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魏四郎膚色依舊,好像沒白回來多少,要不是牙還白著,怕是要和夜色融為一體了。
霍雲嵐不由得想著,或許,找日子該給四弟燉點湯喝。
魏臨卻覺得四弟如今的模樣很是妥帖,走上前去,先和魏誠見禮,然後便伸手拍了拍魏寧的肩膀,又捏了捏,滿意道:“四郎瞧著比以前壯實很多,人也精神了。”
至於黑不黑的……
上次回家時,魏臨已經被嚇了一遭,現在有了心理準備後便不覺得有什麼。
隻想著以後提醒他晚上穿點淺色衣裳,也好認些。
魏寧素來是個直率的,聞言立刻爽朗一笑,中氣十足的回答:“都是二哥的功勞。”
魏誠聞言,淡淡一笑,看起來很是滿意自家四弟的乖巧。
霍雲嵐打量了一下魏家四郎,發覺不過半年不見,魏寧變了不少。
並非是模樣變了,而是通身的氣質。
若說之前看到魏寧時,他身上還有些孩子氣的跳脫,那現在就隻看得到穩重了。
想來是魏二郎在家裡仔細教過他的。
站在那裡,雖說黑了些,可是一眼就看得出是讀書人,頗有氣度。
可是等魏寧一笑,霍雲嵐便知道,四弟還是那個四弟。
就在這時,魏二郎的妻子伍氏抱著兒子虎頭從後面的馬車裡下來,而小霍湛並不用人扶,隻管自己跳下馬車,松了松筋骨,便小跑著撲向了霍雲嵐,一把抱住了霍雲嵐的腿,嘴裡笑呵呵的喊著:“阿姊,湛兒想你想的很,你想湛兒了麼?”
霍雲嵐伸手摸了摸自家三弟的發頂,一時間沒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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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這是自己的親生弟弟,許久未見,怎麼能說不想念?
伍氏則是拉著虎頭走上前來,笑著道:“湛兒來的路上就一直念叨著想弟妹了,如今得見你們姐弟團聚,也是喜事。”
霍雲嵐對著伍氏行了一禮,很是鄭重。
之前離家時霍雲嵐把霍湛託付給了二哥和伍氏,如今霍湛能跟著來都城,是意外之喜,霍雲嵐也感念伍氏心善,樂意帶上自家三弟。
雖然離了爹娘身邊,可是都城與旁的地方不同,能在這裡求學本就難得。
更不用說伍氏這一路上要對著還是孩童的霍湛多有照顧,還要顧著虎頭,想必是格外費心了。
不過還不等伍氏說話,虎頭就已經對著霍雲嵐張開手臂,軟糯糯的喊著:“嬸嬸,抱。”
霍雲嵐立刻笑起來,伸手接過了虎頭,在懷裡顛了顛:“虎頭真好,還記著嬸嬸呢?你可比上次高了,也沉了不少,”說著她看向了伍氏,“嫂嫂最是會養孩子的。”
伍氏笑道:“這孩子貪吃貪嘴,長高是好事,可這肉以後可不能再長了,小胖墩。”
霍湛則是抬頭,脆聲道:“虎頭不胖,虎頭隻是結實些。”
這話逗得霍雲嵐和伍氏直樂,伍氏笑道:“湛兒慣是護著虎頭的,很有長輩風範了。”
霍湛也一直記得自己是虎頭的長輩,便裝作很深沉的點點頭,弄得霍雲嵐和伍氏又笑起來。
而這幾句童言童語很快就消弭了這對妯娌數月不見的生疏,待進門時,已經是一人牽著一個孩子,手挽著手,很是親近。
廳裡擺了桌,還溫了酒,已經準備妥帖了。
待吃罷了飯,留下三兄弟說話,虎頭有些困,先送去睡了,霍雲嵐則是帶著伍氏去了後院。
“那邊便是給嫂嫂和二哥收拾出來的院子,就在我和相公的院子隔壁,也好有照應。四弟和湛兒的院子臨著園子,他們年輕,樂意走動,那裡距離書房也近,能方便些。”說著話,霍雲嵐與伍氏進了自家院子廂房的門,“嫂嫂這些日子瞧瞧還有什麼要添置的,我自讓下頭人去置辦。”
伍氏挽著她的手,道:“弟妹素來周全,比我強多了,你說好定然是好的。”
因著兩人說話,原本在軟榻上玩著的福團立刻昂起臉,看到自家娘親便笑起來,小手拍了拍手裡的布球,嘴裡吐出連不成字的音節,雖不解其意,可也聽得出很是高興的。
伍氏在福團小時候很是稀罕他,還幫他縫過襁褓,如今見之前小小一團的娃娃已經長這麼大了,伍氏笑得眯起眼睛:“這是福團?模樣生得真好,一看便知道以後是個俊秀郎君。”
福團到底年幼,離家時候不過是個小嬰兒,這會兒並不記得她。
小家伙眨眨眼睛,看了看伍氏,又看了看霍雲嵐,原本他便不認生,尤其是有霍雲嵐在,福團越發膽大,很快又笑起來,抱著布球晃悠,小嘴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伍氏並沒有上前抱他,隻管坐在軟榻旁邊,看著霍雲嵐將福團攏在懷中,她這才輕輕地捏了捏小家伙的小肉手。
福團依然笑呵呵的,緊緊地倚靠著霍雲嵐,不吵不鬧很是乖巧。
待又說笑了陣,伍氏便提起家中事:“爹娘都好,隻是常念叨你們。”
霍雲嵐聲音溫潤:“其實等天氣暖些,就能接爹娘進京了。”
伍氏笑道:“怕是還要再等等。”
“怎麼?”
