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沒想到,沈祈追了上來。


他在後臺攔住我,幾近聲嘶力竭。


「鄔蔓,你不要我了嗎?」


到底是誰不要誰呢,沈祈。


背叛的那個人,明明是你。


被倒打一耙,我有些不悅地蹙了蹙眉,後退一步,離他遠了點。


他被我的動作刺痛,唇瓣不自覺顫動了幾下,難掩內心的無措。


天知道,我有多久沒見過沈祈這麼慌亂的樣子了。


他從西裝口袋掏出戒指,是剛才被我摘掉的那枚,命令道:「戴上。」


語調摻雜一絲不易察覺的抖。


我沒有動作。


沈祈等了幾秒,耐心告磬,態度強硬地將訂婚戒指,重新套上我的無名指。


他溫聲喚我的小名,一如從前熱戀時那般。


「蔓蔓,隻要你向我低個頭,承認預約流產的事,是你錯了。


「我保證,馬上跟江萌斷幹淨。


「回到我身邊,我們再要一個孩子,那些代言、資源、榮譽仍舊屬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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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好久,忽然覺得有些荒謬。


原來他做這麼多,隻是為了逼我低頭。


我知道,我們之間的症結是孩子。


可明明有那麼多種方式可以溝通,他卻偏偏選擇了最傷人的一種。


出軌。


想到這,我拂開沈祈的手,任由戒指掉落在地,發出叮叮鐺鐺的聲響。


「你想要孩子,可以找江萌生,畢竟我已經不年輕了,不是嗎?」


回旋鏢扎在沈祈身上。


他臉色一白:「那並非我的真心話——」


我苦笑打斷:「不重要了。」


有些話說出口,是沒辦法再收回去的,傷人的字字句句如同鋒利的釘子,狠狠扎進我的心髒。


即使拔掉,傷疤還在。


就像人一旦有了隔閡,就再也回不到從前。


7


空氣凝滯片刻。


沈祈眼底掠過幾分鮮明的痛意。


他下顎線繃得很緊,整個人僵硬得一塌糊塗,聲音卻放柔了些,問我:「蔓蔓,我們十四年的感情,你真的舍得放棄?」


我顫了一下眼睫。


沈祈於我而言,是貫穿整個青春的人,想要割舍,其實挺難的。


指甲掐進手心。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語調平緩地吐出兩個字。


「舍得。」


聽到我的回答,沈祈臉上血色一寸寸褪去。


我迎上他難以置信的目光,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所以,到此為止吧。」


從他和江萌擁吻那一刻起,從他說摸我像在摸自己那一刻起,我清楚地知道——


沈祈變了。


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少年了。


在那些無數個他讓我傷心流淚的瞬間,我都在心底反復醞釀這句話。


現在,終於說出口了。


我卻沒有想象中那麼難過,反而松了一口氣。


我想起四年前,周年紀念日那天。


我和沈祈窩在沙發上看《歡樂頌》,剛好播到曲筱绡和安迪討論愛情觀。


她說談戀愛不是時間越久越好,聽起來幾年幾年挺嚇人,本質就像一層脆弱的紙,一捅就破。


我聽得心慌,撲進沈祈懷裡,傻乎乎地問。


「那我們呢。」


我們已經談了十年。


會不會結局,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沈祈緊緊摟著我,安撫道:「傻瓜,我們不一樣,我是要娶你回家當老婆的。」


