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之後,陸復終於明白我的用意。
他寄來一張紙,紙上隻有短短三個字:你恨我。
他現在明白,總算不晚。
枉他還真的以為自己是謙謙君子,既能安撫得好家中嬌妻,又能與前妻處成朋友,他怕是在做夢。
我為自己的勝利歡呼,而鄒若煙卻找上了門。
她ẗú⁻神色憔悴,一張臉衰老的厲害,她比我小,此時看起來卻比我老。
「你究竟要怎樣才肯放過我先生?他隻是出軌一次,你卻報復他多年,沒有你報復心這麼重的女人。」
「那是你淺薄寡聞,你如今就見識到了,我就是這種女人。」
她啞口無言,很快恨聲道,「你明知那些書稿是他的,你阻止不了他功成名就。」
「你明知他曾是我丈夫,不也心裡毫無負擔的打著真愛之名,做盡傷害我之事,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這裡談公平公正?你和他想功成名就,最好靠自己,別想著靠他前妻,如此做很丟人。」
鄒若煙憤憤離去。
我以為她徹底放下,未曾想,她竟將主意打到了品嘉頭上。
我從老師那裡獲悉鄒若煙去找了品嘉,回家後,察覺品嘉情緒不對。
他如今是十五歲的昂揚少年,眉宇間透著聰慧英氣,稚嫩的臉頰青春逼人,言行舉止間藏著靜氣,一雙眸子仁善有靈氣。
這是一個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孩子。
我和他靜靜的用完飯,飯後,他為我端來一杯水,我不動聲色的喝水,翻開一本書,百無聊賴的看著。
Advertisement
我緩緩翻動書頁,其實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我在想,他什麼時候會問我,還是又沉默的自己扛。
若他自己扛的話……
我的心沉了又沉。
這許多年,我有意識的教育他愛惜生命,量力而行,若他還不能領會我的心意,我會傷心的。
我胡思亂想著,他卻搶先道:「媽媽,今日鄒小姐前來找我,她說了您與父親之間的事情,讓我規勸您將父親的筆名歸還給他,還希望您能在各大媒體發聲,說明君安先生就是父親。」
我稍稍松了一口氣:「此事,你怎麼看?」
他低頭默了默。
「此事,我仔細思量過,您一向為人大度和氣,不會輕易與人結仇,您如此待父親,或許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我。」
他想到了這一層,我心甚慰,頓覺此生值了。
「你打算如何辦?」
「父母之事,我無法評價。但私心裡,我向著您。」
他燦然一笑,明眸中透著狡黠。
我徹底放下心來,忍不住笑了。
他繼續道,「您打在了父親的七寸上,鄒小姐如此著急,不惜從我這裡下手,大概是在您那裡吃了閉門羹。她為自己的兒女考慮,想讓自己的丈夫名利兼收,但她不該以傷害您,傷害我來攫取利益。她不怕我獲悉此事影響學業,我也不必擔憂她過不下去。他們都是大人,沒必要我一個未成年人為他們操心。」
「說得好!」我忍不住鼓掌。
他笑得更燦爛,他忍不住站起身,輕輕抱抱我。
「媽媽,讓您費心了。」
我被他箍在懷中,才感受到,他真的長大了,而我老了。
08
鄒若煙此舉觸及我的底線。
我即便再恨她,也從未在她的兒女身上打主意。
但她直接越過我,對品嘉下手,實在卑鄙。
我開始反擊。
我大力栽培早先挖掘的與陸復寫作領域相同的作家,花大力氣去宣傳他們,優先將他們的作品影視化,並到處在報紙,電視各類媒體上宣傳他們。
很快,人們追逐著新的風潮,君安先生漸漸被人置之腦後。
同時,我開始了自己的收購和投資計劃,電視,影視,報紙都是我的進軍方向。
而當時,正趕上世界性的經濟危機,香市房價跌入谷底,我當機立斷進軍房地產,買下一棟樓,收了一塊地。
所有人都笑我失心瘋,當下入場簡直是把錢往水裡扔,但我知道,兩年後,政府救市,短短幾年時間,房價就會飆升十倍,那時候,人人都會贊嘆我的高瞻遠矚。
當我的收購和投資進行到一定規模的時候,我在業界的話語權漸漸強大起來,我有意識的與同行透氣,封殺陸復。
他的作品無人刊載,無人出版,更無人再宣傳他就是君安先生。
沒人會為了小小陸復,得罪一個傳媒大亨。
陸復忍無可忍找上門來,這一次,我在自己新買的大樓裡接見了他。
彼時的他形容潦草,發型凌亂,整個人邋裡邋遢。
失了我這個收他稿子的人,又無人肯在他身上投資,除了金行長給的《寧報》分紅,他竟再無其他收入。
而他和鄒若煙有三個孩子要養。
他終於向我低下頭。
「幼賢,我如今已走投無路,你高抬貴手,放我一馬,我不要君安的筆名,隻求一切能一如從前。」
他說了許多話,用詞之懇切,態度之謙恭,語調之溫良,讓我以為他的身體裡換了一個靈魂。
我好整以暇的看他表演,看他說的口幹舌燥,懶怠為他奉上一杯水。
直到他安靜下來,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寂靜的室內,氣氛漸漸尷尬。
我指了指我的新辦公室,淡淡道:「這個辦公樓裝修花了十幾萬,買下這棟樓花了我幾千萬,現在你要跟我談你一個月幾千塊的稿酬,陸先生,你有何感想?」
他蒼白著臉,備受打擊。
「幼賢……」
「請叫我林小姐。」
他嗫嚅著嘴唇,站起身。
「若當初……」
「沒有當初,我想你以後知道該如何自處,請你和你太太離我兒子遠一些,你們有手有腳,該知道如何自力更生,將主意打到一個少年身上,我深以為恥。」
陸復走了。
他走的踉跄,狼狽,整個人被卸去了精氣神,他目光羨慕的看著坐在辦公室裡神採飛揚的員工,然後飛也似的逃離此處。
自那以後,我沒有再見到陸復。
他依舊在寫書,有書商將他的書稿給我看,納悶的問我,他真的是君安先生?何以文筆相差如此之大?
