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不知道好不好吃,香是真的香。
竇氏往嘴裡松了一口,就覺得渾身舒坦。
這邊兩個人吃的高興,沒有想影響旁人。
可是,架不住溫熱的香氣彌漫,總有人時不時的扭頭過來瞧。
而在上首的貴人們則是沒有注意到她們,尤其是因著大公主神色淡淡,旁人也不太敢說話。
大公主名喚蕭淑華,原本就是個爽直脾氣,又得楚王寵愛,沒那麼多忌諱,心裡不舒服了臉上也免不得帶出了些許。
坐在她身邊的便是蕭成君,尋常兩人交集不多,不過這會兒王後不在,尋常妃嫔品階不夠,旁的公主不是遠嫁便是年幼不知事,現下也就隻有蕭成君能說上話。
動了兩筷子菜,蕭成君也沒再吃,轉而溫聲道:“今年冬日冰結的很好,過幾天我尋了人一起去觀冰嬉,公主可有興趣?”
蕭淑華抿抿嘴唇,微微點頭,聲音淡淡:“去瞧瞧也無妨。”
蕭成君見她應下,心裡松了口氣。
這次邀大公主是蕭明遠的主意,蕭成君並不知道五殿下想要做什麼,不過既然都在一條船上,那蕭明遠想要做的事情,蕭成君自然是要支持的。
她臉上露出了淺淺笑意,同大公主說起了新進城的百戲班子。
這百戲班子裡的藝人各有絕活,其中有個會疊椅的尤其厲害,能疊出七八層高,還能在椅背上起舞,一進城就得了不少關注。
金貴人家多是聽戲聽書,觀百戲的不多。
不過蕭淑華沒成親時也是個愛說愛鬧的,一聽就起了興趣,難得的露出一抹笑:“這般好技藝的,是該瞧瞧。”
“不如我請那班子去我府上,專門演一場,到時候公主也來同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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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
正說著話,武安縣主柔柔開口:“公主可要嘗嘗我新釀的梅花酒?”
蕭淑華雖不喜歡武安縣主這副總是柔柔弱弱的模樣,但終究是有層血緣在,便淡淡點頭:“端來吧。”
武安縣主面上一喜,便給她斟了一盞,而後微微偏頭,使了個眼神。
便有個俏麗打扮的姑娘湊過來,對著武安縣主道:“我瞧那邊有投壺,縣主可要去試試?”
這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被蕭淑華聽到,卻又不過於刻意。
武安縣主沒說話,隻是看向了大公主。
其實這是尋常事兒了,雖然宮中規矩多,卻也不是一直拘著她們的,尋常用罷了飯,便能去松松筋骨,不能出這宮殿,但是會安排一些消遣的玩意兒。
隻是多是賞花品茗,這會兒突然說能投壺,著實讓蕭成君有些意外。
她不由得看過去,就對上了那姑娘的臉。
朱家四姑娘,朱鶴朱泰的親妹,而他們的長姐便是朱王後。
以前朱泰與五殿下相交甚密,這朱四姑娘也常常在安順縣主府中走動,雖然現在蕭明遠有些疏遠朱家,可到底沒有撕破臉,蕭成君與朱四姑娘也算熟識。
朱四姑娘也回給了蕭成君一抹笑,看上去比以前更為親近。
因著剛剛朱泰往她身邊遞了話來,說朱鶴與蕭成君一見如故,郎才女貌,加上朱鶴說的篤定,朱泰也就信誓旦旦的告訴四姑娘,安順縣主一定是瞧上了朱鶴。
朱四姑娘對此深信不疑,畢竟朱鶴紅顏知己不少,在此道上頗有心得,素來都是最懂得討人歡心的。
甚至朱四姑娘心裡還有些不屑,覺得安順縣主與尋常女子也沒什麼不同。
面上她卻是笑著道:“安順縣主可要一起?”
蕭成君卻沒有像她想的那樣一口應下,而是偏頭看了看蕭淑華。
蕭淑華攏了攏袖口,神色不動,隻是心裡有些煩。
她今早與驸馬又鬧了不快,早膳都沒怎麼用便出門了,剛才在外面走了一圈,越發覺得腹內空虛。
可是今日旁人倒還罷了,她作為公主,總是要端正一些,餓了也不好直接說。
誰能信尊貴如她居然也要忍餓呢,偏偏越是金貴人在這般場合越要端著的。
若是尋常說去投壺,她定然不會拒絕。
可這會兒蕭淑華半分心氣兒都沒有,卻也不樂意一直坐在這裡,便想著出去走走也好。
把酒盞撂到一旁,大公主無意間神色淡淡的朝著下面掃了一眼。
而後,就盯上了正專注用飯的霍雲嵐。
按理說霍雲嵐坐的遠,很難注意到,可殿上眾人不是輕聲聊天就是安然而坐,就顯得霍雲嵐格外不同。
尤其是,飯碗上有著氤氲熱氣,看一看就覺得香。
霍雲嵐用飯的姿態是練過的,自入了都城,她便請了人來專門教自己。
在家裡可以百無禁忌,但是出了門,娘子就是相公的臉面,她自然要精心。
而霍雲嵐學習的效果顯著,動作優雅,神態自然,挑不出半點錯處。
可與旁人不同的是,分明她坐姿端正,神色如常,無一處不規矩,偏偏吃起飯來透著一股格外香甜的感覺。
尤其是能吃出笑眼睛,專注的模樣讓瞧著她的蕭淑華下意識的摸了摸肚子。
民以食為天,慣來如此。
若是大家都不吃,就這麼呆著,誰也不會覺得餓。
偏偏看到有人動了筷子,恍惚間似乎還能聞到香味,這五髒廟也就鬧開了。
蕭淑華微抿嘴唇,終於開口,卻不是對著朱四姑娘,而是對著一旁的宮娥道:“上碗飯來。”
蕭成君趕忙接上:“我也要。”
宮娥應聲,快步下去準備。
朱四姑娘則愣在當場。
邀大公主去投壺並不是她的主意,而是朱王後吩咐下來的,不然這殿中也不會突然準備好了投壺器具。
做此安排的緣由朱四姑娘也不清楚,但她早早討好了武安縣主,又知道了二哥朱鶴與安順縣主交好,便覺得一切順當,不會出什麼紕漏。
誰能想到,最後竟是折在了一碗飯上?
