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概是過於明亮,蕭明遠下意識的錯開眼神,


  而好看的臉有時候是極有用的,比如現在,蕭明遠縱然心中仍有忌憚,但是對著霍雲嵐開口時聲音就格外輕緩:“你怎知我醒著?”


  霍雲嵐笑著道:“我試著問問看。”其實是因為蕭明遠的眼睛一直在咕嚕嚕的轉,睫毛一顫一顫的,再明顯不過。


  不過霍雲嵐很清楚這個年紀的孩子臉皮薄,還是要婉轉些好。


  果然,蕭明遠隻是抿抿嘴唇,並沒有旁的情緒。


  他擁著被子坐在床上,背脊格外挺直,哪怕現在落了難,可身姿挑不出半點錯處。


  霍雲嵐見他沉默,便沒有接著問,而是端起了桌上的姜湯遞過去:“喝了暖暖身。”


  蕭明遠沒有接。


  霍雲嵐神色如常,往杯子裡倒了些,晃了一下後一飲而盡,這才又把碗遞給他。


  蕭明遠沒想到自己的戒備心被這她看得如此透徹,也沒料到霍雲嵐居然如此坦然的接受了他的過分小心。


  尋常若是救了人,給了善意,卻還要被對方猜忌懷疑,哪怕不記恨起碼也會生氣。


  偏偏面前這個美貌婦人一直平淡如常,倒是讓蕭明遠高看了幾分。


  卻不知霍雲嵐心裡也是忌憚他的,從進門開始,霍雲嵐就在觀察他,仔仔細細的瞧,自然不會放過這人出眾的樣貌和格外規矩甚至矜貴的舉止。


  這種貴氣是裝不出來的。


  霍雲嵐認定了他身份不凡,自然能理解這孩子的戒備。


  貴人嘛,總是有點小毛病的,連裙子都穿了,在他身上發生再多事情霍雲嵐都能當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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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蕭明遠到底是個半大孩子,見霍雲嵐的關切不是作偽,他便對自己剛剛的疑心而感到羞愧,臉上微紅,伸手接過姜湯碗。


  霍雲嵐見他態度軟化,這才笑著問道:“不知,姑娘打何處來,為何會落在水中?”


  之所以稱呼姑娘,是因為霍雲嵐以為他穿女裝是有意為之,在一切沒有攤開了說之前,還是不捅破窗戶紙的好。


  蕭明遠卻因為這聲姑娘弄得耳尖微紅,心裡卻有些慶幸,想著不用暴露身份最好,嘴裡道:“我是安順縣主的……婢女,不小心失足落水,幸得夫人相救。”大約是說了謊話,蕭明遠有些不想深談,轉而問道,“不知夫人是從何處找到我的?”


  霍雲嵐淡淡一笑:“我和我家相公乘船去都城,路過此處看到你漂在河上,便把你打撈上岸。說起來你也是幸運,趴在了枯木上,不然這麼黑的天,這麼深的水,我想助你也難。”


  這話霍雲嵐藏一半露一半,沒有說明自己的身份,卻把給蕭明遠的恩情說了個清清楚楚。


  果然,小少年臉上露出了感動之情,又道了謝,感覺手上的湯碗稍微涼了些,便抬起手舉著碗湊到嘴邊喝了一口。


  然後就被辛辣衝到了鼻子,眼睛登時霧氣蒙蒙。


  作為楚王格外疼愛的五殿下,蕭明遠從來都是錦衣玉食,在宮中被嬌養長大的。


  他喝的姜湯,是經過一道道細致的處理,生姜要選楚國南部的頂級生姜,加當季的菊花茶,還要用冬季才會出產的野桂花蜜進行調和,濾去殘渣,這才能成一碗入口姜湯。


  可他手上這碗就是純粹的姜湯,辛辣,不甜,也沒有任何美味的感覺,甚至能喝到生姜碎粗粝的口感。


  蕭明遠這次是真的臉紅了,被嗆的。


  他想丟開,要是按著平時蕭明遠的脾氣早就把碗扔了,還要鬧上一通才罷休,可五殿下心裡清楚,眼前這婦人救了他,還善待他,蕭明遠或許任性,卻非不知好歹之人,剛還說了自己是安順縣主的侍女,現在還要挑剔什麼?


