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讀書不多,也就記得一句半句:“我也是聽食肆裡面的客人念過,隻記著開頭是‘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霍雲嵐在心裡念了兩遍,便笑道:“是好句,也是有文採的。”
“奇就奇在這兒了,這位李姨娘我認識,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如今陡然變成才女,著實是稀罕。”
霍雲嵐微微一笑,不甚在意:“那也是她的運道,”聲音頓了頓,“隻是以後你避著她些。”
馮氏不解:“為何?”
霍雲嵐緩聲道:“無論她這詩是自己做的還是旁人給的,現在都已然有了才名,在知州府裡也有臉面,那她定然不樂意被人知她以前粗陋的。”
馮氏一聽,立刻點頭應是。
反正李氏如何跟她沒關系,各過各的日子也就是了。
就在這時,有小廝過來道:“三少奶奶,有三少爺的信。”
霍雲嵐那張淡然的臉上立刻有了明媚的笑,想要起身,可一直沒言語的徐環兒卻搶先一步上前,生怕自家三少奶奶磕碰了,扶著霍雲嵐坐好,而後便小跑著去拿了信回來給她。
馮氏見狀,便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辭。
霍雲嵐則是立刻撕了信封。
又是厚厚的一沓,男人字體遒勁,頭一張隻有四個大字——
我也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魏三郎:娘子想我了,我也要告訴她我想她了!
鄭四安:可要屬下幫忙想些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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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三郎:不用,直接說,我要是寫詩娘子肯定知道不是我自己個兒想的
鄭四安:……吃狗糧吃到撐的日常get
=w=
下面是不太重要可以跳過的小科普同學——
1、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唐寅《一剪梅》(唐大才子果然是多方向發展的全面型人才,畫畫能貢獻帶畫小冊子,寫詞也這麼好,鼓掌)
2、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曹雪芹《葬花吟》
第24章
霍雲嵐知道自家表哥不善詩書,魏臨沒隱瞞過這點,霍雲嵐也不甚在意。
隻要那人別再讓自己做什麼之前都念首詩就行。
可是沒有哪一刻,她像現在這般覺得不念詩的表哥真真好。
這四個字,簡單直白,卻比什麼詩詞歌賦都讓她來得窩心。
霍雲嵐盯著出神,臉上一直笑著,讓一旁的徐環兒有些不解,她不太明白為什麼隻有四個字卻要看這麼久。
不過很快,霍雲嵐就把這張隻有四個大字的信紙取出來,細細疊好放進匣子裡,還上了鎖,格外鄭重其事,而後就拉過了徐環兒,挑著信裡面有關於徐承平的地方念給她聽。
徐環兒立刻坐好,一雙眼睛大而晶亮,分外歡喜。
隻不過這樣的家書並不是常常有的,隨著戰事吃緊,常常是一月寄出的信要等四月才能到,有時候甚至不知道能不能交到魏臨手上,如同石沉大海。
後來霍雲嵐便不再託人送了,不僅僅是怕送不到,也因著往戰場上送信總是要擔風險的。
可不給魏臨寄,霍雲嵐卻每隔幾天就要寫一封,還是會用信封裝好,並不封口,上面寫上“魏臨親啟”,然後好好的放到匣子裡鎖起來。
等到霍雲嵐懷胎五月時,裝信的匣子已經從小木匣變成了小木箱,外面也已然是桃花開遍。
初春時候的風景是極好的,郎中說霍雲嵐的脈象平穩,建議她出去走走,總在屋裡悶著對身子也不好,霍雲嵐準備去趟城裡瞧瞧食肆的生意。
蘇婆子如今傷處也好全了,聽霍雲嵐要出門,早早的就去布置馬車。
等霍雲嵐上車時,就看到馬車上都鋪滿了厚厚的棉墊,就連車輿內壁上都用軟墊固定,小桌子四個角也被包住,生怕磕碰了她。
蘇婆子和徐環兒一起扶著霍雲嵐上車,一個鋪墊子一個擋桌子,兩人臉上全是格外慎重的神情。
霍雲嵐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瓷做的。”
蘇婆子將點心取出來撂到矮桌上,聞言道:“主子,謹慎些沒壞處的。”
徐環兒也跟著點頭,湊到霍雲嵐身邊,一臉鄭重其事的幫她掩好了馬車的簾子,手卻是小心翼翼的摸到了霍雲嵐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大概一個月前霍雲嵐就能感覺到胎動了,徐環兒第一次摸到的時候嚇了一跳,之後就喜歡上和還沒出生的小家伙作交流。
霍雲嵐也不攔她,反倒挽住了徐環兒的手臂,由著她摸。
沒多久,徐環兒就露出了驚喜的神情:“小娃娃動了!”
霍雲嵐笑了笑,也低頭把手附上去。
其實霍雲嵐並不懂得為人母是什麼感覺,她在被診出身懷有孕的時候,是歡喜的,可是到底為什麼歡喜她自己也不知道,更多的是茫然。
可也就是從有胎動時候開始,她才覺得自己開始喜歡這個還沒出生的小家伙了。
一想到會有個像表哥又像她的小娃娃,霍雲嵐就發自內心的高興。
蘇婆子一面給霍雲嵐調整靠墊位置一面問道:“主子,直接去食肆嗎?”