第二天,他就向我求婚了。


「蔓蔓,除了你,我不會再對任何人動心。」


「這輩子,我非你不可。」


當時我真的信了。


一腔熱血如飛蛾撲火般愛他,所以到最後抽身時,才會那麼痛。


可再痛,也要放手。


沈祈聞言,臉色猛地沉了下去,眸光也愈發陰冷。


高高在上的太子爺卑微求和。


我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


他早就沒了耐性。


見我沒有改口的跡象,沈祈拽住我的手腕,將我摁在牆上,警告似的喊我。


「鄔蔓,別鬧了。」


「你當眾退婚,讓我顏面盡失,我沒計較,反而放下身段哄你,還要怎樣?」


他好像真的氣狠了,眼底怒火翻湧。


可我無動於衷,隻是冷漠地看著他。


「我要分手。」


「呵。」


沈祈驀地笑了,雖然在笑,神色卻很冷。


「看來這麼多年,是我把你寵壞了。」


斑斓的燈光打在他臉上,那雙琥珀色的瞳孔裡清清楚楚地倒映出幾分嘲弄。


「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攥緊我手腕的那隻手愈發用力。


我疼得嘶了聲。


沈祈充耳不聞,俯身貼著我的耳朵,放狠話。


「你可以離開我試試看,我保證不出半個月,你會哭著回來求我。」


還真是自信。


我扯扯嘴角,輕輕笑了。


「不會有這一天的。」


永遠不會。


沈祈似乎沒料到我這麼決絕,表情有些許的錯愕。


在他愣神的瞬間,我用盡所有力氣掙脫他的桎梏,繼續往前走。


身後那股炙熱的視線緊緊跟隨著我,好像要把我燒出一個洞來。


可我的腳步沒停,連頭都沒回。


沈祈,曾經我喜歡你,是真的喜歡。


現在我說放棄,也是真的放棄。


8


回程途中,車內安靜。


頒獎典禮已經結束,現場記者被下了封口令,關於我和沈祈的事,瞞得嚴絲合縫。


沒人敢泄露半句。


微博很熱鬧,江萌的名字幾乎佔據整個文娛榜單。


粉絲誇她是史上最年輕的影後,路人贊嘆她的紅毯造型如美神降臨,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則豔羨她和沈祈的絕美愛情。


毋庸置疑,今晚的江萌,是最大贏家。


鮮花掌聲一路簇擁著她。


而我卻什麼都沒有。


禮服、獎項、愛人,全部被搶。


我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難免有些心酸。


玲姐察覺到我情緒低落,讓司機停車。


不多時,她捧著一束剛從路邊花店買回來的木棉,獻寶似的遞到我面前。


「吶,你最喜歡的花。」


我微微一怔,卻沒接:「玲姐,我今天沒拿獎。」


玲姐不以為然:「誰說沒拿獎就不能收禮物了?」


她把花塞進我懷裡,輕揉了下我的腦袋。


「出道四年就提名影後,你已經很棒了。


「況且,鮮花和掌聲並不獨屬於贏家啊,我們蔓蔓也可以擁有。」


我抬眸看她。


眼眶發熱,一行清淚緩緩流下。


得知沈祈移情別戀時,我沒哭。


他把本該屬於我的獎項送給江萌時,我沒哭。


跟他提分手時,我也沒哭。


但現在,聽到玲姐的安慰,我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地落下來。


人有一百次失望的時刻,就有一百零一次被朋友的愛打撈的瞬間。


她會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把我從悲傷中拉拽出來。


就像全是黑暗的裂縫裡灑進一縷陽光。


是熱的,是暖的,是令人動容的。


我靠在玲姐肩上,幾乎泣不成聲。


她見不得我難過,手忙腳亂地從抽屜裡拿出紙巾,幫我拭去臉上的淚痕。


「好了好了,蔓蔓,其實離開一個爛人,及時止損,應該高興才對。


「至於那種水獎,拿了也沒什麼意思,明眼人都知道誰演技更勝一籌。


「乖,不哭了啊,眼睛都腫了。」


聽著玲姐平和柔緩的語調,我渾身的負面情緒好像被撫平了。


沒關系的。


獎項沒了沒關系,愛情沒了也沒關系。


我的人生還很長,隨時可以重新開始。


9


半小時後,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自從和沈祈感情破裂,我就從他的別墅搬了出來。


沒帶任何行李。


玲姐貼心地送我進門,叮囑我好好睡一覺,才下樓離開。


可惜,事與願違。


大概晚上十點的時候,我正在卸妝,鏡子前的手機屏幕驟然亮起。


江萌更新了動態:【今天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跟大家分享一則好消息,他向我求婚啦。】


