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他便站起身來對著伍氏道:“夫人放心,二爺隻是偶感風寒,稍事休息便好,吃喝上也要有忌諱,我自會開方子,禁忌也都寫下來,以保二爺妥帖。”
尋常外人來診脈,吳郎中必然要好一番說道,醫書裡的詞兒恨不能全說一遍,最後才用一兩句尋常話總結一下結論。
這樣才能讓尋常老百姓覺得他有本事,即使吳郎中的診金要比旁的郎中貴一些,他們也樂意。
人往往如此,越是聽不懂越覺得高深莫測。
可現在來的是主子,霍雲嵐又是個不好糊弄的,吳郎中自然能多簡潔就多簡潔。
伍氏聽了這話便放了心,謝過了吳郎中,而後就讓婆子給吳郎中付了診金,使人去跟著吳郎中開方抓藥。
魏臨和霍雲嵐則是一直站在一旁,沒有言語。
他們自然也是關心魏誠的,可是人家正頭娘子在這裡,他們隻需要陪著就是了,旁的並不需要多說什麼。
不過就在這時,霍雲嵐恍惚間看到門口有個身影,在往裡看,卻不進來。
因著內外間隔著道門,霍雲嵐有些瞧不真切。
不過蘇婆子站的位置好,一抬眼就瞧見了門口那人,待看清了,蘇婆子便扭頭對著霍雲嵐低聲道:“是左先生。”
霍雲嵐要送給左鴻文的野山參便是蘇婆子送來的,這會兒自然認得出。
魏臨也聽到了蘇婆子的話,便對著霍雲嵐說了兩句,就出了門。
不多時,魏臨再回來,左鴻文就跟在他身後。
霍雲嵐安靜的打量了一番,顯然這位左先生這些日子過得不錯,大抵是大仇得報,心緒開朗,加上霍雲嵐專門叮囑過藥鋪一定要好吃好喝好藥的招待,如今的左鴻文竟然比上次還胖了些。
隻是他到底是生著病,加上以前遭了大難,虧損過多,比起尋常人還是瘦弱的。
Advertisement
氣色倒是好,想來謝家留下的野山參確實有用。
左鴻文臉上依然戴著面具,卻不是之前那個木質的,而是個精心打造的鐵質面具,更為貼合,瞧著也不算突兀。
而他看到霍雲嵐後,便端端正正行了一禮,道:“多謝夫人收留之恩。”
霍雲嵐笑著還禮,並未多言。
心裡卻明白,左鴻文拜自己,便是因為他和自家還有些疏遠,或許充滿感恩之心,可到底要不要到魏臨手下效力,左鴻文怕是還沒想清楚。
畢竟報恩和報效是兩回事,畢竟投入門下便是把自己的前程理想一並交付。
讀書人,越是讀的多越是分得清。
魏臨則是輕聲道:“我二哥還未醒,待他醒來,我自會告訴他先生來過。”
可話音剛落,就聽床上傳來了魏二郎輕緩的聲音:“你,可是師兄?”
左鴻文一聽,立刻看過去,對尚未成有些紅的雙目,他大步走到了床前。
見魏誠要起身,左鴻文眉頭微皺,哪怕隻能瞧見半張臉,卻依然能看得出掩飾不住的關切:“二郎,趕緊躺下,修養身子為好,距離殿試沒有多長時候,你要養好身子才行,莫要錯過。”
魏誠這會兒腦袋暈乎乎的,聽了這麼一長串話,反應了一陣兒才動了動嘴角,啞著聲音道:“師兄怎知我就能得中?”
左鴻文聲音平緩:“以你的文採,必然得中。”
魏誠想說借他吉言,可是還沒開口就咳嗽,嚇得伍氏趕緊過去扶住了魏二郎,幫他順氣。
霍雲嵐便瞧見左鴻文臉上先是緊張,而後松緩,最終歸為了欣慰,很滿意的瞧著靠在一處的兩個人。
說是師兄,倒真的像是親哥一樣了。
魏臨則是道:“二哥,你且再歇歇,等拿了方子抓了藥,我們便回府。”
可是魏誠聽了這話卻搖搖頭。
他輕輕的握住了伍氏的手腕,讓她不用著急,而後魏誠看向了自家三弟道:“我師兄說的對,如今養病才是最緊要的,而且府裡頭,四弟和湛兒本就不大,虎頭福團更是小娃娃,恐被我過了病氣,倒不如留在這裡,咳咳,距離郎中近,外頭都是藥,也好休養。”
魏臨聞言,便點頭應下:“二哥說的是,我這就讓人去安排,二哥好好歇息。”
“勞煩三郎。”
霍雲嵐聽著他們的對話,不由得看了魏誠一眼。
其實她是孩子娘,自然緊張家裡的小娃娃們,可是霍雲嵐同樣知道,如今兩家是分院而居,隻要謹慎些,自然不牽扯什麼病氣。
至於郎中,就算請吳郎中到家裡暫住又如何?
反正這魏家藥鋪是自家產業,她想幹嘛就幹嘛。
但是霍雲嵐卻沒說話,隻管乖乖站在魏臨身邊,隻在心裡思量這魏誠此舉緣由。
一直到與魏將軍一同回府,陪福團玩耍,又看賬本,一直到用完了晚膳,霍雲嵐才通透了些。
撂下手上的賬冊,霍雲嵐探過身去拽著魏臨的袖口道:“二哥是想幫你做說客?”
