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心裡念叨,也幸好夫人在,大爺不管是頹廢還是狼狽,總歸是不敢疏忽了功夫,不然連娘子的一拳都接不住,那才是丟了臉去呢。
不過婆子也明白了為何夫人往日裡總顧不得手輕腳重,想來便是與大爺互相磨練出來的。
這邊大郎家一團和氣,另一邊三郎的馬車裡卻是沒了剛才那些甜蜜勁兒。
待福團睡著了,魏臨就把他放回小床,本想著與娘子重新討論一下“呼呼”的事兒,卻看到霍雲嵐已經坐到了他對面,斜斜的靠著軟枕,單手託腮,聲音一如往昔的溫軟和順:“相公剛才說的事兒,能不能再說說?我沒聽清。”
“正大光明?”
霍雲嵐斜了他一眼:“我是說雜報。”
聞言,魏臨便覺得自家娘子這是醒酒了。
他心裡有些小小的後悔,早知道就不給她倒茶了,起碼不要倒得那麼快。
現在好了,真應了表妹的那句話,過了這村就沒這店。
霍雲嵐則是捏了塊糕塞給他:“相公趕緊說,我聽著呢。”
魏臨便拿著桂花糕,卻沒吃,而是端正了神情,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把剛才雜報的事情細說了一遍。
霍雲嵐聽完,手託著腮,微微抿起唇角,看起來是在想著什麼。
這時候車輿停下,蘇婆子在外頭道:“將軍,夫人,到家了。”
霍雲嵐便整了整神情,與魏臨一起走了下去。
兩人先送房氏和魏父回房,又與魏淮卓氏一同瞧了新準備的院子,等天色漸暗,魏臨才和霍雲嵐回了自家院子。
待進了屋,剛一坐好,霍雲嵐便道:“這事兒能做得,隻是不能過於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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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臨聞言,沒說話,隻管點了點頭示意霍雲嵐繼續。
霍雲嵐顯然已經有了主意,說起話來半點沒有猶豫:“這書齋雜報也是一門生意,但是做得不單單是銀錢,更是名聲。可既然是買賣,就要走生意經,做商人該做的事兒。”
“娘子的意思是,要把書齋立刻開起來?”
“開,自然要開,卻不能簡簡單單的開,什麼門路,怎麼營生,都要細細考量,這頭一條就是要先想清楚上下如何通順。”
霍雲嵐在說起生意的時候素來都是眼睛發亮的,這會兒也是帶著笑意。
她索性站起來,一邊踱步一邊道:“自古以來,天地君親師,王上總歸是高的,而大哥說的雜報明面上是要給楚國博名聲,私下裡如何,到時候細細拿捏也就是了。既如此,若是隱瞞,自是大罪,但要是在王上面前過了明路,便是有功。”
魏臨聽了這話,先是一愣,而後一驚。
剛才聽魏大郎說起這事兒時,魏臨根本沒想過還有這一折。
如今聽霍雲嵐提起,魏臨才意識到,她說的極對,應該跟楚王說的……不,是必須跟楚王說。
不說,萬一未來雜報辦大了,少不得有人說嘴。
往小了說,沽名釣譽,往大了說,其心可誅。
哪怕後頭跟王上報了備,但君王多疑慮,心裡怎麼想的誰都摸不準。
那索性辦之前就說清楚,講明白,最好還能拿個楚王恩賞的字印上。
到時候,不單單是沒了後顧之憂,還能堵住不少人的嘴,一勞永逸。
霍雲嵐不知道魏臨想了這麼多,在她看來,一切出發點都是為了生意考慮,這會兒隻管接著道:“至於辦報要請的人,一定要細細篩選,這天下間多得是‘欲為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的隱士,之前大哥寄來的那份報紙就很好嘛,隻要報上多一些這樣的文章,那便誰都說不出個壞字。”
魏臨猛地聽到一句詩,沒太聽懂,可他能明白霍雲嵐的意思,連連點頭。
這般反應似乎鼓勵了將軍夫人,隻見她指尖輕輕地點了點掌心,道:“最後便是為書齋做大而準備的了,既然兩個哥哥還有相公都是想讓此報做魏家的護傘,那便要多多招攬人才,這樣才能顯出價值,以後這報上說的話,無論真假,別人都當是真的聽。”
最後這句,引得魏臨抬頭看向了霍雲嵐。
魏將軍承認,之所以想辦報,為楚國好是一方面,為自家好是另一方面。
沒好處的事情自然沒人做,若真的到了“報上說的盡是真言”時,不單單是天下太平,魏家也太平了。
不過他從沒對著霍雲嵐說起他們想要辦報的最終目的,並非是不信任她,而是害怕嚇到了自家娘子,惹她不安。
可沒想到,自己不提,表妹卻已經想通了。
魏臨不由自主道:“娘子覺得,真的能做到嗎?”
霍雲嵐笑著走過去,坐到了魏臨身邊,聲音柔和:“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越是艱難的歲月,能人越多,相公放心,隻要前面鋪的順利,後頭自然是有好處,說不定還能賺來不少銀錢呢。”
魏臨沒忍住,笑起來:“就知道娘子到底還是盯著裡面的孔方兄。”
霍雲嵐靠在他肩上,聞言,慢悠悠的用自己的手纏上了他的指尖:“既然是生意,那就要談錢財,本就是常事。”
是啊,常事。
但是自家娘子現在卻不尋常。
魏臨伸出手輕輕地環住她,輕聲道:“娘子,你醉了。”
這話,他說的很是肯定。
其實剛才在馬車上時,縱然霍雲嵐做了許多魏臨做夢都不敢夢的事兒,可是魏將軍依然不敢確定她是不是清醒。
但現在魏臨無比確定自家娘子真的喝多了。
因為,若是尋常時候,剛才的那些話她定然不會說的,至少不會說的這麼清明通透。
霍雲嵐從不過問朝野之事,也根本不提楚王,可以說涉及朝堂的事情,霍雲嵐能躲就躲,能不說就不說。
就連魏臨都不知道,娘子看似安居後宅,隻和都城裡面的貴女夫人打交道,但是說起這些事兒來頭頭是道,句句精巧,當真厲害。
而且她還說一句就背一句詩……
要知道,自圓房那次背詩不成後,霍雲嵐便不會這般掉書袋的,今兒實在是不同往常。
可她這樣,魏臨看著喜歡,喜歡極了。
魏將軍心裡高興,臉上也帶了出來,笑容很是燦爛。
霍雲嵐瞧見,卻是止了話頭,拽了拽他的衣袖:“怎的,表哥,我說的有哪裡不對嗎?”
