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他在外面是人人稱贊的六皇子,可是回到景明宮,誰都知道他冷漠的很,平日裡話都不愛說。
蕭祁煜平靜的說道「三喜,把她給我拖出去!」
春芳一臉驚恐的說道「殿下!奴婢可是賢妃娘娘派來的!」
外面下著大雨,春芳被人按著跪在青石板上。
她的指甲被一片一片的掀起來,手指被一根一根的打斷。
那麼大的雨,都遮不住她悽厲的慘叫,十指連心。
三喜撐著傘,命人用竹板抽春芳的臉。
我看得不忍說道「夠了。」
蕭祁煜拿出藥給我塗臉,冷著臉說「平日裡跟我誇耀自己的輕功武藝多好,剛剛怎麼不知道躲!」
我猶豫了一下說道「要是讓別人發現我會武,對你不利。」
蕭祁煜聽了,凝視著我。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繼續給我上藥。
春芳被打的隻剩下半條命,被抬著送回了賢妃宮中。
蕭祁煜這麼不給賢妃臉面,惹得賢妃記恨上了。
我覺得蕭祁煜遇上我的事情就容易失控,賢妃雖然無子,但是她娘家在朝中頗有權勢,蕭祁煜不該這樣跟她撕破臉。就算他要處置春芳,也不該用這樣的方式。
蕭祁煜的臉貼在我的手背上,低語著「阿喬,這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可以權衡利弊,唯獨你的事情不可以。這兩年我想盡一切辦法籠絡勢力,贏取父皇寵信,為的就是讓你在這宮中無憂無慮的過日子。」
我袖子裡捏著的信,一時間拿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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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裴定川給我寫信,他在塞外遊歷兩年多,回來才發現師傅把我送入宮了。他直說師傅胡鬧,讓我離開皇宮。他說這兩年幾位皇子明爭暗鬥,他怕我陷在這場奪儲之爭出不來。
師傅這個人一向不靠譜,我自小也算是師兄帶大的,我很聽他的話。
08
奪嫡之爭是會死人的,師兄勸告我離開,我沒回他。
於是我看著小桃一頭撞死在柱子上,流了那麼多血。
小桃跟我認識的時候,我來青石軒沒多久,她還是個浣衣局的小宮女。
我得了銀子,經常拜託她幫著縫補衣服,一來二去就熟了。
蕭祁煜得勢以後,我拜託三喜把小桃調到了繡房。她縫補手藝不錯,在那兒也受到了器重。
小桃得了我的恩惠,總會送我一些小玩意兒。
端午節的時候她約我在老地方見面,那天小桃打扮的很漂亮,頭發上裝飾著銀簪子。
她拿出一個香包,紅著臉說道「阿喬哥,宮中悽冷,這兩年多虧你照拂。我……我沒什麼大本事,也沒什麼大志向,比不得你在景明宮得臉。我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在宮中跟我相互扶持。」
小桃舉著香包,後面的話蚊子哼哼似的,我費好大勁才聽清楚。
我爽快的說道「自然是願意的,小桃你遇上事情,盡管來找我,我罩著你。」
嬌嬌俏俏的小姑娘喊我一聲哥哥,我這心都軟了。唉,越發懷念從前的蕭祁煜了。騙他說我比他大,還喊我一聲哥哥。長大以後隻會臭著臉喊阿喬這個不行,阿喬那個不可以。
我接過香包的時候,我們被逮住了。
賢妃宮裡的人衝過來,先抓住小桃,又擒拿住我。
皇上命賢妃治理後宮,她最近在抓私相授受的典型。
小桃被按在地上,哭著說「是奴婢勾引阿喬公公的,跟他沒有關系!」
我聽得一愣,我跟小桃不是純純的兄妹嗎?
管事太監尖刻地說道「好啊!賢妃娘娘一再說不許宮中太監宮女廝混,你們還敢結成對食,穢亂宮闱,簡直是不把賢妃娘娘放在眼裡。」
蕭祁煜來的很快,他帶著三喜,行色匆匆。
他一腳踹開按著我的太監,把我從地上拉起來。
三喜怒斥道「沒有影兒的事情,休要胡說!」
管事太監從香包裡抽出紙條,陰測測的說道「奴才請六殿下瞧瞧這上面寫著什麼。」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我做夢也沒想到,小桃竟然戀慕於我!
蕭祁煜盯著那張紙條,啞著嗓子問我「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我百口莫辯,悄聲說「都是一場誤會,先救小桃,我回去跟你細說!」
我話音剛落,那頭賢妃娘娘被人簇擁著過來,她一聲令下「證據確鑿,六皇子莫不是想袒護他們。」
小桃跪在地上一直哭,她忽然抬起頭,悲悲切切的看了我一眼。
我直覺不好,眼看著小桃朝著柱子猛然撞上去!
