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小年紀,還不懂偽裝自己,語中試探之意分明。
我心中一驚,難道此時陸復就已與鄒若煙有了首尾?
我問他:「若爸爸做了傷害媽媽的事,你知道了會告訴我嗎?」
「媽媽會傷心嗎?」
「可能會的。」
「那我讓爸爸認了錯,再告訴媽媽,這樣媽媽就不傷心了。」
果然如此。
他上一世便做了如此抉擇。
可他如何能與強悍的父權抗爭,最後搭上了自己的一條性命,也揉碎了我的心。
我俯身蹲下,雙手扶正他的肩膀,雙目注視著他的眼睛,堅定不移的告訴他:
「大人之間的事情,非你小小孩童能承擔的起,同樣事情,大人或許有十種方法可以解決,但孩子隻有一兩種,非是孩子不聰慧,實則是尚未長大開眼界,還沒有弄懂事情的本質和事物運作的規則,等你長大了,或許有二十種,三十種方法去解決這件事情,但現在還不能,所以,你遇到事情,完全可以告訴媽媽,讓媽媽去處理,你要相信媽媽。
「再者,媽媽或許會傷心,但不會一直傷心,人有七情六欲,傷心是必經之情,對人來說,未必是壞事,尊重自己的每一種情緒,都是有意義的。世人總覺的開心是好的,傷心是壞的,卻不知,人所有的負面情緒都需要靠憤怒,傷心,失望等宣泄出來。情緒有了出口,人便不至於抑鬱成疾,如此才能長久的快樂。
「我說了這麼多,便是ťŭ̀₈讓你明白,媽媽有能力處理各種困,也有能力接下各種不良情緒,我可以解決自己遇到的問題,你有心事也完全可以告訴我,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你我湊在一起,也算一個小小諸葛亮,你現在告訴我,你有心事嗎?」
他遲疑了。
他思忖片刻,終究告訴我:「我看到爸爸動鄒小姐的臉,鄒小姐沒有躲,他們並非夫妻,不該動手動腳,而且,媽媽說過,男孩子不可以動女孩子的身體,除非得到允許。」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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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們之間早有曖昧。
鄒若煙是報社的助理,負責報社內各種雜事。
陸復負責內容編輯與安排。
我負責拉投資和市場運作。
我奔波在外,倒給了他們心心相印的機會。
我握住品嘉的手,認真的表揚他:「你說的很對,不論男女,沒有經過對方的允許不可以動對方的身體。有婦之夫或有夫之婦做此事,更是有悖人倫,此事的確是爸爸做錯了,我會批評教育爸爸,讓他知錯就改,你可以放下包袱,專心學習,認真進取,父母之事隻是父母之間的事情,與你沒有關系,無論如何,我愛你,你爸爸也愛你,你明白這些就足夠了。」
我說謊了。
陸復或許不愛他。
但我必須說謊。
我必須讓我的孩子活下去。
品嘉如釋重負。
他重新變得開心,拉著我的手蹦蹦跳跳的回家。
我心裡滿足極了。
這是我重生以來,遇到的第一件悅心之事。
不過,為了品嘉的身心健康,我打算讓他換一個生活環境。
03
我借口業務繁忙,將品嘉送到娘家代為照料,為此,我會每個月支付母親一筆錢。
陸復對此大有意見。
他認為我們不該貸款剛一到手,便花錢在這種家庭瑣事上,而且,請嶽母照料也未必需要付錢。
「此筆貸款是花了大代價得到的,應該用在報社經營上,而不是家務事上,品嘉上學品學兼優,並不需要太過操心,不過是管他一餐晚飯,你我完全可以抽空解決,你我若沒空,也可以請鄒小姐代為照料,給她付一些加班工資便是,幼賢,我們的經濟不允許我們如此大手大腳,請你好好考慮考慮。」
我不會考慮的。
相反,我對他此等言論隻覺得匪夷所思。
我母親照料不需付錢,請鄒若煙照料便要付加班工資?
他在討好鄒若煙,卻覺得使喚我母親理所應當,大概覺得使喚我也是如此。
況且,將品嘉交到鄒若煙和他手中,恐怕會加速他的心病。
我絕不允許。
我平靜道:「此事經過我深思熟慮,金行長加入報社,我們必然要拿出成績,不然,這投資恐怕不能長久,這是關鍵期,我必須無後顧之憂。再者,用人要公私分明,鄒小姐自己還是一個年輕人,沒有照料孩子的經驗,你我提出要求,她不會拒絕,但心裡未必心甘情願,我不願強人所難,也不願把孩子交給不熟悉之人。給我母親的錢,是我的嫁妝錢,並非貸款。另外,孩子一直是我在照料,你根本沒有給他做過飯,你真的能照料好他嗎?」
以前,我不會給他為難。
有困難,我習慣自己解決,將自己一個人掰成三份用,恐怕就是如此,讓他習慣了虧待我。
從前,我也不會如此質疑他。
我寧願自己顏面掃地,也要去維護他的臉面。
但現在,沒必要了。
他能斯文掃地,說出這種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話,我也沒必要替他擔心不存在的顏面問題。
他很不習慣,愣怔的看著我,幾分不愉。
「幼賢,我們從前不就是如此安排的嗎?為什麼現在不可以了?我隻想讓生活回到正軌。」
他的正規,是我脫軌。
我正視他。
「有些話我必須要和你說清楚,從前那樣,我拼盡全力才能勉強維持,我身心俱疲,已經無力再維持那樣的生活,家庭事業兼顧,我做不到,我必須放下一個,才能全力以赴另一個。如果你認為自己可以家庭事業兼顧,你可以開始學著做飯,整理家務,等你學好了,我會將品嘉從我母親那裡帶回來。」
他張了張口,臉上滿滿失望神色。
「那好,便如此吧,我還有稿子要寫,先去一趟報社。」
這是我和他第一次不歡而散。
但我想,以後這樣的不歡而散會越來越多。
我給金行長打電話,請他安排兩個人來報社幫忙。
金行長自然萬分樂意,立刻派了兩個人過來,一個財務,一個助理。
財務以前一直是陸復管,他對此大有意見,認為我多此一舉,給了金行長蠶食吞並報社的機會。
「你明知那人是個俗物,用報社份額做要挾才肯給我們貸款,如果他的人入駐報社,我們的經營控制權定然會受到威脅,他會讓報紙充斥著娛樂花邊,明星緋聞,你我想做的明明是針砭時弊,反饋民生,解讀時事的報紙,你如此做,分明是把我們的心血送到他人手上,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嗎?」
我怎會沒想過?