  於是,他憋了一口氣,一昂脖子便把姜湯一飲而盡。


  下一刻,就感覺到嘴巴一甜,蕭明遠下意識地抬頭,就看到霍雲嵐收回了塞糖塊的手,笑著道:“飴糖,補脾益氣,潤肺止咳。”


  還很甜。


  化在嘴裡的甜味頃刻間就衝淡了姜湯的辛辣,蕭明遠甚至沒想起來計較這糖有毒沒毒,紅了耳尖,微微低頭,輕聲道:“謝謝夫人。”


  霍雲嵐對著他點點頭,溫聲道:“你好好休息。”而後便站起了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霍雲嵐就看到一直都低垂著眼簾的蕭明遠突然抬頭,朝她這邊看,一雙眼睛黑黝黝的。


  這般反應讓霍雲嵐微愣,不過她很快就明白過來。


  就像是之前自己養的那隻母雞小花,膽小又戒備,喂它吃喝也不見親近,但是每次自己離開時它都會噠噠噠的跟上來,想要瞧瞧自己去做什麼了。


  哪怕心裡還有些戒備,不過霍雲嵐也知道這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半大孩子,剛從生死線上救回來確實可憐,於是霍雲嵐笑著安慰了句:“放心,我是要去都城的,既然你是安順縣主的人,我自然會把你帶去,睡吧。”


  蕭明遠應了一聲,平常囂張跋扈的五殿下此刻卻格外乖巧,把自己塞進了並不算柔軟卻很溫暖的被窩裡,閉上眼睛,很快就進入夢鄉。


  分明在宮中時他越來越難以安眠,誰能想到有朝一日會在陰暗的船艙裡能睡得這麼深沉。


  霍雲嵐帶著徐環兒出了房間,把門關緊後便對著兩邊的親衛低聲道:“警醒些,切莫讓他離開。”


  “是,夫人。”


  而後霍雲嵐便讓徐環兒回去休息,她則是緩步回到了自己的船艙,繼續一邊捏著福團的小屁股一邊等魏臨。


  不多時,霍雲嵐就感覺到有人上了船。


  她下意識的想要去摸匕首,而後就聽到外面的請安聲。


  很快,門被打開,魏臨大步走進。


  他的披風下擺沾了些水,身上也有寒氣,魏臨便沒有立刻走向自家妻兒,而是先褪了披風,又在暖爐前烤了火,眼睛看向了霍雲嵐,放緩了聲音道:“表妹著人去尋我所為何事?”


  霍雲嵐這會兒正歪在床榻上,見他進來,便先用小被子蓋好福團,接著起身去在熱水裡絞了帕子,走過來一邊給魏臨擦拭臉面一邊道:“你離開後不久,我就瞧見有個人漂過來,”而後霍雲嵐細細的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講給魏臨聽,最後道,“這會兒睡下了,隻是我不知安順縣主是何人,就讓人多盯著些,希望不會再出紕漏。”


  然後,霍雲嵐就注意到了魏臨的神情。


  那是混雜著驚訝和慶幸的表情,最終歸結為一抹溫和笑意。


  魏臨擁住了自家娘子,感嘆一般的說道:“娘子這次當真是救了我的命。”他已經猜出那是五殿下,魏臨不敢想象,若是當時真的放箭,後果會是如何,同樣的魏臨也不知道要是自己沒找到蕭明遠將會如何。


  怕是整個魏家都要搭進去。


  霍雲嵐看懂了魏臨的神情,體貼的沒有多問,而是側著臉靠在他懷裡,攬住了男人的腰,兩個人誰都沒說話,用沉默來安撫著彼此今晚有些過於忐忑的心。


  即使魏臨行事果斷,即使霍雲嵐處事沉穩,但是他們終究是普通人,褪去了在外人面前才有的那層殼子後,回到屋裡面對彼此時,就會袒露出最柔軟的部分,同時也不吝嗇告訴對方自己的那些細碎的擔憂。