我看了他的新作,隻能嘆一句,江郎才盡。
靠著這樣的文字,他此生都難以起來了。
沒多久,聽聞陸復和鄒若煙鬧離婚。
鄒若煙想將三個孩子留給陸復,獨自一人瀟灑離開。
陸復不甘心,想將孩子給鄒若煙。
兩人因為孩子的歸屬大戰三百回合,他們兩人都想將孩子甩給對方,其中,最小的孩子年僅四歲。
我聞知消息,隻能嘆一聲造孽。
前世,陸復亦不願在孩子身上費心,反而兢兢業業於摘果子,我將孩子辛辛苦苦養大,他隨隨便便拿錢就將孩子的心奪走。
這一世,他依舊選擇自己,不選孩子,但可惜,他再無錢收買人心了,以後恐怕連去養老院的錢都沒有。
我將他的事情拋諸腦後,在這個經濟騰飛的時代,我佔盡優勢,有太多Ṭų⁸可以發財的地方。
很快,旁人對我的稱呼從傳媒大亨,轉變為投資聖手,掘金能手。
無數人以能與我交往為榮,更多的人希望我為他們指點迷津。
我暢遊在廣闊的新天地,已無暇顧及陸復那幾千塊錢的生活。
再聽到陸復消息,竟然是在社會新聞上。
陸復與鄒若煙發生爭執,兩人大打出手,陸復被鄒若煙推倒在地,磕到了腦袋,如今人已在醫院,生死未知。
因著陸復從前上蹿下跳的稱自己才是君安先生本人,讓媒體有印象,雖然我從前放風封殺陸復,但這種雪上加霜的醜聞,媒體沒有放過,一五一十的報道了出來。
沒多久,醫院傳來消息,陸復傷到腦袋,成了偏癱,面容麻木,口角歪斜,手指僵硬,走路斜著身子。
他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重新用靈活的手指拿起筆,寫出精彩紛呈的文字。
這大概是報應。
上一世,陸復獲悉自己的書可以出版,可以獲得大量的財富,便棄我而去,選擇了和鄒若煙一起享福。
可這一世,鄒若煙親手毀了他可以發財的腦袋和手。
當真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鄒若煙因此被拘留,留下三個孩子嗷嗷待哺,隻能交給社工暫管。
這一切我當做社會新聞聽了聽,唏噓一陣就開始了計劃。
我要趁著陸復病,鄒若煙吃官司,沒人來和我吵吵鬧鬧的時候,繼續出書。
我書出了一本又一本,君安先生享譽文壇,可這一切和陸復沒有絲毫關系。
聽聞鄒若煙出來後,已經無法和陸復離婚,隻能想辦法將他送進了一個療養院,自己打工養活三個孩子。
那個療養院的環境十分惡劣,是陸復未來的起居之地,隻能說是報應吧。
我有一次路過那裡,車子等紅燈的工夫,扭頭看到療養院裡,陸復正抓著欄杆一步步的蹣跚走路。
他也看見了我,情緒忽然變得激動,努力的抬起僵硬的胳膊,對我揮手。
我扭過臉不再看他,而是看向我身旁的金行長,笑道:「收購一事我不會再考慮,您可以另尋出路。」
金行長訝異,「《寧報》可是你的心血,當時你將它賣給我,說有朝一日定會贖回,何以改變了主意?」
我點點頭,「當日我的確如此認為,但經過這些年,我的想法已經變了,紙媒在未來的一段時間依舊會大行其道,但未來不會是紙媒的,我手頭的紙媒已經足夠多,多一個《寧報》不會為我錦上添花,反而是我的累贅。再者,我的家事您也知道,我的確有能力將《寧報》盤活,但我掙的錢要分出一成用來養我前夫的妻子,我向來睚眦必報,沒有替負心人養妻子的心胸,所以,我不會收購《寧報》,甚至作為競爭對手,我很希望《寧報》盡快倒閉。」
金行長笑了。
「他們都沒有說錯,你的確是一個有趣的人,陸先生擇魚目而棄明珠,的確有眼無珠。《寧報》我已無心經營,原本是想回報你,才商量賣給你,既然你不要,那就讓它《破產》吧!」
「多謝,那就讓它破產吧。」
我們相視一笑,綠燈亮起,車子啟動。
陸復被甩在身後,過去的累贅也被甩在身後。
未來是光明的,未來是屬於我們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