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鄭四安疑惑的看過來時,蕭成君又把視線挪到了面前的茶盞上,面色如常道:“現在想來,我養了那麼多花花草草,可都美不過一個太平世道。”
鄭四安點了點頭,深以為然,復又笑道:“想來不會太遠了。”
魏臨順遂,又有霍雲嵐在,想必會比原書裡順當許多。
蕭成君抬起眼睛,看看他道:“過陣子我去祈福,壓給你求個平安吧。”
鄭四安依然是爽朗笑道:“好。”
見時辰不早,兩人便準備離開。
而這次依然是鄭四安先行下樓。
縱然蕭成君喬裝過,可到底是怕橫生枝節,故而兩人每次都是錯開走的。
等鄭四安離開,玲瓏合上門,回到了蕭成君身側,看了看她,輕聲道:“主子,這茶已經不熱了,可要奴婢去換一壺來?”
蕭成君搖了搖頭,隻管把茶盞放到一旁,低垂眼簾,在心裡想著鄭四安的話。
無論是怎麼來的,這一世都要好好的活,日子本來就要往好裡過。
這裡終究不是書冊上的字句,而是活生生的人世間。
世道不穩,都城已經是難得的好地方了,她也不好太過天真。
玲瓏不敢打擾自家縣主想事情,可時間久了,玲瓏便想多了些。
瞧了瞧蕭成君,又看了看桌上的錦盒,玲瓏覺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什麼。
等蕭成君又去摸茶盞時,玲瓏輕聲道:“主子,其實前幾日王爺便著人來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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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成君動作一頓:“問什麼?”
“問主子可有相看好的人家。”
蕭成君一聽這話,便伸手揉了揉額頭。
如今這世道,女子婚嫁靠得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鮮少能自己做主的。
可是輪到高門貴女,便是另一番景象。
大家女子因為身份尊貴,家中並不需要用女兒的姻緣去換取家族前程,故而這嫁娶之事多是會問問姑娘的意願。
蕭成君如今也到了議親的年紀,她的郡王爹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問,蕭成君從一開始的發愁到現在的平靜,半點波瀾都沒有的回答:“還沒呢。”
玲瓏又看了看那錦盒,輕聲道:“剛才千戶大人臨走時還吩咐奴婢,莫要讓主子喝涼茶,仔細身子。”說完,玲瓏就繃緊身子,時刻準備著跪地認罰。
她說不出自家主子和鄭四安門當戶對的話來,畢竟連她自己都不信。
可是蕭成君隔上些日子就會和鄭四安見面,每次都很是歡喜,玲瓏難免想歪,而她跟在蕭成君身邊伺候,自然是要揣測主子的心思的,要是蕭成君真的有意鄭四安,她自然要陪著蕭成君一起打算。
蕭成君卻覺得自己沒這個意思。
她同鄭四安出來,大抵算是書粉線下見面會,為了各自前程,並不涉及什麼兒女私情。
可是蕭成君看到那錦盒時,她的目光頓了頓。
伸手,將盒子打開,把裡面的玉镯取出,放在掌心瞧了瞧,蕭成君偏頭看向了玲瓏問道:“你覺得,如今什麼樣的姻緣算是好的?”
這把玲瓏給問住了。
玲瓏之前是在宮裡當差,精心挑選過才分到了安順縣主身邊伺候,她之前見過的無非就是後宮娘娘,再不就是京中的貴女夫人。
人人都是錦衣玉食,但是和順的姻緣卻沒遇見幾個。
即使是宮裡最得寵的瑤華夫人,尊貴如大公主,也都說不上姻緣好。
隻是這些話她做奴婢的不能說,甚至連想都不能想,便隻能使勁兒想了想,回道:“歸德將軍夫婦該是頂頂好的姻緣了。”
蕭成君一聽這話,便把剛剛心裡淡淡的疑惑和歡喜給衝散了,隻管笑道:“你倒是眼光好。”
這對兒不單單是頂好的姻緣,還是頂好的運氣。
他們能碰到一起,或許才是這天下間最難得的奇事。
蕭成君沒有在茶樓多留,很快便起身離開。
待上了馬車,蕭成君就把錦盒塞給了玲瓏,道:“你替我拿著,回去放好。”
玲瓏應了一聲:“是。”
可是沒等她把盒子收起,蕭成君就伸手拿了回去:“我再瞧瞧。”
玲瓏看了看蕭成君,又應了一聲,乖巧的坐在一旁。
而被贊了好姻緣的霍雲嵐卻沒有在藥鋪裡多逗留,她甚至沒等兩人離開,便先帶著徐環兒提上了剛剛取出來的補藥回了家。
一路上霍雲嵐都沒說話,而是細細思量,等回到府中,她便對著徐環兒細細叮囑:“剛才瞧見的,你都要放在肚子裡,千萬別與旁人說。”
徐環兒點點頭。
“縱然是對著徐軍師,也不要提。”
徐環兒眨眨眼睛,又點點頭。
霍雲嵐這才放下心,她知道徐環兒雖然年紀小,但是向來是個嘴牢聽話的,她答應不說,便是不說。
而霍雲嵐也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畢竟隻是瞧了一眼,哪怕心裡有猜測但八字還沒一撇,真的開了口,出她的嘴入別人的耳,反倒容易鬧到不可收拾。