“大嫂年前有了喜訊,懷了娃娃,娘想必是不舍得她的。”
此話一出,霍雲嵐先是一愣,而後便是驚喜道:“大嫂有了?郎中怎麼說?”
伍氏臉上也是掩飾不住的歡喜,她與大嫂卓氏相識日久,最是知道卓氏心思,多年無子一直是卓氏的一塊心病。
如今得償所願,伍氏也為她高興:“郎中說嫂嫂身體好,孩子也康健,隻是因著還沒坐穩,也就沒有張揚,之前的家書中便沒有提。”
霍雲嵐想了想,道:“我這裡還存了些補藥,回頭讓人捎回去吧。”
伍氏也知道自家弟妹新開了藥鋪,想著這是弟妹心意,也就沒有替卓氏推辭。
而後她又說起了旁的事:“你在城裡的鋪子,家裡都在幫你們多看著的,不過城裡都知道你和三弟如今是新貴,也沒人敢找麻煩。就是那個知州見你們離開久了便有些慢待,我夫君得中後他又換了嘴臉。”
霍雲嵐卻不覺得奇怪:“人前人後兩張皮的太多了,嫂嫂也不用記掛在心上,隻要咱們日子好過,自然事事順遂。”
伍氏性子直卻是個聽勸的,點頭道:“你說的在理。”
這時候,外間屋穿來了聲音,伍氏一聽就認出那是霍湛。
伍氏知道這對姐弟有不少話說,也就不多呆,隻管又親了親福團便出來了。
待回了自家安置的院子,伍氏便開始指揮著婆子小廝收拾東西,剛把帶來的行李安置好,就看到魏誠回來了。
魏誠是喝了幾盞酒的,不過他喝酒不上臉,看起來面色如常,若不是剛一關門就抱著伍氏不撒手,伍氏也看不出他飲過酒。
臉上一熱,伍氏伸手拍了拍魏誠的後背:“我知道你清醒著,撒手。”
魏誠笑了笑,松開了自家娘子,轉而拉住了伍氏的手,溫聲道:“娘子給我摁摁頭,可好?”
伍氏便拉著他去軟榻上坐好,自己也上了榻,跪坐在魏誠身後,伸手幫他揉捏著,嘴裡道:“我剛和弟妹說了說,她和三弟日子很是和順,想來娘也能安心了。”
魏誠微閉著眼睛,聞言輕聲道:“娘是關心則亂,覺得三郎和弟妹在一起聚少離多,感情應該不深厚,如今三郎得了高官,娘就怕三郎欺負弟妹,卻不知三弟其實把三弟妹當眼珠子護著的,哪裡舍得給她委屈。”
伍氏向來心思單純,不由得道:“娘倒是真疼媳婦的,這比親娘也不差什麼。”
魏誠倒也坦誠:“這是因為娘看得通透,家宅安寧頭件緊要事便是要夫妻和睦,若是互生怨懟,以後就是無窮無盡的禍事,娘關心弟妹,更是關心三郎。”
伍氏笑道:“這樣也好,反正娘是護著我們這些當媳婦的。”
魏誠也笑,在娘子面前,他半點沒有外人面前的優雅自持,說起話來都和軟很多:“娘護著你,相公我也是護著你的。不過這些日子,我要準備會試,少不得閉門苦讀,想來還要勞累娘子照顧。”
伍氏則是幫他松了頭發,拿過象栉來給他梳頭,嘴裡道:“既然跟你來了,自然是要照顧你的。不過我瞧著相公的那些同窗甚少帶著娘子來,其實要不是因為我和虎頭,你路上能輕便些,也不用耽擱這麼多時間,浪費了讀書的好時辰。”
魏誠伸手捏了捏她的掌心,心想著,他那些同窗不帶親眷可不是為了輕便。
一來是因為大多在都城裡沒有親戚,會試時候來京城裡的學子又多,住客棧的錢都要翻上好幾倍,他們自然不願,二來是好不容易能離開了娘子的管制,出來自在,誰願意再把娘子帶著?
