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覺得自己是什麼香馍馍,這人來接觸她,隻會另有所圖。
於是蕭成君想也沒想便要回絕,可也沒把話說死,隻管用她尋常慣有的清冷回道:“朱大人過譽了,若說詩文,這都城裡大才不少,我府上每月逢十都會舉辦詩會,朱大人到時參加便是。”
朱鶴顯然沒料到這個結果,先是一愣,不過很快就重新露出笑臉,半點沒有被拒絕後的不快。
他還想要說什麼,可蕭成君已經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霍雲嵐和竇氏。
蕭成君臉上難得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大抵是為了隱藏身份,不敢被人發覺,蕭成君在外人面前素來端著,臉色淡漠,無喜無怒,好似個冰人似的,甚少能與人說笑。
現在突然展顏,竟是明媚如冰雪消融般好看。
原本心裡已經有些不耐的朱鶴突然一愣,而後眼中有驚豔一閃而過。
蕭成君卻懶得理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迎著霍雲嵐走過去,同她和竇氏見禮之後,連頭也不回的同她們離開了。
這讓朱鶴的面子上有些過不去,原本還有些俊俏的臉上陰了一片。
他看的出來,安順縣主是對他不耐煩,可是面上朱鶴又不樂意認下。
他被人吹捧慣了,又常在胭脂堆裡打混,哪怕是城東的郡主對他也格外和緩,突然來了這麼一個不樂意搭理自己的,朱鶴自然不高興。
要不是因為安順縣主得了楚王青眼,朱鶴根本不會這麼上趕著攀談。
不過這時候,一旁的朱泰小心翼翼的問了句:“大哥,安順縣主與你說了什麼?”
此話一出,朱鶴就想說這縣主沒有眼光,那裡是清高,分明是不知好歹。
但是對上朱泰好奇的目光時,朱鶴心中那股莫名的得意就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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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朱泰大了不少,原本在家中,人人都是說他的好,朱鶴雖然沒有考中進士,但是有朱家做靠山,又有舉人之名,也就得了個官職。
但自從朱泰與五王子蕭明遠交好之後,家中的關注就從朱泰身上移開了,全然轉向了朱泰。
一開始朱鶴還不覺得有什麼,可是隨著朱泰在蕭明遠身邊地位穩固,朱家不再支持著朱鶴更進一步之後,這位朱家二郎自然對朱泰生出了怨懟。
他並不敢去埋怨父母,因為他知道自己以後的仕途官位還要靠著父母和在宮中的長姐幫扶。
所以朱鶴就把所有的埋怨都落到了朱泰身上。
之前朱泰和蕭明遠生出嫌隙時,朱鶴面上安撫,其實心裡是有些暗自歡喜的。
這會兒朱泰問他,朱鶴也知道他是想要通過安順縣主問問蕭明遠是否消氣。
朱泰顯然以為蕭明遠還是那個能哄騙的小娃娃,以為蕭明遠對之前暗殺之事一無所知。
其實朱鶴應該一口回絕,不沾染到這些事情。
但是莫名的驕傲讓朱鶴把出口的話咽了回去,隻管模稜兩可地道:“自然是不錯的,你二哥的本事你還不知道?”
朱泰松了口氣,跟著露出笑臉,點了點頭。
是了,朱二郎的英俊誰人不知?尋常姑娘瞧見他一眼就挪不動步子,那安順縣主也不過是俗人罷了,哪裡能視而不見呢。
朱鶴被他這幅憧憬模樣弄得越發得意,面上卻絲毫不顯,隻管淡淡的對朱泰說了句:“趕緊去找四妹。”便轉身離開了。
對於這一切,蕭成君都一無所知,她隻管挽著霍雲嵐的手臂,小聲嘟囔:“可算是甩開了。”
霍雲嵐沒有細問,倒是竇氏回頭看了眼,立刻收回視線,微蹙眉尖:“那不是朱家二郎嗎?”聲音微頓,竇氏把聲音壓低,“縣主,不是我背後說人長短,實在是這位朱二郎名聲在外,紅顏知己數不勝數,秦樓楚館去的也不少,與他相交還是要謹慎些好。”
蕭成君聽得出竇氏的善意,便回到:“巧娘放心,我同他沒有關系的。”
不僅沒關系,還是避之不及。
哪怕蕭成君並不知道這朱家到底多有本事,可是她有眼睛也有腦子。
眼瞧著鄭四安緊緊跟著魏臨,魏臨又與小五交好,那麼未來局勢如何其實已經明白了,即使朱王後有子,可是蕭成君半點不想跟朱家扯上關系。
更何況,那個朱鶴縱使長了一張好看臉蛋,笑起來卻油膩得很,眼裡明晃晃的寫著算計,或許旁人會被他的美貌迷惑,蕭成君卻是瞧不上的。
竇氏見她一臉厭煩,便知道蕭成君心有成算,也就不再多言。
而霍雲嵐不認識朱家,也不知那人品性,便一直安靜地沒有開口。
倒是蕭成君湊過來道:“雲嵐今天氣色也是很好的。”
這句話,聽起來隻是簡簡單單的客氣話,卻讓霍雲嵐想起了自己來的時候在馬車上的那一場安睡。
她還記得自己醒來時,一睜開眼睛,就對上了魏臨專注的視線。
那份平和卻堅持的注視,讓霍雲嵐現在想起來都紅了臉頰。
