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子自殺,幼子幼女背叛,我死在養老院後,前夫替我收屍,被人稱贊大度。
誤我一生的人反而落了一個賢名。
真是諷刺。
重生一世。
我主動提出離婚。
他驚了:「何至於此?我們兒子都已八歲。」
他大概不知道,就是為了兒子我才離婚。
因為我們的兒子,會在十五歲那年自殺。
而他卻說,這是命。
他不配為人父。
01
恍惚了一瞬,我才發現自己似乎回到了五十年前。
陸復正伏案寫小說,他邊寫邊吩咐我:
「報社已無錢經營,看來又要當掉一些東西,我與金行長已約好見面,你當完東西,正好有錢請他吃飯,你請他通融一下,貸些錢出來,若實在不行,我隻能再登些明星花邊,希望如此可以迎合市場,哎,隻是終究拉低了格調,世風日下,審美倒退,隻能行此無奈之舉。幼賢,我打算將自己寫的小說以連載的形式刊登報上,你覺得此舉可行嗎?」
他終於抬眸看我,徵詢我的意見。
當然是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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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他便是靠著在報紙上連載小說,漸漸積攢了一些人氣。
而我跑市場,拉投資,讓報紙存活了下去。
後來,他成了知名作家,我退居幕後,為他又生了兩個孩子。
衣食無憂之後,我與他的生活也成了話本子裡的故事,我成了食之無味的雞肋,他又另有了新鮮美味。
可惜,當時最先發現他奸情的人並非我,而是我與他的長子。
他一面規勸父親回歸家庭,另一面小心隱瞞不讓我獲悉此事。
但小小少年,承擔不起如此重任。
在陸復與我正式提起離婚那日,他跳樓自殺,摔死在我與他面前。
我自此崩潰。
陸復也緩和了一段時日。
但該來的終究還是回來的。
陸復帶著鄒小姐出現在我面前,說自己已下定決心與我斷絕關系,錢可以補償一部分給我,但《寧報》是他的心血,決不能拱手相讓。
他大概忘了,《寧報》是我當盡嫁妝,跑遍市場,說盡好話才勉強存活下來的。
如今他功成名就,忘了當初搖尾乞憐之日。
我問他,兒子死在面前,難道也不能讓他悔悟?
他幽然長嘆,這是命,非能強求。
我們的兒子死了。
他說這是兒子的命。
那時,我心高氣傲,自視清高,不願與他互相拉扯,丟盡體面。
拿了他給的錢財,便帶著兩個孩子自此離去。
後來,我才知,他那時已與人談妥用《寧報》經營權換取小說投資機會,如此一來,獲利極豐。
若是晚一些離婚,便要與我分享財產。
這等好事,他自然不願我沾邊,便不顧兒子去世未滿百日,迫不及待的來與我離婚。
離婚之後,他便大張旗鼓的出版小說,尋找影視,一時之間風頭無倆。
而他與鄒小姐大婚之豪華奢靡,更是震驚香城。
從此,香城誕生了一個書香世家。
而我帶著兩個孩子艱難求生,工作與家庭兩者兼顧,耗盡我心力,好不容易將孩子艱難養育成人,我大病一場,進入醫院休養。
他來探望我。
西裝革履,金絲眼鏡,一副文明形象。
可惜我眼中,他隻是斯文敗類。
空有其表,華而不實。
筆下寫盡家國大義,實則嫉賢妒能,好色忘義。
他口中說著憐惜我辛勞一生,想要接管兩個兒女的終身大事。
這是想不勞而獲,攫取我辛苦養育的果實。
從前《寧報》便是如此,如今他又想故技重施。
我斷然拒絕,讓他從前未盡父責,如今兒女已長成,各有本事,不必再來惺惺作態。
可惜,我終究低估了財帛動人心的力量。
沒多久,他 60 大壽,報紙上報道他壽宴之隆重尊貴,各界名人紛紛造訪,可偏偏報紙上的照片是他的合家福照。
照片中,我的一對兒女依偎在他身邊,做盡父慈子孝之態。
報道中,還有關於兒女的採訪,問他們對父親是何看法?