沒見那麼多舉子進京,不管考中沒考中的,回鄉時,總有人帶著紅顏知己回去,更狠的還會休棄糟糠,以求在都城裡攀得高枝兒。
不過這些話魏誠並不會告訴伍氏,他知道自家娘子心思澄澈,也不樂意用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髒了耳朵。
於是魏誠就隻管微微偏過頭,看著伍氏道:“不知,娘子可聽說過榜下捉婿?”
伍氏搖了搖頭。
魏誠便道:“就是在每年會試放榜的時候,榜下會有不少高門大戶派來的人等著,看誰中了,就要把這人捆回家裡去,摁著和家裡的姑娘成親,當了自家女婿。”
此話一出,伍氏就錯愕的瞪大眼睛,半晌才道:“這……不都是讀書人,怎麼還能這麼做……”
魏誠笑著看她,並不細說,隻管慢悠悠道:“娘子要是不跟來,萬一我真的杏榜得中,一不小心被誰家瞧上眼,你家相公讓人捆了去摁著拜堂,可如何是好?”
若是尋常人,隻會把這話當作笑言,不以為意。
可是在伍氏眼裡,魏二郎就是千好萬好,誰都比不過,她也顧不上旁的了,直接丟了梳子,伸手摟住了他的脖頸,眼睛直直的看著他道:“那可不成,你是我好不容易相中的郎君,當初你出門求學三年,我就跟了你三年,如今好不容易要熬出頭,你可別想跑。”
魏誠就知道伍氏會這麼說,臉上有了笑,回抱住她道:“有你我就知足了。”
伍氏這才歡喜,對著他的臉響亮的親了一口,扯著他往床榻走。
魏誠便跟著去,面上笑意漸濃。
而另一邊,魏臨也進了門。
霍雲嵐已經把福團哄著睡了,見他回來,便道:“我讓人抬了熱水給二哥他們洗塵,你今天也辛苦了,去泡一泡吧。”
魏臨看她:“娘子陪我一起?”
霍雲嵐臉一紅,拿著布巾丟他身上:“我剛洗過了,你自去洗你的。”
魏臨有些可惜,便拿著布巾去了屏風後面,三兩下扒掉了衣裳進了浴桶。
霍雲嵐則是坐在桌前,披散著頭發,手裡拿著今日新得的枇杷果,慢悠悠的剝皮,嘴裡道:“剛已經讓周管家吩咐下去了,這些日子咱們家裡不能吵鬧,也不組什麼雅集詩會了,一切等二哥會試完了再說。”
屏風裡傳來了水聲,魏臨的聲音自己都帶著水汽:“娘子安排就是,我都聽你的。”
霍雲嵐將剝好的枇杷果撂到一旁,又拿起一個,嘴裡接著道:“我剛問了問湛兒的學問,還算尚可,待明日再問問虎頭,若是都學的不錯,找日子就能送去書院裡了。”
“好。”
等剝了三個枇杷,霍雲嵐就端著盤子去了屏風後,將盤子放到了浴桶旁邊的方桌上,拿了一個遞給魏臨:“今日就罷了,以後可別拉著二哥喝酒,他現在正是緊要時候想喝也等考完了再喝。”
魏臨乖乖點頭,並不伸手,隻管就著霍雲嵐的手把枇杷果吃了。
枇杷解酒,效果雖比不上解酒湯,但也是有些用處的。
這會兒霍雲嵐剝的幾個枇杷味道不錯,甜如蜜糖,又帶著果子特有的清香,三個吃下去了魏臨覺得舒坦不少。
剛剛或許有些微醺,現在清明很多。
也正因如此,他看著自家娘子的眼神便熱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