
「如果沒出意外,你是不是也會瞞著我去打掉。」
一片寂靜中,我點了頭。
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媽媽生我時難產去世,爸爸為此一直恨我,家暴、酗酒、賭博樣樣都沾。
他從沒愛過我,我也從沒感受過任何親情。
我不知道真正愛孩子的父母是什麼樣,也不知道該如何成為那樣的父母。
所以,我不想用孩子試錯。
可沈祈不懂。
他在愛裡長大,家庭幸福和睦,不能理解我的想法,每次試圖跟他解釋,總會演變為爭吵。
吵到最後,我們都累了。
彼此冷靜的時間裡,沈祈搬去了公司住,不回家,也不聯系我。
沒過多久,他新籤了一個藝人。
江萌。
她長得很像年輕時候的我,如果非說有什麼不同,大概是她比我幸運,有一對愛她的父母。
朋友說,沈祈對江萌頗為照顧,讓我注意一點。
於是我去了趟公司。
隔著玻璃門,看見江萌抱著同事的孩子,笑吟吟嘟囔:「寶寶好可愛啊,誰會不喜歡寶寶?」
沈祈站在一旁,安安靜靜地望著她。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看向江萌的眼神有多溫柔。
那一瞬間,我心髒猛地震顫。
仿佛即將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幾乎落荒而逃。
回家的路上,我顫抖著手指,聯系了私家偵探。
當收到那張擁吻照時,我蹲在地上緩了很久很久,才終於發覺,沈祈真的喜歡上江萌了。
他不愛我了。
也不要我了。
這段年少時最引以為傲的感情,如今再看,早已湮滅在時間的洪流裡。
面目全非。
5
現在是沈祈第二次朝我發火。
為了別的女人。
我壓平眼底的情緒,笑著反問:「為什麼要道歉,難道江小姐沒有知三當三?」
面對如此直白的話語,江萌雙唇顫抖,嬌軀搖晃,晶瑩淚珠奪眶而出。
她哽咽著,細聲細氣地說:「蔓姐,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啊,因為我搶走了你的未婚夫。」
「可我不覺得自己有錯,感情不分先來後到,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
真是臉都不要了。
我張了張嘴,剛想教她做人的道理。
全場的燈光陡然暗下來,頒獎典禮正式拉開帷幕,拿著手卡的主持人走上舞臺。
落座前,沈祈對江萌說:「放心,她爭不過你。」
我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
主持人揭秘:「獲得本屆最佳女主角獎的是——」
「江萌!」
尾音落定,我頹然地閉了閉眼。
玲姐滿臉不忿,趁鏡頭沒掃到,咬著牙罵沈祈。
「你瘋了嗎,竟然給江萌買獎。」
「你難道不知道蔓蔓為了這個獎付出過多少努力,為了捧小情人,你攔截她的資源,搶走她的獎項,她可是你的未婚妻啊。」
沈祈沒有回答。
薄唇勾起冷淡的弧度:「後悔了嗎,鄔蔓。」
打掉他的孩子。
失去他的愛與庇護。
後悔了嗎。
我其實挺想笑的,可牽動嘴角,一滴淚掉了下來。
有眼尖的記者捕捉到這一幕,扛著攝像機走向我,話筒遞到我嘴邊。
「鄔小姐,看得出來你現在心情並不好,與影後桂冠失之交臂,今後有什麼規劃?」
玲姐想拒絕採訪,被我攔下了。
我深吸一口氣,面對鏡頭,擠出一個蒼白的笑。
有些事情,應該做個了斷。
當著所有人的面,我摘下訂婚戒指,還給沈祈。
「第一件事,退婚。」
話音剛落,前排的沈祈驟然失態,倉皇不已。
他一字一頓,近乎咬牙切齒地問。
「你說什麼?」
6
現場落針可聞。
沒人再關注上臺領獎的江萌了。
席間嘉賓、記者、包括舞臺上的主持人,紛紛將目光投向我和沈祈。
人類的本質是吃瓜。
更何況,是由當事人親自爆的料。
我舉著那枚戒指,有耐心地重復了一遍。
「沈祈,解除婚約吧。」
他沒接,垂落身側的手攥得青筋迭起,指骨泛白。
無數閃光燈對著我們狂拍。
媒體爭先恐後報道「沈家太子爺已有未婚妻,卻與新晉影後糾纏不清」的驚天八卦。
沈祈煩了,猛地抬腳踹翻椅子,低吼出聲。
「都他媽別拍了!
「誰敢泄露一張照片,職業生涯到此為止。」
記者不敢惹這位祖宗,連忙關掉了攝像機。
我沒興趣看他發脾氣,把戒指放在手邊的桌子上,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