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高大而幾乎將我包裹的溫暖,卻在顫抖。
我幾乎是一瞬間想起來一個詞——幽閉恐懼症。
我安慰地拍了拍他緊抱著我的手臂:
「害怕的話,為什麼要待在這種連窗都沒有的地方?對你的心理健康不太好。」
但他卻說:
「溫醫生,不這樣關著,會有更多人受到我的影響。」
E 的種類本身就十分稀少,雖然我感受不到信息素,但從 A 和 O 的角度來說,這個性別,應當是十分讓人忌憚的存在。
小說裡,E 應該是比 A 更為霸道無敵的存在。
但蕭棲的表現卻讓我覺得……
分化成 E,不是他想要的,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也是,誰能控制自己的性別呢?
比起支配權或分化成鄙視鏈頂端,或許蕭棲更害怕的是,傷害到無辜的人。
「求你了,就這樣待一會兒好嗎?」
我的身體被他徹底地禁錮著,估計說拒絕,好像也改變不了。
我嘆了口氣,十分艱難地轉過身給了他一個我自認為非常兄弟的擁抱,順便大力拍了拍他的後背。
「你還害怕嗎?」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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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說話。
「我給你講一個笑話吧,你想不想聽?」
他在我的懷裡遲疑地點了點頭。
「其實啊,世界上真的有龍,我見過。」
他在我的懷裡沉默著,等著我講下去。
「我記得我 7 歲的時候,有天傍晚,天突然陰沉了下來。烏雲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厚重地擰在了一起,當時空氣非常壓抑,甚至能感覺雲層裡正在醞釀著一種神秘的能量……過了一會,突然轟的一聲一道閃電從遠處的山腳扶搖而起直達天際,天空很快就下起了大雨,我媽叫我趕快回家收衣服。我卻怎麼也聽不見,突然間我媽跑到我身邊揪著我耳朵說:『你是不是龍?』」
他終於抬起頭,即使我現在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臉,卻也能在他的語氣中探到幾分笑意。
他說:
「溫醫生,你到底從哪學的這些鬼東西?」
「還沒完呢,你接著聽我講……」
他輕輕地嗯了一聲,在黑暗中當我唯一的聽眾。
即使我說的都是一些抽象爛梗。
12
蕭棲的繼母李雲丹,也是現在的蕭母,從前做了很多錯事。
在蕭棲的印象裡,繼母總跟蕭父吵架,直到那天蕭父心梗離世。
剛開始記事的他,隻覺得是繼母害得父親意外死亡,便處處不給她好臉色。
蕭父把遺產的極大部分都分給了蕭棲,但以那時的蕭棲對她的態度,這讓為韋東考慮的她開始擔憂。
由於意外被蕭棲撞見了她與韋東見面的場景,繼母不得不開始未雨綢繆。
為了讓韋東分到家產,繼母一時失智將毒藥摻在蕭棲每日必喝的牛奶裡。
隻要蕭棲死了,財產就是她的,韋東就高枕無憂了。
幸好當晚佣人發現不對勁,獲救及時的蕭棲才撿回一條小命。
可繼母不知道,韋東根本不屑於靠著蕭家的財產上位,得知這次下毒事件後決定跟她分道揚鑣。
韋東年紀較大些,早早分化成了 omega。
這個性別在職場裡更難出頭,頻頻被騷擾糾纏,進而阻撓工作之路。
信息素,易感期,讓身處在人員混雜的醫院裡的韋東開始身心疲憊。
他逐漸沒了信心,從而丟了醫院的工作。
而因為苦無證據被放了一馬的繼母,將打聽得知的兒子身上受的氣,一股腦撒在了年幼的蕭棲上。
隔三岔五將他關在小黑屋裡,無論他怎麼哭喊都充耳不聞。
美其名曰鍛煉身體,早日分化成 alpha。
在繼母的神經質和掌控欲越來越病態的魔爪下,蕭棲竟然意外分化成了 enigma。
在日漸盛大這種性別的壓制下,繼母再也不能控制蕭棲了。
得到了性別頂端的優勢,一開始蕭棲很高興。
可慢慢地,除了初步能脫離掌握獲得自由的那短短一瞬間過後,他卻不那麼高興了。
他會嚇跑身邊的服務人員,他在控制不住信息素時會傷害到身邊的路人,他見識到了身邊 omega 和 alpha 對他俯首稱臣,他同樣能意識到別的性別眼底對他本能的恐懼。
就算是少有的 beta,也會多多少少受到影響。
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隻是想,簡簡單單地交個朋友而已。
直到某天他喝醉了,回家睡了一覺後發現。
給繼母送食的佣人紛紛慌張吵鬧,房子裡每個人都忍著 enigma 信息素擴散的不適慌慌張張地叫救護車。
繼母在房間角落裡昏迷了很久。
面色蒼白,滿頭都是汗。
最恐怖的是,她的信息腺已經紅腫到不忍直視的地步,甚至已經開始滲起了血。
但他不能靠近。
如果他再不能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和別人保持一定的距離的話……
她就會死。
如果他沒有把繼母鎖在房間裡面的話,如果佣人沒發現她昏迷的話……
他不敢往下想。
他沒想這樣的。
看著烏泱烏泱的救護車將她抬走,他沉默著給自己又打了一支抑制劑。
這一瞬間他同樣意識到,原來他是渴望愛的。
渴望等同於韋東受到的那種愛。
某種無條件的偏愛。
原來真正的自由隻不過是從一個小黑屋,走向了另一個更寬廣的小黑屋。
後來,蕭棲給韋東暗地裡找了一家醫院當醫生。
這件事被蕭母知道了。
「你為什麼要幫他?」她問。
「我們不能一直過這樣的生活。」他坦然地說。
