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霍雲嵐說的都是銀錢之事,可是往往這才最能顯示人心。
一個孤身郎君,外無倚仗,內無親族,竟然能守住這麼大的宅院,自然是要些手段的。
這時候,已經坐在車上的徐環兒猶豫著拽了拽霍雲嵐的袖子。
霍雲嵐回頭看了看徐環兒,握住了她的手:“怎麼了?”
徐環兒小聲道:“夫人,我剛才去買餅時,聽到他們說話了。”
霍雲嵐知道徐環兒耳力過人,當初在福團滿月宴上,隔著半個院子她都能聽到別人低聲說的話,現在霍雲嵐自然也不會懷疑徐環兒此話的真偽。
於是她便看著徐環兒,溫聲道:“聽到什麼了?隻管說,不礙的。”
徐環兒點點頭,道:“那姓左的郎君說,‘李兄,隻要你日日來我院子裡給我爹上香,拜夠三十日,你說的事我便答應’。”
霍雲嵐沒說話,隻管看向魏臨。
就見魏將軍全然沒有剛剛吃餅時候的憨樣,這會兒他眉間微皺,眼簾低垂,指尖輕輕地敲了敲矮桌。
過了會讓,魏臨才道:“雖說旁人家中之事我不該多過問,但,此事透著蹊蹺。”
霍雲嵐看了魏臨一眼。
她確定自家相公分明是覺得有趣。
或許還有幾分惜才之意。
而後就聽魏臨道:“四安,你且派人盯著左家,若有異動便回稟。”
鄭四安神色一整,道:“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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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去告訴那邊藏著的徐先生一聲,早點回去,不然就要被環兒發現了。”
徐環兒:……
鄭四安:……
哦,行吧。
魏臨便點點頭,讓鄭四安去忙了,而沈山也已經把五個餅子吃了,趕忙坐到馬車前,趕著馬車回府。
而在車輿裡,魏臨拿起了餅子。
還沒吃,就感覺到有人正盯著自己看。
在刀山血海裡走過來回的人,大抵都格外敏感。
魏臨動作一頓,扭頭看去,就看到了正望著窗外恍如無事發生的霍雲嵐。
可是魏臨知道,剛才一定是自家表妹在瞧他。
於是魏臨便湊過去,問道:“娘子看什麼呢?”
霍雲嵐卻沒瞧他:“看看街上新開了什麼鋪子,心裡也好有個分寸。”
“我是說,你剛才盯著我瞧什麼?”
見魏臨不好糊弄,霍雲嵐便收回視線,昂頭瞧他,抿抿嘴唇小聲道:“就是,這餅的味道著實是香……”
她有點饞。
魏臨一聽就笑了起來,不是因為霍雲嵐想吃餅,而是因為自家娘子這小心翼翼的模樣著實可愛。
霍雲嵐被他弄得耳朵紅,不說話了。
魏臨則是用油紙拿著肉餅,湊到了霍雲嵐緊抿的嘴唇邊,哄著道:“是我錯,不該惹娘子不高興,來,吃一口,就當我給娘子賠罪。”
霍雲嵐耳朵更紅,伸手推他:“蘇媽和環兒還在呢,你離我遠點。”
可是一回頭,霍雲嵐就看到蘇媽正昂頭看著車輿頂,環兒則是低頭看著矮桌上的茶壺,似乎上面的花紋有很大門道似的。
總而言之,她們看不見,將軍和夫人想幹嘛就幹嘛。
霍雲嵐瞪了魏臨一眼,心想著反正該丟的人也丟完了,總不能還苛待自己。
於是,她張開嘴巴咬在了肉餅上。
隻是霍雲嵐嘴小,餅上也就缺了一小塊。
於是霍雲嵐又咬了一下,臉頰塞得鼓囊囊的。
大抵是肉餅確實做的香,吃一口心滿意足,她臉上也隱約有了笑。
魏臨就知道自家娘子好哄,素來有口好吃的就高興,便立刻湊到霍雲嵐身邊坐下,問她:“還吃麼?”
霍雲嵐搖搖頭。
剛才她本就在蕭成君那裡吃過席,這會兒不過是被香味勾得饞了些,並不算餓,兩口也就夠了。
魏臨便不再問,隻管拿著餅,順著霍雲嵐的牙印兒接著吃。
霍雲嵐見狀,就想要攔他:“你怎吃我剩的?”