安順縣主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這是怎麼了,還以為霍雲嵐猛地從外面進了溫暖的宮殿裡捂得熱呢。
反倒是已經成親了的竇氏吃過見過,略瞧了眼,便露出一個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笑容,弄得蕭成君越發迷茫。
而她們進殿後,便沒有再交談。
除夕夜宴,是楚國宮中一年以來最重要的慶典儀式。
真正與民同樂是要等到明日,也就是大年初一時,楚王會先帶領百官同慶,然後登上城樓,與百姓同樂。
接下來就是一直到元宵節的全程歡慶。
而這除夕夜宴,則是王室專門宴請親近人的。
以前是楚王與妃嫔皇親同慶,可是因著如今的這位王上後宮妃子不豐,他又是個勵精圖治的,索性大筆一揮,把除夕家宴便成了君臣相聚,王後則是要在後宮宴請官員女眷。
不過重頭戲都在晚上,這會兒天色還早,這些官員夫人和郡主縣主多是聚在殿中,與王後說話,然後跟著王後一起去瞻拜。
這一整套走下來,累腿也累心。
對霍雲嵐來說,她是頭遭入宮,對這些事情都是一知半解摸不到頭緒,也就跟著安順縣主和竇氏一起,按部就班的走著流程,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
偏她記性好,瞧見什麼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一個時辰下來,霍雲嵐滿腦子都是楚國歷位王後太後的畫像。
楚國流行的繪畫方式偏向寫意,這些畫為了突出端莊,常常是衣衫精細,可長得都畫得差不多……
看的太多,弄得霍雲嵐瞧誰都像是一個樣的。
等能重新坐下,已經過了午時。
朱王後帶著妃嫔去迎太後,也給了這些官員女眷松快的時間。
她們或者兩兩一桌,或是一人一桌,坐姿都很端正,隻是仔細看就能瞧見,每個人都隱秘的伸手揉捏著腿和手臂。
桌上流水一般的送上了精美膳食,每一道看著都格外鮮亮紅火,但霍雲嵐隻是夾了兩筷子便撂下。
真的不是她挑嘴,實在是這些菜看著好看,卻大多冷了,有些油星的都冷的發膩,清淡的也嘗不出滋味,因著魏家從不在吃食上馬虎,霍雲嵐更是早早的就得了小廚房,吃慣了好東西的舌頭突然碰到這冷掉的佳餚,著實有些不適應。
見霍雲嵐不再吃,竇氏便壓低聲音道:“這些菜是不夠好吃,不過東西還是不錯的,也怪不得御廚,這些菜做好了便忌諱回鍋熱,冷掉了是常有的事。”
霍雲嵐點點頭,她是知道些規矩的。
因著宮裡的瞻拜多,要準備的飯食貢品也多,御膳房是要忙上好一陣子,而什麼時候上膳都是有規定的時辰在的。
天大地大都抵不過規矩大,宮裡尤其如此。
就算是楚王,這天也很難吃上一口熱乎飯。
沒多說什麼,霍雲嵐隻是把手塞回了暖袖裡,指尖摸了摸柔軟的絨毛,眼睛朝著旁邊看去。
大約是這頓飯食確實是讓人沒有食欲,和霍雲嵐這般闲下來的有不少。
她左右看了看,便瞧見了正端坐在上首的大公主。
隻一眼,便看得出她心情不佳,霍雲嵐便迅速轉開視線。
就聽竇氏接著道:“等下用些糕餅也就是了。”
不過竇氏在心裡補了一句,尋常王後瞻拜用不了這麼長時候,這次卻有些久了。
竇氏心裡些計較,霍雲嵐卻並沒多想,隻管盯著面前的一碗肉菜瞧。
這菜叫什麼名字霍雲嵐不知道,畢竟她也是頭遭吃御膳,不過她覺得這個要是熱著應該是頂好吃的。
於是,霍雲嵐扭頭對著一旁的宮人道:“不知是否有蒸飯?”
伺候的宮人臉上是格外恭謹的笑意,道:“回夫人的話,有的。”隻是這殿上的各家夫人甚少用飯,多是用兩口菜就撂筷子,多吃一口似乎都能撐到,也就不曾端上來。
霍雲嵐便道:“給我上一碗。”
“是。”
一碗蒸飯上來,霍雲嵐摸了摸,便覺得米飯還是熱的,瓷碗都有些燙手。
她便默默地拿出勺子,把飯中間挖了個洞,然後把面前鮮亮的肉塊塞了進去,又安靜的用飯把肉埋上。
無肉使人瘦,餓的時候還是想吃肉。
過了會兒,她拿著筷子把飯扒開,便看到原本有些硬的肉變得軟乎乎油汪汪的,立刻能聞到香氣。
法子是土法子,好用就行。
霍雲嵐也不看別人,隻管拿著筷子一口口的吃,格外的專心鄭重。
旁人怎麼想,霍雲嵐不管,左右她是不會餓到自己的。
從小時候開始,霍大姑娘為了吃飽飯什麼都做過,做生意的初衷就是想要吃飽吃好,沒道理現在都做了將軍娘子還要餓著自己。
而且霍雲嵐在心裡算了算,從現在到晚上還有兩三個時辰呢,她不吃些東西怕是抗不住。
原本竇氏也想要動兩筷子就撂下,但是看這霍雲嵐專心致志吃飯的模樣,竇氏突然覺得自己好餓。
那是一種本能的餓,而且霍雲嵐吃的很香,不僅姿勢好看,而且吃東西的時候臉頰微微鼓起時莫名的讓她覺得那尋常白飯都香的很。
而將軍夫人小時候受過餓,吃飽就格外歡喜,眼睛微微彎起的時候很是喜人。
看她吃飯,越看越餓。
竇氏猶豫了一下,覺得不壞規矩,便讓宮人也給自己上了一碗飯。
學著霍雲嵐的樣子悶了肉,大約是她夾的這塊有些肥,扒開飯時,就看到肉已經有些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