  鄭四安一直守在門口,他從船上親衛的口中知道了剛才發生的事情,也能聽到屋裡霍雲嵐說的話。


  這一瞬間,鄭四安覺得自己應該再找夫人要點什麼東西,保平安或者鎮宅都行。


  這運氣,真的,沒誰了。


  不,不僅僅是運氣,光是這一系列的處理手段就不是一般人。


  他服氣了。


  不過鄭四安並沒有一直守在這裡,而是快步離開,把找到了五殿下的事情告訴徐承平,免得他擔心。


  而在屋內,魏臨和霍雲嵐也定了神,兩人相攜坐下。


  魏臨讓蘇婆子進來抱走福團,霍雲嵐沒有阻攔。


  她給魏臨倒了一杯熱茶,溫聲道:“表哥,那究竟是何人?”


  魏臨接過茶盞,想了想,到底把剛才發生的一切和盤託出,生怕嚇到自家娘子,他略過了在岸上發生的事情,直接道:“那是五殿下,貪玩出城,不小心落了水。”


  霍雲嵐先是一驚,而後一臉莫名:“是王子嗎?嗯……五殿下的喜好挺奇特的。”


  魏臨有些不解:“什麼?”


  霍雲嵐指了指自己身上穿著的裙裳。


  魏臨一看就知道她誤會了,輕咳一聲,將蕭明遠被追殺時和宮女換裝的事情告訴了霍雲嵐。


  霍雲嵐這才知道還有這麼一遭,心揪了起來,立刻起身走到了魏臨身前,伸手想要拽他的衣襟:“相公,你沒事吧?”


  魏臨則是直接一個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霍雲嵐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就跌坐到了男人腿上,耳邊是魏臨略微低沉的聲音:“無事,娘子放心。”


  這讓霍雲嵐原本的擔心都消失殆盡。


  因為她很清楚什麼時候魏臨才會這麼說話,隻有他想要跟自己……跟自己敦倫的時候才會這樣。


  霍雲嵐覺得自己根本不用擔心他受傷沒受傷,表哥分明精神得很。


  她想要起身:“你該好好休息的。”


  魏臨卻拉著她重新坐了回去:“可我答應娘子,概不赊賬。”


  “……我樂意讓你赊著。”


  “沒事兒,我現在就結清。”


  直到這一刻,霍雲嵐才明白為什麼魏臨要蘇婆子把福團抱走,可惜她明白的有點晚。


  燭光搖曳,兩廂得趣,船搖搖晃晃了半夜,等到第二天,霍雲嵐醒了以後也不想起,在心裡嘆息,將近一年後的一晌貪歡果然是耗神費力。


  一開始帶著些緊張過後的宣泄,到後頭根本記不清楚到底是誰纏著誰了。


  書裡說這事兒男子消耗大,無奈自己嫁了個力能扛鼎的好兒郎,從不知道什麼叫累。


  於是,霍雲嵐便懶洋洋的踢了下他的小腿:“表哥,揉一下,酸得很。”


  魏臨便側過身子給她揉捏,力氣恰到好處。


  霍雲嵐有些驚訝:“你怎麼按得這麼好?”


  魏臨專注的給表妹揉捏,頭也不抬的回道:“之前我去找隨行郎中學過。”


  霍雲嵐應了一聲,沒再多說。


  可是很快她就反應過來,這人早早準備了這麼多,是不是就是篤定有這麼一天要折騰自己?


  霍雲嵐有心捶他,但是一抬手就覺得酸,於是又趴了回去,嘴裡嘟囔:“這次欠著,下次再說。”


  魏臨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眉眼間也帶了淡淡笑意:“好,下次再說。”


  霍雲嵐覺得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


  不過她想起了另一樁事:“五殿下還在船上呢,你準備如何?”


  魏臨一邊給她揉捏一邊道:“等下我就去見他,說明白後送他回去。”


  霍雲嵐不知朝事,卻懂人心:“他是王子,卻要扮作宮女出逃,一直不說明身份除了戒備隻怕還有些尷尬。我昨天和他說過兩句話,是個好孩子,不過臉皮薄得很,你當面說破的話,怕是他心裡要有疙瘩的。”


  這些魏臨是沒想到的,他一貫直來直去,甚少考量得如此細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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