我要的就是如此。
我平靜道:「先談生存再談格調,《寧報》已經生存不下去,枉論風骨有何意義?金行長隻給我們三個月的時間,這三個月他會疑神疑鬼,下一個季度的貸款就未必能到手,與其讓他胡思亂想,不如光明正大的讓他查,如此深入合作才更有可能,再者,你的小說連載真的能拯救報紙嗎?」
我知道當然可以。
前世,他花了半年的時間連載小說,很是吸引了一批忠實讀者,讓《寧報》延續生機。
但現在,他並不知道,並沒有信心,而我也不會再給他發揮機會的場地。
他沉默了。
「或許你說的是對的,但財務一事,我還是堅持底線,助理可以入駐,財務不可。」
「若要退人,你去說,我不願得罪金行長。」
他自然也不願。
他根本就不喜與人打交道。
從前,都是將我推在前面替他歷經風雨,但這一次,我想躲在後面。
果然,金行長的財務來了之後,就一直來了,陸復沒有本事把她退掉。
有一天,女財務找到我,隱晦地暗示:「陸太太,這段時間,我核對了《寧報》三年來的財務,賬目上沒有問題,隻有一處,需要和你確認一下,鄒小姐的工資會有一些上下浮動,其中報銷部分略有出入,我想和你談談。」
我謝過她,請她喝咖啡。
她幫我調出鄒若煙的工資浮動情況,並向我解釋她是怎麼查出來的。
表面上看,鄒若煙的工資一直都很穩定,但每個月,會有一筆名為報銷的錢發給鄒若煙。
她笑道:「或許鄒小姐的確給公司添置了什麼物品,但我在賬目表中並沒有看到,陸太太有空了請核對下吧。」
我坦言:「我先生和陸小姐大抵兩情相悅,他們將我當做冤大頭,打算一直瞞下去。」
「啊?那你如何辦?」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八卦中藏著同情。
「自然是提起離婚,到時候我手中的份額會優先賣給金行長,請幫我問問金行長有沒有興趣收購,另外,我還需要一個機會。」
我含笑從包中拿出一本書,夾了幾張紙幣,輕輕的推過去。
她打開看了一眼,就快速合上,正色道,「你不必如此,我也是別人家的太太,和你能感同身受,不然今日我也不會提醒你此事。」
我按住她推書回來的手,平靜道,「我很感謝你,但我不能平白無故的讓你卷入到這種齷齪事中,這是給你洗耳朵和眼睛的費用。」
她莞爾一笑。
「林小姐,你真有趣,陸先生失去你,是他最大的損失。」
陸復大概不會如此覺得。
我們接連幾次不歡而散,他對我已少了往日溫柔,寧願加班,也不願準時下班。
當然,與他一同加班的還有鄒小姐。
兩人此時大概早已恨不相逢未娶時。
04
我請女財務給我提供一些機會,很快,她就在一個午後給我打電話,讓我速速回辦公室。
她和我一起在物料間裡假裝尋找物料,實則,門開了一個縫,如此,可以聽見外面的聲音,打開門的話,又不會發出動靜。
她輕聲道:「這幾日,我總結出一個規律,陸先生和鄒小姐常會外出採風,然後在這個時間點回來,而這個時間點,他常常安排小楊外出,安排我查賬,這個辦公室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言下之意,兩人這個時候做什麼不言而喻。
沒多久,果然,門響了。
門口響起鄒小姐歡快輕靈的笑聲。
兩人低聲說了句什麼,很快一起笑起來,緊接著,一陣靜默,旋即想起低聲呢喃。
我適時推門出去。
便看到兩人雙手環抱,目光對視,側頭情難自禁的親吻。
女財務發出一聲驚叫。
陸復似乎從那曖昧的氣氛中被驚醒,他看到我,眼睛睜大,目光驚懼。
他迅速推開鄒小姐,快速朝我走來。
「幼賢,剛才是誤會。」
我側身避開,拿了物料間尋來的一沓舊報紙,輕靈離去。
晚上,陸復回來,他拼命的跟我解釋,他今日採訪時與人喝了酒,才會失了分寸。
「幼賢,你我之間,相知十載,相戀至今,何必為了一個外人鬧到如此局面,而且,今日之事,你不覺得怪異嗎?此事分明是金行長在你我之間挑撥離間,他用此計謀,分明是想蠶食吞並報社,用心之狠毒,你定然看得出來,為何還要中計?」
鄒小姐被他親了摟了抱了,卻是一個外人?
男兒薄幸,當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