我的兒女坦然笑言,他們以父親為傲,希望成為父親這樣的人。
我心冰涼。
他們忘了,長兄死時,他們是如何痛哭流涕,恨極父親。
也忘了,這許多年,是誰寒來暑往,不辭辛勞,賺取柴米油鹽錢。
更忘了,沒有父親陪伴,他們是如何被人譏笑奚落,傷心失望。
兒女再來時,眼眸明顯心虛。
我拿著報紙問他們,這是何故?是報紙胡說八道,還是他們真心如此認為?
兩人拼命解釋,說的卻全是權與錢。
他們說,今時不同往日,我們受盡錢財折磨,如今不用我幫他們解決婚姻房產之事,我何故還要不愉?
他們說,隻要彎彎腰,低低頭,便能活得舒坦一些,又何須在乎那些虛無的顏面自尊ƭŭ̀₄?更何況要他們低頭的人是他們的父親,低頭給自己的父親不算傷顏面。
他們還說,我太過因循守舊,不通世故,故步自封,不知外面日新月異,早已是另一番新氣象。
他們說,……
夠了!
我說,你們忘了長兄之死,我卻還牢牢記得,與陸復斷絕關系,你們還是我的子女,否則,你們與我斷絕關系,永不再見。
他們猶豫了一瞬,說我老糊塗了。
我被送進了養老院。
他們來探望我,也穿上了西裝旗袍,一副精英打扮。
他們問我想明白了嗎?若想明白了,便與他們一起歸家,還當我是母親一般孝敬。
我問他們想明白了嗎?若想明白了,便脫下那層文明的皮,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
他們變了臉色,自此我們不復相見。
後來,我用全部積蓄交足了養老院的錢,一輩子生活在此處,也老死在此處。
死後,陸復大張旗鼓的來替我收屍,賺足了眾人的同情與眼淚。
媒體熱衷的報道著他的善舉,而我的一對兒女扶著他,哭的不能自己。
真是諷刺啊!
我這一生,像是一場荒誕的戲。
娛樂了別人,荒廢了自己。
重回一世,我怎能再讓他事事盡如人意?
我看著陸復,平靜道:「我知道了,你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我拿了自己最後一件嫁妝出門,熟門熟路的到典當行將東西當了。
然後到咖啡廳,等著金行長。
陸復不擅交際,對於出面與人打交道這種事情,能免則免。
前世,我費盡心力,知道金行長家保姆有事歸家,便主動登門拜訪,負責他家的一日三餐,讓他滿意了,這才成功貸下來款,讓《寧報》撐了一段時間。
但這一次,我不會再如此拼盡全力,我另有打算。
我看著走進來的金行長,露出平和的笑容寒暄一番。
他意外的看著我。
「林小姐如此氣度,看起來不似年輕人,倒像是歷經風雨。」
「歲月磨人,做報紙尤其如此,今日約您來,我的意圖您已經知道,原本我想動您以情,讓您心甘情願的將款貸給我,但剛才我改變了主意,對心善之人,不能讓他委屈,我打算拿出《寧報》四成的份額請您入主,您以為如何?」
金行長十分意外。
「願聞其詳,如何合作?」
02
和金行長談完已經日上西樓。
我慢慢的往長子陸品嘉的學校走去。
我太想念他了。
前世的每一日,我都會擦拭他的遺照。
十五歲的青澀少年,眉宇間藏滿憂愁,面對我時卻笑意盎然。
他將委屈哀怨留給自己,卻用懂事省心護著母親。
這一世,不能如此了。
我目光追隨著每一個出來的孩子,直到看到他時,原本想表現出的溫婉大氣的笑容全然消失不見,淚意爬滿眼眶,無論如何都忍不住。
我漸漸模糊了視線,看不清他。
卻隱約感覺一個身影飛快的穿過人流跑到我身邊。
「媽媽,你怎麼了?」
我快速擦幹眼淚,看清了他小小的擔憂的臉。
我一把將他摟住,他難為情的在我懷裡掙扎了一下,大概感受到我的悲傷,便安分下來,用柔軟的小手輕輕拍著我的背。
待我情緒穩定,放開他。
他這才問:「媽媽,你怎麼了?可是爸爸做錯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