可旁人並不知道朱四姑娘的心境,原本還想著要不要熬一熬的各家夫人們一瞧大公主都動了筷子,她們也不端著了,各自要了飯或是蒸餅。
一時間,宮殿內的宮娥忙碌起來,氣氛卻比剛剛熱絡不少。
此時,正往回走的朱王後同身側的瑤華夫人笑道:“本宮知道你不喜歡這些禮儀規矩,但是該做的還是要做。”
這話聽得溫柔,可要是瑤華夫人一口應下,扭頭就會有人告訴楚王,說她不敬神佛,不重尊長。
瑤華夫人便似笑非笑的看了朱王後一眼,沒回答,隻管伸手扶了扶雲鬢間簪著的一支嵌寶石缧絲金花釵。
這根釵朱王後很眼熟,昨天還在貢品單子上見過。
誰能想到,自己還未開口,這根釵子就被瑤華夫人戴上了。
楚王著實是把心都偏到了天上,可是誰能置喙呢。
眼神微暗,朱王後不動聲色,隻是指尖微微收緊,指尖扣住了扶著她的宮女的腕子上,這宮女吃痛,卻神色不動,步履平緩,半點異樣都沒有。
瑤華夫人卻恍如無事發生一般,把手放下,一張芙蓉面目上帶著笑,聲音比朱王後還溫和:“王後最是知道臣妾的,臣妾是怕吃苦怕受累,不過如今可不算吃苦受累,咱們做的事兒,王上也都在做,如此一想,倒是別有滋味,甜得很呢。”
此話一出,朱王後就覺得牙倒。
這情話甜膩,楚王不在,這人又說給誰聽?
真的是情之所至?朱王後卻是不信的。
因著朱家妾室多,後宅隱私之事朱王後在閨閣中就見過不少,可以說當時還未出閣的朱王後就已經練就了一手好本事。
可是成親之後她才發現,自己那些本事半點用不上。
楚王的第一位王後賢良淑德,把後宮管的規規矩矩,後宮裡的妃嫔多是大家子女,楚王不重欲,雖說偶有偏寵,可從不限制子嗣,誰想要娃娃就要,大家尋常也就關起宮門各過各的,偶爾吵架拌嘴也不敢鬧大,生怕被楚王責罰。
朱王後空有一身宮鬥本事,卻無處施展。
一直到瑤華夫人得寵,朱王後想要摁一摁她的風頭,覺得自己總算能把以前學的東西用起來,卻沒想到瑤華夫人從不做隱私事,反倒處處明著來。
她想要寵愛,便明著告訴楚王自己的歡喜,她甚至從不忌諱告訴旁人自己對楚王的愛慕。
可瑤華夫人又很有分寸,縱然炫耀,她也拿捏住了那條線,不上也不下。
朱王後心裡氣,偏偏瑤華夫人出身大戶人家,與朱家這種靠著外戚起家的人家不同,朱王後不敢真的下狠手,就拖到現在。
這會兒朱王後被瑤華夫人幾句話弄得心裡氣悶,可是瑤華夫人就是說的格外自在:“等會兒要寫吉語包到餃子裡,臣妾一定要去求王上福壽康寧。”這模樣分毫不像一路披荊斬棘坐穩一宮主位的瑤華娘娘,倒像是個春心萌動的小姑娘。
朱王後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不過方才王後確實是繞的遠了,還是要多注意些,莫要過了寒氣。”說著,瑤華夫人扭頭對著一旁伺候的宮人道,“把手爐拿來。”
朱王後笑意不變:“本宮不礙的,你用吧。”
瑤華夫人回了個笑:“臣妾不怕冷,”說著又扶了扶金花釵,“這心裡都是暖呼呼的。”
朱王後:……
又瞧了她一眼,朱王後不著痕跡的吸了口氣,才溫聲道:“說起來,殿內各位大臣的夫人都在,你與本宮同去,也好跟人說說話。”
在心裡,朱王後有自己的算盤。
尋常這般的入宮夜宴,因著楚王善待臣子,自然也不會苛待他們的女眷。
隻是入宮之後多少都會有忌諱的,雖不至於規行矩步,但也不至於過於放肆。
而朱王後在外面繞了一大圈,拿捏著時間,就是為了籌備一場好戲。
也不枉費她早早籌謀。
隻要大公主去了投壺的地方,自會“恰好”聽到驸馬與瑤華夫人的親妹相交甚密的流言,也會“恰好”看到兩人的定情之物。
大公主定然不會真的鬧起來,哪怕不全相信,可心裡定會給瑤華夫人記上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