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臨的眼睛從信上移開:“二哥隻說盡力而已。”
徐承平則是輕聲道:“之前我和左先生聊過,在他看來,二爺的學識經天緯地,不拿下一甲才是稀罕事,之前會試時候多半是被左先生的官司影響了心神,這次殿試隻要發揮正常,自然能拿個狀元魁首。”
魏臨瞧了瞧他,聲音輕緩:“你覺得,可能嗎?”
徐承平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看了魏臨一眼。
兩人心裡都有計較。
魏誠的文章到底如何,其實魏臨心裡沒底,他確實是讀書不多,自然也就判斷不出文章好壞。
但既然有左鴻文作保,想來是極好的。
不過魏臨雖然不會寫詩作文,但他對朝堂之事很是清楚。
如今自己在兵將中威望,是楚國除了朱家以外最高的,無論楚王是否信任自己,他都不會讓魏家現在做大。
畢竟上面還有個朱家壓著,若是這次點了魏誠為一甲,便是要把魏家人推到風口浪尖上。
到那時候,朱家必有反擊。
終究這次的名次還未可知,一切都要看楚王綢繆。
而這幾日在宮中,楚王確實是有些發愁。
他與大臣一同閱卷,百十來篇文章過了好幾遍,三甲定下了,可一甲二甲人選依然沒有著落。
兩日後,天剛蒙蒙亮,楚王就已經坐在殿中,看著面前攤開的十份卷子,眉間緊皺。
對於帝王來說,科舉考試從來不是絕對的公平,至少殿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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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弟子倒也罷了,可是能考中的人裡,高門大戶子弟居多,他們自小就是最好的先生教導著,自然出頭的機會就大些。
每個人背後都站著一個家族。
如何分配這些世家子弟,想來是讓君王頭疼的事情。
天子門生,這四個字從來不隻是說說看的虛名,而是實實在在代表著君王偏愛。
誰的狀元,誰的傳胪,這些都代表著帝王心思。
縱然現在楚王大權在握,並不需要像是很多勢微的王室一樣,用殿試名次去討好世家大族,但是楚王在一甲二甲的安排上還是要慎之又慎。
特別是一甲的三位,狀元,榜眼,探花,都不能隨便安置。
畢竟一甲是要直接入翰林院的。
要提攜誰,要打壓誰,這其中自有門道。
正想著,楚王就不自覺的拿起了一份卷子。
第一眼相中它,是因為這字實在是好。
筆筆如勾,方正挺直,縱然殿試時候多是要用館閣體作答,但是真的能把每個字都寫得漂亮的還是極少數。
字寫得好,讓人一看就心裡舒坦。
而文章的內容也格外出色,楚王看著喜歡。
這貢生的名字,楚王都看了好幾遍。
魏誠。
魏臨的魏,便是自己看好的歸德將軍的二哥。
楚王心中的遲疑確實是與魏臨所想的一般無二,假使魏誠隻是普通的寒門子弟,點個傳胪,甚至探花都是可以的。
這文章,絕對配得上狀元之位,就算點探花都是委屈。
但他是歸德將軍的兄長,假使真的點了一甲,朝堂上必有震動,魏家也必然要為人所忌憚。
楚王有些不舍的把魏誠的文章放下,轉而拿起了另一篇。
看著看著,就隨手撂到一旁,轉而再去看魏誠的。
這人怎麼能把文章做的平仄得宜,用詞精妙,最難得的是還言之有物,著實厲害。
有了這個對比,再看旁人的便總能挑出毛病來。
楚王將魏誠的文章又看了一遍,不由得拿起朱筆在上面畫圈。
遇到好的就圈一下,再圈一下。
若不是因著這卷子以後是要封存起來以傳後世,隻怕楚王能把上面圈滿了。
不過終究還是撂了下來,楚王輕聲道:“便點個二甲頭名,得個傳胪也是好的。”
可就在這時,有宮人近前,低垂著頭聲音恭順:“王上,朱老將軍想要觐見。”
楚王頭也不抬:“可說所為何事?”
“朱老將軍說,隻願王上看在他朱家過往功勳上,饒王後一命。”
楚王沒說話,隻是將朱筆拍在了桌上。
過往功勳?到底是功勳多還是罪責多他心裡沒數嗎?