那麼大的聲音,我幾乎能聽到她頭骨碎裂的聲音。
小桃疼的面目扭曲,我衝過去想要救她,蕭祁煜死死拉著我的手。
小桃躺在那兒,一雙眼睛看著我,無盡的眷戀。
賢妃娘娘氣急「別讓她死了!」
小桃到底還是死了,她死的不明不白,甚至無足輕重。
她被一張席子卷了抬走,賢妃娘娘罵低下的人不長眼,連個小宮女都看不住。
蕭祁煜冷呵一聲「娘娘管好自己的狗奴才,想陷害我的人,也出點高招。」
小桃一死,死無對證。搜遍了也隻有小桃短短兩句詩,並沒有我的回復信。
我渾渾噩噩的,滿腦子都是小桃觸柱而亡的場面。
她才十六歲,那麼鮮活的年紀。賣身的銀子用來接濟兄弟家,進了宮被人排擠,洗衣服洗的長了一手凍瘡。我沒錢的時候,她不收銀子也願意幫我漿洗衣服。
這麼好的小桃,竟然就這麼輕飄飄的死了。
蕭祁煜隻是罵我「阿喬,你長點心。整日跟那些小宮女混在一起,哪天著了道還要撈你。你老實跟我說,你跟小桃到底有沒有私情?」
他緊盯著我,仿佛隻要我說一個有字,隨時都會掐死我。
我搖了搖頭說隻當她是妹妹,蕭祁煜大大的松了一口氣,抬手給我擦眼淚。
出了門,三喜跟我說「春芳死後,賢妃娘娘早就想抓殿下的把柄。小桃命不好,死也就死了。真要活著,進了囚牢也是受罪。到時候啊,還得殿下花心思送她走。」
三喜又說「闔宮上下都盯著六殿下,你也長點心,別惹禍。」
三喜還說「阿喬,我知道你心善。可宮裡的人命就是這麼賤,唉,你洗洗臉開心點。你哭喪著臉不肯吃飯,殿下又整日沉著臉,惹得咱們這些做奴才的日子也不好過。」
我在床上躺了兩日,決心寫信給我師兄,讓他接應我離開皇宮。
師兄說得對,奪嫡之爭是人命堆積的高位,是鮮血衝刷的大道,我這樣的人承受不起。
我本想好好跟蕭祁煜道別,畢竟這麼些年的情誼。
誰成想,信才送出去,我就跟蕭祁煜決裂了。
他恨我恨的要死,認定是我背叛了他。
09
這些日子宮中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二皇子毒殺八皇子未遂,惹得朝野上下震動。
皇後就蕭祁明這麼一個兒子,疼的如珠如寶,恨不得凌遲處死二皇子。
兩派人互相拉扯,咬的你死我活,朝堂上烏煙瘴氣,死了很多人。
皇上作壁上觀,讓皇後一派拿出證據。
二皇子一派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怎的,竭力打壓皇後一派的勢力。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二皇子一派大罵:當年皇後陷害貴妃娘娘謀反,如今又想陷害我們!你別以為你是皇後,就能為所欲為!
皇後一派急了:少特麼血口噴人,貴妃不是你們逼死的?當年你們拿六皇子中毒的事情逼貴妃,害得她甘願承認謀反一事。
皇上沉默了。
大皇子主動請纓:兒臣願意領命徹查!
蕭祁煜據說哭暈在朝堂上跪求:父皇,母妃託夢給兒臣,說死不瞑目!
那陣子,宮中風聲鶴唳,整天都在死人。
我躲在景明宮不出去,有一日,三喜來跟我說「阿喬!你是不知道啊,咱們殿下當年並不是疫病,而是被人投毒了。」
我躺在搖椅上嗑瓜子,心裡嗤笑一聲,哼哼,我怎麼不知道,我比誰都知道的早!
三喜神秘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給殿下投毒的竟然是太醫院那個馬臉典藥官,林太醫!被皇後查出來,林太醫是二皇子的人,這次也是他給八皇子下毒的。嘖嘖嘖,他啊, 這會兒被帶走了,連他身邊的藥童恐怕都難逃一劫。」
哗啦啦……我手上的瓜子掉了一地!
不會的!我師叔怎麼會毒害蕭祁煜!他怎麼會是二皇子那派的人!
明明我師傅跟師叔,是扶持蕭祁煜的啊!
我聽到三喜在後面慌慌張張的吼「阿喬!你要去哪兒,跑這麼快!」
到了沒人處,我用上了輕功,終於找到了帶著我師叔的那些太監侍衛!
馬臉師叔身上的衣袍已經破破爛爛,顯然他遭受過一陣刑罰了。他走過的路,都有血跡。
偏偏邊上的太監還不耐煩的推他!
小藥童如今也有七歲了,哭的眼睛紅腫,被押解的太監不耐煩的扇了一個耳光。
我站在那兒,出神的瞧著,想說話卻又喉嚨疼得厲害,雙眼充血。
「呦,這不是景明宮的阿喬公公。」
一個太監上來跟我套近乎「阿喬公公在這兒做什麼?」
師叔垂著的頭猛然抬起來,露出一夜蒼老的面容。
他對我輕輕搖著頭,眼裡噙滿了淚。
不行啊, 師叔,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帶你走啊。
「阿喬!」藥童沉不住氣,哭著喊我的名字。
師叔一把捂住小藥童的嘴,呵斥道「喊什麼喊!」
我知道我應該走的!可是我的雙腳像是灌了鉛,根本挪不動。
這個時候,站在後面的一個侍衛走上來,按住我的肩膀一點一點把我推開。
他嗓音渾厚有力的說道「這位公公,別耽誤我們當差。」
我抬頭仔仔細細的看著他,縱然三年沒見,可我還是認出了這是我的師兄,裴定川啊!
我師兄,要送我師叔去死!
這吃人的宮廷,到底演繹了一場什麼戲!
「阿喬。」師兄按住我的肩膀,隻是無聲的念了我的名字。
他的眼神那樣沉痛,可他還是忍了下去。
師兄啊,比師叔的關系更親近。
我小時候總是聽師傅念叨「老匹夫,仗著自己在京城,快把我的好徒弟養成他的親兒子了!裴定川這個臭小子就是沒眼力勁,那個老匹夫能教他什麼!」
師兄是京城人,不像我可以日日陪在師傅身邊。他一年中有一半時間要留在京城,跟師叔的關系更親近。
我站在牆根,失了魂一樣。
蕭祁煜找到我的時候,他一臉的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