留在藥鋪,自然是要和左鴻文在一處。
這會兒左鴻文還未決定前程,但是之前他能因為魏誠對著魏臨吐露事情,如今難免不會因為魏誠而投入魏臨手下。
魏臨笑了笑,攏住了霍雲嵐的手,坐到她身邊緩聲道:“這是剛剛二哥在車上同我說的,他剛才暈是真的,隻是病的也沒那麼重,就說趁此機會幫我一把,也是幫左先生一把。”
霍雲嵐不解:“此話何解?”
魏臨則是一面默默地把攤開的賬冊合上,一面道:“二哥說左先生看似風輕雲淡,其實心裡格外執拗,甚至存有死志,這世上他沒有父母親族,也無妻妾兒女,怕是早就想死了,這般過活下去哪怕病好了也要瘋的,倒不如找些事做,反倒有助於心思澄明心胸開闊。”
霍雲嵐眨了眨眼,彎起嘴角:“分明是你們一起串通好了,在引左先生上鉤呢。”
魏將軍倒是坦然:“表妹這麼說也沒錯。”
不過如此一來,便是雙贏的買賣,霍雲嵐覺得很值得,也就不再多想。
她正要伸手去拿賬本,就看到自己面前被塞了個東西。
短短的,上面沒什麼繁復花紋,說像是匕首,可比尋常匕首短了些。
霍雲嵐好奇:“這是何物?”
魏臨把這東西遞到了霍雲嵐手中,道:“前兩天剛尋來的,想著這都城也不是全然太平,光是軟甲怕也不能周全,總要有些趁手的傍身。”
“你給過我匕首的,我一直帶著。”
“這個不一樣,你瞧瞧。”
霍雲嵐聞言,便將匕首拔了出來。
結果剛一出鞘,匕首就變了樣子。
原本被擠壓著的刀刃舒展開來,竟是長了一截,而兩邊也不像是尋常匕首那般光滑,而是前面鋒利,中間有鋸齒一般的東西,上面還有刺,瞧上去寒光凜凜。
霍雲嵐有些驚訝:“怎麼長成這樣?”
魏臨便從背後攏住了她,託住了她的手,省得自家表妹失手讓匕首跌落,傷了自己個兒,而後魏臨道:“這個或許不如尋常匕首鋒利,但更適合你用來防身。”
他家娘子一不會武功二不夠健壯,若是真的碰到禍事,所求的不過是一擊斃命,絕對不能拖泥帶水。
這個確實更好用些。
不過其中的緣由有些不適合讓自家娘子知道,免得嚇到她,魏臨也就不多說。
霍雲嵐隻是覺得新鮮,將匕首放在眼前細細端詳打量,語氣裡帶著稀罕:“相公當真厲害,這個說長便長。”
話音剛落,魏臨就伸手將匕首入鞘,拿過來放到一旁的榻桌上。
霍雲嵐有些疑惑,扭頭去看,就對上了自家相公淡笑的臉:“娘子所說可真心?”
“自然真心。”這也沒什麼好騙人的。
可是很快,魏臨便站起身來,拉著自家娘子走向床榻。
等到落了幔帳,霍雲嵐都有些茫然,不解的看著他。
可因為男人早用掌風熄了蠟燭,夜色中有些瞧不真切。
隻能聽到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我必讓表妹滿意。”
於是,當晚,魏將軍好好的展示了一番,不僅可大可小,還勢如破竹。
隻不過第二天肩膀和脖子上多了幾個牙印,他倒是甘之如飴。
等會試結束,都城裡便重新熱鬧了起來。
有些人家琢磨著如何給家裡的兒郎進補,萬一金榜題名便是要去殿試的,還有些人家讓手下人早早準備,回頭放榜日去綁個郎君回來拜堂。
總歸是各有各的事情做,就連百戲班子都連著開了好幾場,雲笙老板的戲更是一票難求。
但是素來愛玩的鄭四安卻很少出門,就差住在衙門裡了。
穿書以來,他努力熬到了魏臨身邊後,就一直堅持著緊跟男主不動搖的方針,日子過得順風順水。
哪怕千戶在都城裡算不得什麼實權官階,可是鄭四安很知足。
有吃有喝,還有男主,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但是前些日子魏臨卻給鄭四安提成了校尉,正正經經的六品官階。
因為他們是武將,像是五六品的官位多是要看上官意思,隻要魏臨同意,再奏請朝廷,很快就能有批復。
於是鄭四安在領了校尉牌子的時候,還是暈乎乎的。
魏臨那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鄭重:“多多思量一下自己的前程,盡心竭力才是。”
鄭四安覺得魏臨話裡有話,可是他慣常懂得放過自己,左右魏臨不會害他,又升了官,沒什麼好不滿的,鄭四安很快就高興起來。
隻是提官後,鄭四安才知道當官不易。
校尉可是正經有實權的官階,手下還要管著有數量的兵馬,常常都是都城兵營兩頭跑。
哪怕是有了闲暇時候,他也會被徐承平拽著一起商量軍務。
每天唯一的安慰,便是蕭成君送來的吃食。
不得不說安順縣主府的廚子著實是都城一絕,現在鄭四安一天不吃都會念得很。
但是鄭校尉並沒有因為忙碌就放松與魏臨的關系,相反,他覺得自己與魏臨越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