終究,這朱家人還是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
他對先王後用情至深不假,可是在楚王心裡,什麼都比不過朝廷,縱然知道了朱王後做的汙糟事,楚王依然沒有立刻處置,就是在籌謀著如何平衡朝堂,如何安撫長女。
可恨自己剛剛還想著要不要護住他們……
當真是慣出來的毛病。
楚王很快就重新拿起了筆,將剛剛寫好的名次劃掉,又迅速的圈了幾個名姓,便對著宮人道:“去,傳常大人。”
宮人聞言松了口氣,想來王上終於把殿試名次定下了。
這些日子因著楚王一直猶豫不決,飯都很少吃,引得他們這些伺候的也戰戰兢兢,生怕王上有個身體不爽利,他們怕是就要不好過了。
這會兒好不容易有了結果,宮人心中格外歡喜,趕忙退出殿去,小跑著去請常大人。
等常大人離開王宮,已是深夜。
又過了兩日,便到了殿試放榜的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蕭成君:躺贏的人生才最有滋有味
鄭四安:我覺得你說的很對
霍雲嵐:【姨母笑】
鄭四安:???
=w=
下面是不重要的可以看看也可以跳過的小科普——
殿試一甲第一、二、三名即為狀元、榜眼、探花,稱“進士及第”。二甲若幹人,稱“進士出身”,二甲的第一名稱傳胪。三甲若幹人,稱“同進士出身”。
第72章
楚國殿試放榜之前,是要有好一番規矩的。
能登榜的都是會試考中的貢生,殿試並不會另行篩選,換言之,隻要入了殿試,起碼會有個同進士出身。
而名次則是由楚王親自圈定選中,這金榜也要先由楚王過目,蓋章落印,細細卷好後送出宮去,由官員張貼在貢院前,這才能讓貢生們上前觀榜。
報喜之人也不再是另行派遣,而是禮部選人,去往一甲二甲的進士家中報喜,也會去往客棧驛館。
因著科考的學子是楚國各地來的,在都城中也不是人人都能有親戚投奔,故而不少舉子進了都城後便落腳在都城內的客棧中。
而中了會試後,也依然會留宿客棧。
都城裡面的客棧也見慣了這些事,從不會打擾這些貢士老爺,隻管好吃好喝伺候著,頂多求貢士老爺留個墨寶,若是以後發達了,自己留下的墨寶就能制成牌匾,便是極好的招牌了。
其中最為出名的,便是連升客棧。
因著這裡曾住過狀元公,而且連著好幾次都能出不少二甲進士,故而連升客棧的名聲越發響亮,客房也緊俏。
誰都想要個好彩頭,做此處的宿客總覺得自己能佔到喜氣。
但今日,都城裡無論是各戶有貢士的人家還是客棧驛館,都沒有太大動靜。
因著等周全了禮儀,把金榜送出來,也是要等到午時的,張貼時更是不允許闲雜人等靠近,故而他們倒也不急著來。
可魏家人卻起得很早,尤其是伍氏,早早便起身,收拾停當了自己後又給魏誠找衣裳。
原本選好的那件昨兒個被虎頭不小心濺了湯水上去,現在便要另選。
魏二郎見狀,便過去幫她一起開箱子,嘴裡道:“其實不用這麼麻煩,我尋常穿著的那件青衫就不錯。”
伍氏頭也不抬,一邊找衣裳一邊回道:“那可不成,等下與你一同看榜的都是你的同榜進士,便是你的同年,以後沒準兒還要做同僚的,自然不能敷衍。”
魏誠聽了這話,微微一愣:“娘子怎麼想得到這些?”
他最是了解伍氏的,自家娘子規矩學得好,管家手段也從不缺,但活潑單純,甚少考慮太多。
魏誠本就不強求伍氏去算計籌謀,隻想著她能活得開心就好了,卻沒想到如今能說出這番話來,倒是讓魏誠刮目相看。
伍氏則是拿出了一件黛藍色長衫,對著魏誠比劃了一下,嘴裡道:“這些日子,我同弟妹常在一起說話,我教她管家手段,她教我在都城裡面過活的各種學問,這些對你很是緊要,我自然是記下了的。”
魏誠聞言,略想了想便明白了霍雲嵐的善意。
在都城裡過日子,總不會一直關著門,也不會次次都是妯娌在一處,伍氏早些通透,反倒能更快活些。
魏誠站直了身子,由著自家娘子幫他換衣裳,臉上帶笑,聲音溫和:“娘子當真聰慧,若是讓娘子讀書科考,想來比我還要強些的。”
伍氏知道這人是在打趣自己,卻笑眯眯的回道:“相公說的是,回頭我考個狀元,可不就和戲文裡一樣能娶公主了。”
兩人私下裡說話本就沒那麼多忌諱,魏誠聞言也隻是挑起眉尖:“拋棄糟糠另娶旁人?就不怕我去告御狀嗎?”
伍氏還真想了想,然後笑著摟住了他的腰:“我可舍不得,還是相公好,公主也不換的。”
魏誠實在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然就要和公主一爭高下了,可這會兒也覺得有種莫名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