魏臨抬了抬手讓霍雲嵐撲了個空:“表妹剩的怎麼了?金貴著呢。”
霍雲嵐便不說話了,踹了他小腿一下。
隻是這次霍雲嵐踢的輕,魏臨反倒得意起來,覺得娘子這是稀罕我呢,三兩口就把餅吃了,昂著頭過去,霍雲嵐便給他擦嘴。
魏將軍笑的格外滿足。
而這次去完安順縣主府,霍雲嵐便接了不少帖子,她挑揀了些去,日子也滿當起來。
又是一月過去,魏家藥鋪順利開張。
因著之前嚴家出事兒,霍雲嵐就把藥鋪旁邊的嚴家鋪子買了下來,將中間打通,生生把藥鋪擴大了一倍。
這些日子霍雲嵐因為夜宴之事閉門不出,可對鋪子卻從沒放松過,裡面裝飾一新,開業的時候更是格外熱鬧。
開張那天,不少人都來給霍雲嵐捧場。
有的是看在魏臨的臉面上,有的是與霍雲嵐私交甚密,總歸是貴人眾多。
尋常百姓或許和貴人們攀不上親戚,但是隻要看貴人喜歡去的地方,他們就多關注些,總覺得比旁的地方更好。
魏家藥鋪的名頭算是打了出去。
雖然改了東家,換了招牌,不過霍雲嵐用的伙計大多是之前便在鋪子裡做工的,郎中也都是老人,偶爾還會有謝家那位在太醫院任職的郎君過來坐鎮,生意自是不用愁的。
也是因為生意太好,霍雲嵐便又恢復了之前日日看賬的習慣。
魏臨下朝回來時,進門就看到正坐在軟榻上拿著算盤翻著賬本的霍雲嵐,旁邊,是自家胖兒子抱著球坐著,格外乖巧。
如今福團已經會坐了,肉墩墩的很是穩當。
隻是他雖然生的圓潤,卻不是個喜歡老實呆著的,每次坐著坐著就要抱著腿團成球在榻上滾,再不然就是抱著大人的腿不撒手。
總歸是沒有一刻消停。
不過這會兒福團卻乖的厲害,並不纏著霍雲嵐陪自己玩耍,隻管抱著布球,時不時的咬一口,眼睛咕嚕嚕的轉,忍不住了才哼唧兩聲。
隻要他一哼哼,霍雲嵐就抬手,福團就上趕著自己把腦袋伸過去讓娘親揉揉。
這模樣……比貓兒還粘人。
魏臨合了門,將披風解下掛好,又換了外衫,這才進內室,輕咳一聲。
霍雲嵐大約是看的入迷,沒有抬頭。
反倒是福團搶先昂起腦袋,肉嘟嘟的小臉蛋立刻有了笑,把手裡的布球丟到一旁,小家伙伸出胳膊,嘴裡是模模糊糊的“啊啊”聲,努力地把胳膊伸直,小肉手還朝著魏臨抓了又松開,很是著急的模樣。
魏臨忙快步走過去,坐到了霍雲嵐身邊,一把將兒子撈起來抱在懷裡,顛了兩下,待福團咯咯笑起來,他便跟著笑,眼睛卻是看著霍雲嵐道:“表妹,歇歇吧,莫要累著。”
霍雲嵐則是剛發現魏臨進門,趕忙撂了筆,下了軟榻,接過了蘇婆子遞過來的已經暖熱了的布巾,試了試溫度,這才給魏臨擦臉。
魏臨便昂著頭給她擦。
因著福團還小,尋常愛咬愛吃的,時不時的就要在爹娘臉上吧唧一口,霍雲嵐在家中連粉黛都很少上。
魏臨剛回來,便要擦擦臉,省的被小家伙盯上。
果然,等霍雲嵐把布巾拿開,福團就找準時機,一隻手抓住了魏臨的鼻子,另一隻手摁住了他的下巴,過去就在自家爹爹臉上吧唧了一口。
魏臨被弄得痒,就笑起來,扭過頭去蹭福團
可福團這孩子雖然喜歡親爹娘,缺不樂意讓別人親他,隻晃悠著腦袋躲閃,不讓魏臨得逞。
霍雲嵐由著他們鬧,把布巾遞還給了蘇婆子,她整了整衣袖,重新上了軟榻,拿著算盤搖了搖,放下後撥弄了下算盤珠子,嘴裡道:“明日我約了裁縫鋪的孫娘子來家裡,相公記得早些回來,我們一起量量尺寸。”
魏臨正逗著兒子,聞言道:“我的衣裳不少了,你做的我都愛穿,不用量。”
“還是要量一下的。”霍雲嵐伸手捏了捏兒子的小肉手,眼睛看著魏臨道,“我雖然會縫衣裳,但是尺寸卻不如孫娘子量的準,如今這冬天都快過去了,身量難免變化,是該重新量一下。還有我給你做的多是常服,那些騎服和正式些的衣裳還是交給裁縫鋪子更妥帖。”
魏臨點點頭道:“娘子說得有理,我明日自會早歸。”
霍雲嵐笑了笑,低頭看賬,嘴裡接著道:“如今瞧著冬天就快過去,春暖花開,也熱起來,我便讓人把櫃子裡的春被拿出來曬,你也收拾一下你的東西,不管是書冊還是兵器,都打點人該曬的曬該擦得擦。”
“好。”
“還有福團過陣子也快能走了,咱們這屋裡我準備把有稜角的都要收起來,家具的角也要用軟和東西包上,免得磕碰了。”
“行。”
魏臨聽著霍雲嵐說話,自己笑著應。
許多男人不喜歡聽家裡婦人絮叨,覺得家務事無趣又瑣碎。
可是魏臨最喜歡的就是霍雲嵐給他聊這些瑣碎事兒。
透著鮮活,帶著趣味,最主要的是魏臨聽得出霍雲嵐是真真切切的心裡裝了他和福團,處處都給他們考慮,哪怕是一些細小事情也都盤算得清清楚楚。
越是精細越精心。
魏臨聽得格外高興。
於是,等霍雲嵐好不容易把家裡要改動的事情交代完後,一扭頭,對上的就是自家福團放大了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