魏臨笑著摸摸她的鬢發,輕聲道:“對,都對,娘子這般大才,我都想請你給我當軍師去了。”
霍雲嵐則是抿了下嘴唇,小聲嘟囔:“我不給你做軍師。”
魏臨笑著問:“為何?是不是我的衙門太小,請不動娘子。”
霍雲嵐瞧了瞧他,道:“你的軍師那麼多,不單單有徐先生左先生,還有不少其他的,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可你娘子就我一個,稀罕多了。”
這話引得魏臨朗聲大笑,抱著霍雲嵐起來轉了好幾個圈兒,嘴裡道:“對對對,娘子說的對,表妹就給我當娘子,天上地下獨一無二,頂頂喜歡的人,我這輩子隻稀罕你一個。”
霍雲嵐本來就是酒氣上湧,被他這麼一晃就覺得天旋地轉,伸手就捶他:“放我下來!”
魏臨也意識到了自己此舉不妥,趕忙把娘子放好,小聲賠禮,又用手指放在她發間輕輕揉捏,還倒了茶水來給她解酒氣,很是小心。
而小福團也被自家爹爹那一聲笑給吵醒了,騰地坐起來。
雖沒哭,可臉上也是老大不樂意。
魏將軍自知理虧,隻管讓霍雲嵐安坐,自己小跑過去哄兒子。
小福團素來是個看得出冷熱的性子,又仗著自家爹爹疼他,更是不依不饒,賴在他身上不肯下來,一放下就鬧。
迫不得已,魏將軍又開始背三字經,沒多久福團就老實下來。
等安撫好了福團,魏臨便回頭想要哄娘子睡覺。
可是剛一轉身,就聞到了淡淡的桂花香。
然後便是溫香軟玉在懷,耳邊,是輕輕地一聲:“相公,我想背詩給你聽,好不好?”
……
好,好得很,特別好!
於是,天剛黑下來,魏三郎的院子就滅了燭火。
原本房氏是想讓人送果子過去的,結果瞧見魏臨屋裡沒了光亮,下人們也不敢打擾,隻管把筐子撂下就回來復命了。
房氏聽了,不由得搖頭,露出了一抹心照不宣的笑容:“到底是年輕,這是好事兒。”
端著洗腳水進屋的魏父聞言,好奇問道:“什麼好事兒?”
房氏擺擺手:“沒什麼,孩子的事情孩子們自己有主意就好,我們不用摻和的。”
而後,就瞧見魏父已經把洗腳水撂到了她面前。
這讓房氏先是笑,然後又想了想,伸手拉魏父起來:“以後這洗腳水還是讓別人倒吧。”
魏父不解:“為何?我都給你端了大半輩子了,今兒是怎麼了?”
房氏沒好氣的瞪他:“不讓你受累不是挺好?我隻是想著,如今兒子們都有出息了,你也是官家太爺,我也總不好讓人這般,省的被人知道了說欺負你。”
魏父聞言,卻是笑起來,道:“瞧夫人這話說的,你情我願,哪有欺負,”說著,魏父便去拿布巾,接著道,“要這麼說,娘子比我辛苦得多,娘子給我生孩子,還盡心盡力養了四個兒郎,那些年不管苦的酸的都陪著我過,這才是真的對我好。我如今也是對娘子好呢,誰又能說什麼?”
其實房氏心裡知道,魏父這話是說來讓她高興的。
可是她同樣知道,魏父說的真心實意。
老夫老妻,這點了解還是有的。
房氏便是一笑,不再多提,隻管脫了鞋襪,嘴裡則是道:“如今我瞧著三個大的都是夫妻和美,也就剩下四郎還沒個著落。”
魏父倒是不急:“他才多大,又是剛收心不久,不妨事,先讓他在讀書上多發發力,娶媳婦的事兒過過再說。”
房氏點點頭:“也該如此。”而後她聲音頓了頓,帶了些感慨,“如今我細細想著,咱家以前日子雖說好過,可以有不少波折,如今才是真的好日子。說起來,還就是把老三媳婦娶進門之後改了運。”
魏父笑道:“我就知道你偏疼她。”
房氏搖了搖頭:“倒不算偏疼,幾個媳婦我都是喜歡的,可是雲嵐確實不大一樣,當初第一次去說親沒說成,後來三郎回來了,跟我說瞧上她,我是讓媒人去打聽過的,都說雲嵐命不好,克夫,娶來的時候那些舌頭長的沒少傳闲話,現在如何了?誰能比得過咱家。”
魏父知道自家娘子其實之前是認了些闲氣的,這會兒發出來就是好事,便笑著道:“當然,誰都比不過娘子的慧眼。”
房氏得意的“嗯”了一聲。
魏父接著道:“但這命也說不準,咱們給三郎測八字的時候,那道觀真人也說他命硬,克家人克媳婦,隻能無子無女孤獨終老,現在又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