好在鄭四安常出入將軍府,蕭成君也隔幾天就和她見面,兩邊都舉止如常,倒真的像是那天霍雲嵐看到的是錯覺了。
不過霍雲嵐到底長了心眼,去巡視藥鋪時總會到二樓坐坐,去的勤了,也就又碰上幾次他們見面。
那兩人依然隻是喝喝茶,說說話,旁的什麼都沒有。
倒是比尋常友人還客氣些。
霍雲嵐也就放了心,但腦袋裡想的卻從之前“可能是偶遇”到現在“以後他們真的想要在一處自己要和相公怎麼幫忙”,算是盡心的未雨綢繆了。
待春暖花開時,都城裡徹底熱鬧起來。
縱然現在成齊楚三國之間仍然偶有摩擦,但是仍保持著微妙的平衡,齊國戰敗勢頹,楚國見好就收,成國按兵不動,這天下倒是有了難得的太平,人們也都樂意出門走動。
又趕上楚國會試,各地舉子匯聚都城,一時間,街上隨處可見拿著書冊或者是背著箱籠的趕考舉人。
而都城裡面的客棧一時間也是一房難求,價錢打著滾往上翻,常常都要幾個舉人湊錢擠在一屋。
魏家藥鋪跟著熱鬧起來,人多了,看診的也多了,加上不少應考學子害怕自己生病耽擱了三年一次的春闱,越發謹慎小心,不管身體好壞都要到藥鋪裡抓些補藥給自己補身。
不一定有用,勝在寬心。
不過外面的熱鬧卻不影響宅院裡面的清淨,甚至是街上人越多,家宅越要安寧。
都城裡面的高門大戶多是有兒郎要備考的,自然小心謹慎,不影響他們的前程,哪怕是勳爵人家,也期盼著孩子能有個好名次。
縱然身份顯赫的人戶可以給孩子求個蔭官,但到底不如正經科舉考出來的路子正。
而不少清流文官也趁著這時候在趕考的舉子中挑選門生,那些沒有背景的舉人希望能夠得到提攜,官員也是提前押寶,若是門生裡有人中了,以後在朝堂上也能守望相助,故而不少官員的門前常常能見到年輕學子進出。
魏臨是武將,自然是不用擔心這些,不過家中有魏誠待考,自然也不能大意。
霍雲嵐卻比他嚴格得多,把家裡看管得很緊,手下的婆子小廝也都一一叮囑過,務必讓家宅安寧。
甚至到了晚上,她會使人去院子池塘裡捉蛙,免得叫聲影響了魏二郎休息。
魏臨聽說這事兒後有些哭笑不得,借著休沐日,他在用午飯時對自家娘子道:“這也太小心了些。”
霍雲嵐卻半分不覺得自己謹慎過頭,反倒一臉鄭重的道:“相公可別看輕了這些細枝末節,我爹爹是教書的,跟我說過會試艱難,幾千人來考,能得中的不過百十來人,半分差池都不能有的。”
魏臨夾了一塊魚肉到盤子裡,一面用筷子剔刺一面道:“二哥在讀書上極有本事,娘子放心吧。”
其實霍雲嵐也知道魏誠的本事,以前隻是知道大概,但是這些日子相處中,瞧著魏誠抽查魏寧功課時偶爾露出來的學問,就讓霍雲嵐感覺魏誠不是池中之物。
他看的書多,閱歷也夠,難得的是舉一反三,許多事情魏誠瞧得深遠,想得周全。
更難得的是,魏誠寫得一手好文章,字也是好的。
要是真的能闖過會試這關,得進殿試,光是這手好字就足夠亮眼。
論信心,霍雲嵐對他的信心不比魏臨小。
可饒是如此,霍雲嵐卻沒有絲毫懈怠,她溫聲道:“娘同我說過,之前家裡艱難,大哥有疾,你又去當了兵,四弟年幼,這才讓在外求學的二哥回來幫忙家事。其實按著二哥的才學,不該隻是個秀才之身,是他自己沒有再考的。”
魏臨聞言,便看向了霍雲嵐。
而後就聽自家娘子接著道:“現如今家裡光景好了,你得了高官,四弟知道上進,大哥也快有自己的孩兒,那於情於理,我們都要盡心支持二哥才是。”霍雲嵐笑了笑,“都說危難見人心,可人這一輩子,能有多少危難時刻?便要在尋常的日子裡做的盡心些才好。”
魏臨這才明白,霍雲嵐做的事情,不單單是為了魏誠的科舉仕途,也是為了全他們的兄弟情誼。
隻把感謝掛在嘴邊終究是虛的,盡心盡力做出來的事情才能打動人心。
之前他覺得親生兄弟之間不用講究這些,打斷骨頭連著筋,誰對誰好都不求回報,不用太仔細,可現在想來,有些關系越處越深,有些交情越來越淺,大抵就是在意和不在意的區別了。
將心比心,如此則各得其平矣。
魏臨將已經剔了刺的魚肉放到了霍雲嵐碗中,輕聲道:“娶到娘子,當真是我的福氣。”
霍雲嵐則是把魚肉放到嘴裡,笑著看他:“能嫁給你,也是我的福氣。”
等吃罷了飯,霍雲嵐去換衣裳,魏臨則是坐在軟榻上看著虎頭和福團玩耍。
虎頭如今也有五歲了,瞧著還是個不知事的娃娃,卻是比福團大了不少的。
這些日子以來,虎頭常和福團玩在一處,大抵是有了些做哥哥的自覺,小家伙比剛來時要正經許多。
這會兒虎頭就坐在榻上,一本正經的對著福團道:“弟弟,不能吃手手。”
福團眨巴了一下眼睛,看了看虎頭,卻扭過身子,依然咬著自己的手指頭不撒嘴。
虎頭便湊過去,把福團輕輕扳回來面對著自己,很是耐心的說道:“不能吃手手,有髒東西,吃了肚肚痛。”
魏臨聞言,扭頭看向了霍雲嵐。
而正通過妝鏡倒影往這邊看的將軍夫人笑著道:“想來這是二嫂嫂平常對虎頭說的。”
這時候,虎頭已經把福團的小肉手“拯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