配圖是一張甜蜜自拍。


背景在沈家別墅,女孩穿著我沒帶走的睡裙,手上戴著被我丟掉的戒指。


笑得眉眼彎彎。


她的評論區全是祝福。


【天吶,今晚江萌事業愛情雙豐收,簡直是人生贏家!】


【嗚嗚,是誰羨慕了我不說,『她手捧獎杯,成為他的妻』,沈總真的好浪漫!】


【史上最年輕影後×文娛集團太子爺,磕死我了,又是為神仙愛情尖叫的一天。】


我的黑粉混跡其中:【家人們,就我一個人好奇,如果老巫婆看到萌萌這條微博,會不會氣死?】


【肯定會啊哈哈哈哈,紅毯被豔壓,獎項沒拿到,我要是鄔蔓,就躲在家裡哭,再也不出門了。】


這一夜,我作為江萌的對照組,被嘲上熱搜。


網友對她和沈祈的祝福有多真誠,對我的惡意就有多深。


盡管我什麼都沒做錯,卻還是承受了無盡的羞辱與謾罵。


玲姐緊急聯系公關,想撤掉關於我的黑熱搜。


對方卻委婉地勸我們不要白費功夫。


因為,這是沈祈的手筆。


在他的授意下,我手頭僅存的幾個代言全部中止與我的合作,然後不約而同地向江萌拋出橄欖枝。


甚至已經拍了一半的電影,劇組也通知臨時換人。


解約函紛至沓來。


讓本就搖搖欲墜的事業如大廈傾頹,轟然坍塌。


我呼吸一窒,脊背僵直地抵在牆上。


仿佛有人伸手扼住了我的脖子,大腦嗡的一聲。


開始缺氧。


瀕臨崩潰時,我接到一個電話。


沈祈的輕笑聲從聽筒溢出,透著幾分勢在必得。


「蔓蔓,你看,這就是離開我的代價。


「還敢不敢再提退婚,嗯?」


我怎麼也沒想到,沈祈會用這麼卑劣的方式逼我求和。


他想搓磨我的銳氣,想讓我像隻乖順的貓兒一樣,匍匐在他腳邊,搖尾乞憐。


可我偏不如他所願。


我平靜地說:「敢。」


那頭沉默一瞬,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隨之響起的是低沉的、困惑的、隱隱夾雜幾分慍怒的詰問。


「你想清楚再回答,就算不顧事業,那沈太太的頭銜呢,你也不在乎了嗎?」


「我跟江萌求婚,讓她住你的房間,戴你的訂婚戒指,你一點都不嫉妒嗎?」


我不明白。


事到如今,這些問題有什麼意義。


在我的觀念裡,兩個人在一起時彼此珍惜,分開後各自安好,是對感情最大的尊重。


絕不至於弄成現在這樣。


我捏緊手機,嘆了口氣,竭力維持最後一絲體面。


「沈祈,我說得很清楚,我們結束了。」


「看在相愛一場的份上,好聚好散吧。」


不知道是哪句話觸碰到了沈祈的逆鱗。


他情緒愈發激動,語氣裡的暴戾怎麼壓都壓不住。


「你說我們相愛一場,那你告訴我,為什麼懷了我的孩子,你的第一反應是打掉?」


「你捫心自問,你真的愛我嗎?」


沈祈好像忘了。


很久以前,他也曾這麼問過我。


那時我不厭其煩,一遍遍哄他:「我當然愛你。」


我當然愛你,沈祈。


可你不是我。


你不會知道被酗酒成性的爸爸踹斷肋骨時有多疼,你不會問我為什麼看到棍狀物體會發抖,你更不會理解我爸被高利貸逼死那天,我為什麼覺得慶幸。


你對我的全部了解,僅僅出自我的陳述。


單薄貧瘠的語言並不足以讓你感同身受,於是你覺得是我矯情,是我誇大其詞。你站在我的對立面,指責我為什麼因為這點小事,就輕易放棄了孩子。


其實我也很想問問你。


如果一個人連自己都無法治愈,要怎麼承擔起為人父母的重任?


更何況那個孩子來得意料之外。


如果不是你趁我喝醉,不做措施,強行進入,我怎麼會懷孕?


但這些話,我始終沒機會說出口。


我天真地以為,隻要等沈祈消氣,我們就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可我等啊等,等來了他和江萌的擁吻照。


多麼可笑。


10


「鄔蔓,說話!」


沈祈的聲音再度響起,猛然間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疲憊地按了按眉心,不想再繼續糾纏,索性順著他的話,痛快地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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