她卻瘋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一會兒跪著跟蕭棲道歉,一會兒坐在椅子上盯著窗外的綠植發愣。
可在蕭棲的眼裡,她終於正常了。
直到她開始做傻事。
蕭棲真的慌了,把她搶救過來後,她卻一直不願開口說話。
找遍所有能人卻沒有一個醫生能和她正常溝通。
甚至,見到醫生就開始恐懼、尖叫、咬人。
他束手無策,也不想把她關在精神病院裡。
直到那天表弟在醫鬧,他被底下人通知到場。
他看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 beta,把一杯冰美式倒在他表弟身上。
並對他直言不諱,渾話更是張嘴就來:
「我洗的那隻手你沒握到。」
看著她遠去毫不在意的背影。
他一邊嫌棄地擦手,一邊詭異地生出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
13
第二天,醒來的蕭母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我。
「怎麼樣,今天身體感覺如何?」
我打破這片寂靜,率先問道。
「對不起。」
「蕭棲說會給我賠一大筆錢,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
我話還沒說完,她卻狂躁地打斷了:
「不一樣!!」
我疑惑地站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
「不一樣的……你們都是好孩子,不該留著像我這樣的人在身邊……我從頭到尾都……」
她抽泣著訴說,兩隻手攤在自己面前,上面布滿了皺紋。
她已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我擺擺手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
「好了好了,昨晚你鑽我被子舔我腳的事情其實我是知道的。當時我沒睡著, 我怕會影響我們的感情所以沒說, 但是我想了想還是要說。第一,可能這是你的癖好, 我尊重你;第二, 以後不要這樣了,而且我也沒洗,味道很大,對你的身體也不好。」
「?」
她臉上的疑惑和從左眼流下來的一滴淚同時出現。
三秒後,她笑了一聲, 喃喃道:
「你跟他一樣, 總是容易原諒別人。」
我笑著歪歪頭:
「他?」
她說:「蕭棲。」
我轉身問在身後不遠處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蕭棲道:
「你聽見了嗎?她說我倆白痴呢。」
蕭棲搖搖頭,笑了一下轉身就走了。
14
在我那配享煉獄的醫術的加持下, 蕭母居然慢慢有所好轉。
願意接受藥物治療,也願意出現在花園種種花, 曬曬太陽了。
隻不過, 回屋的時候再也不會出現在客廳和廚房, 隻是在自己的房間裡疊疊被子。
然後用手機看看哪個品種的花容易栽培又美觀。
我順理成章地得到了三百萬。
再也沒回到那家醫院去禍害別人了。
每天都躺在自己的房子裡看看漫畫, 睡睡覺。
吃吃外賣, 偶爾在微信和蕭棲聊聊天。
直到某天深夜, 一身狼狽的蕭棲出現在我家門口。
他喘著粗氣,眼裡滿是委屈和害怕。
「溫琦, 我需要你。」他說。
我被他抱了個滿懷,猜到他這一路上應該信息素亂飛。
於是壞笑道:
「怎麼需要?」
「我不想回到那個房間,那裡沒有你……」
「沒有我……就怎麼樣呢?」
他埋在我肩頸的頭悶悶地說:
「我……我不知道。」
「嘿嘿, 別著急……讓我先摸摸你那個地方……就摸摸不進去,我草泥馬你錢包怎麼空的?」
「別玩抽象了,我想你想得快瘋了……」
「诶唷, 這麼可憐吶……這樣吧我包養你, 1 個月 100 夠嗎?好像有點少, 再多個 0 吧, 我 10 個月給你一百如何……唔……」
他蠻橫地堵住了我的唇,帶著一絲絲報復的佔有欲。
我竭盡全力把我們彼此分開,喘了一口氣,皺眉問道:
「對我們蕭總來說, 找個 alpha 更好不是嗎?」
「不,我就要你。」
「?」
「因為隻有你始終不為人所動。」
「不是哥們?!你抖愛慕啊!?E 當舔狗好像有點屈才了吧……」
「你說是就是吧。」
狂躁的氣息卷進整個房間,我除了自己心髒的那三秒中有二點九秒的五湖四海之外什麼也感受不到。
在他逐漸變得順從和妥協的吻下, 我逐漸掌握了主動權。
等到再次分離,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鉤著我的發尖打著圈。
看狗都深情的眼睛離不開我的唇。
並且沒有長那個,滿足不了他。
「好我」像是在等待什麼賞賜。
「我本來不打算談戀愛的……」我說。
在這混亂無節制,同時到處充滿著快餐式愛情的世界裡,我隻想點一份薯條邊發愣邊啃著,然後慢慢地融入這個世界。
因為真實好像從來都抓不住。
我一直以來都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待一切。
我的前生, 平淡得吹不起褶子。
於是我看什麼都很淡。
直到眼前虔誠的小狗拉開了自己的衣領,裡面的胸鏈隱晦地發著漂亮勾人的銀光。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
「你說……你喜歡會取悅你的,我偷偷看了很多你收藏的視頻。我買來了,也穿上了。」
他直勾勾地看著我, 委屈道:
「溫醫生,救救我吧……」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上揚。
好吧好吧,誰叫我醫者仁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