霍雲嵐伸手攏住了靠著自己的徐環兒,聞言道:“不急,先去趟藥鋪,之前的安胎藥再抓些,還要補一些其他的。”
因著請郎中抓藥總要耗費些時候,故而霍雲嵐常常會準備些常用的藥放在匣子裡。
有些是止血的藥粉,還有些是清熱的藥丸,都是常用的,有備無患。
蘇婆子探頭和車夫說了一聲,馬車便平穩的向前行進。
等進了城,馬車先去往藥鋪,在門前停了,霍雲嵐並沒有下車,隻有蘇婆子帶著徐環兒進去抓藥。
卻不知就在不遠處,許久不見的霍雲錦正在瞧她。
霍雲嵐與霍雲錦疏遠了,自然不會上趕著打聽,也就不知藥鋪對面便是陳二郎和霍雲錦的鋪子
這鋪子是他們三個月前盤下來的,雖說交了不少定錢,好在地段不錯,隻要好好經營也能有些進項。
隻是霍雲錦是個隻動嘴不動手的,陳二郎剛成親時勤快過,現在卻格外懈怠,雖然天天出門,生意卻沒什麼起色。
今天正巧王氏過來瞧女兒,見到店裡冷清,不由得嘆氣。
可她也知道霍雲錦的脾氣,隻能聽好不能聽壞,便隻是問道:“二郎去哪裡了?”
霍雲錦坐著的地方正巧可以看到窗外的魏家馬車,她也認得霍雲嵐身邊的蘇婆子,不難猜到馬車上坐著的就是霍雲嵐。
這讓霍雲錦的心裡有些煩躁,說出來的話也像是帶著刺兒一般:“誰知道他又去哪裡混了。”
王氏聞言,不由得抬頭看了霍雲錦一眼。
這些日子因著霍雲嵐有孕,王氏常常去魏家走動,可每次她都沒有落下霍雲錦這裡。
可是無論哪次來,霍雲錦都沒有笑模樣。
王氏原本以為她是因為生意不順這才意難平,現在才發覺,她是不喜歡自己的親事?或者是,與娘家疏遠了?
可是王氏沒有挑破,隻是道:“日子要好好過才能有滋味,你也別總是給二郎白眼,尋常百姓過尋常日子,沒什麼不好的,若能要個孩子就要,不能要就再等兩年,你還年輕不用著急,可你們總不能這麼冷淡著。”
霍雲錦卻聽不進去這句勸,隻覺得心裡別扭的厲害。
她和陳二郎的親事是偷來的,這事兒隨著霍雲嵐與她斷了往來後,霍雲錦心裡的歉疚越來越少。
如今她煩的是,原本書裡好好的生意,怎麼到自己這裡卻是處處不順。
明明她都是按著劇情走的。
沒辦法,霍雲錦想了些偏法子,好歹攢下了些錢,她盤下了這個好地段的鋪子,本想著能賺錢,誰能想到現在居然生意壞到連租錢都出不起。
到底哪兒錯了?霍雲錦實在是想不透。
王氏見她不語,又勸道:“不如舍了這個鋪子,換個小的,你瞧你姐隻是開了個小食肆,進項也是不少。”
偏巧此時,霍雲嵐挑開簾子往外瞧了眼。
她自然沒看到街對面鋪子裡頭的霍雲錦,可霍雲錦卻把霍雲嵐看了個滿眼。
其實霍家姐妹都生了個好相貌,可現在卻大不相同。
霍雲嵐依然溫潤明豔,身上的綢緞更顯得皮膚白皙如玉,鬢發如雲,環佩叮當,纖纖細指放在隆起的小腹上,竟是比還未出閣時更好看了些。
霍雲錦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脖子,躲進了竹簾遮擋出的陰暗處,希望這樣可以掩去有些憔悴的面容,還有早已經不在明亮的眼睛。
很快霍雲嵐就落了簾子,蘇婆子也帶了傷藥回到車上,很快馬車便緩緩的朝著食肆而去。
但是霍雲錦隻覺得一口氣堵在心裡,上不來下不去。
王氏並不知道大女兒剛剛離開,她見霍雲錦臉色不對,便起身走過去扶她:“二丫頭,怎麼了?”
霍雲錦卻甩開了她的手,咬著牙道:“這鋪子,我說什麼也不會換掉的,絕對不會。你要是稀罕霍雲嵐,去找她便是,還來找我幹嘛?”
王氏驚訝的看著她,而後便皺起眉頭,著實不知原本乖巧伶俐的二姑娘為何成了這幅刻薄模樣,可王氏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她,索性拎著籃子離開了。
等走出門,往前行了幾步,王氏回頭看了看,發覺霍雲錦沒有追出來,她眼神微暗,挎著籃子頭也不回的出了城。
霍雲錦坐在椅子上運氣,腦袋裡亂糟糟的,理都理不清。
這時候就瞧見有個丫鬟打扮的人走了進來,霍雲錦見了忙迎上去,臉上也有了笑:“姑娘怎麼這時候就來了?”說著便去關了門。
小丫鬟神色倨傲,下巴抬得高高的,聲音也十分不客氣:“我們姨娘說,你上次送去的詩很好,讓你這兩日再送一首去。”
霍雲錦笑意加深,並不介意小丫鬟的態度,隻是急切道:“詩是有的,隻是這價錢……”
“少不了你的。”小丫鬟說完,扭頭就走,竟是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看她。
而霍雲錦則是在她離開後便沒了笑容。
她記著的詩不多,本想著給自己用,但霍雲錦知道,與其從頭開始塑造才女人設,倒不如賣出去換點錢來的實在。
偏偏在親人面前死不低頭,卻樂意對著外人低聲下氣。
霍雲錦深吸一口氣,握了握拳頭,轉身進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