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嫡妹搶了親事。
還落下個被皇後當場訓誡的下場。
死對頭聞訊不遠千裡跑來看我笑話。
我卻在他幸災樂禍的眼神中聽見了他的心聲:
「嫁給我不就沒那麼多事了。」
於是我當著眾目睽睽對著他誠懇萬分地開口:「請問你能娶我嗎?」
下一秒,我看見了他怦然漲紅的面色。
1
我的婚約對象本是當朝最為年輕的少將軍徐陵。
我與他是總角之交,青梅竹馬。
他在外徵戰討軍功,我便在內替他看顧幾處私人鋪面。
半年前他領天子命出徵時,曾與我相約班師之日便完婚。
我便不再拋頭露面,將那些打點好的生意都交還與他。
在這半年裡替自己繡好了嫁衣喜帕,以及要帶去夫家給夫君的種種用物。
可他回來的那日,卻帶回了一名懷孕的女子。
這女子正是我的嫡妹奚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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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正坐在將軍的馬上,單手護著肚子。
整個人依偎在徐陵懷中,情貌嬌羞。
而徐陵從後面擁著她,隻是居高臨下對我拋下一聲抱歉。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怎麼回事。
一旁的父母更是心虛得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便說奚如煙自小便是個鬧騰性子,怎麼可能突然轉了性要去白雲庵裡清修半年。
原來是背著我這個長姐勇敢追愛去了,追的那個人還是她的姐夫。
而我的父母如今這副樣子,分明是早已知曉。
卻是兩人齊心來瞞著我,為他們最心愛的小女兒去勾搭姐夫這件事做掩護。
「徐陵。」我不甘心就這麼被打發了,仰頭死死盯著他那雙清寒的眸子開了口,「當初可是你上門求的親,也是你拉著我的手許諾此生是誓不相負。」
或許是當日的陽光太刺眼,我看見他的眸子閃動,眼神似有閃躲。
「昔時是我年歲小,不懂自己究竟想要何人相伴一生。」
「那你如今懂了?」我看著他,昂聲高喝起來,「我卻為你要弄清真愛平白耽誤了五年!」
我忍住喉間湧起的酸澀,挺直脊背朝前踏上一步:「五年啊,這五年裡,我為你徐家辦了多少事情?就連你這身贏了勝仗的戰甲,都是我為你經營來的。你想就這樣將我打發了,絕無可能!」
「胡鬧!」早先待在一旁裝空氣的父親卻在此時開了口,朝我高聲叱責起來。
他說:「徐將軍而今剛立下戰功,又是皇後親侄,而今在這皇城中,任是誰見了他都得禮讓三分,而今將軍肯親自上門退婚,已是全了你的體面,你莫要糾纏不休,為我奚府招來麻煩。」
這話著實刻薄難聽得有些刺耳了,我實在無法想象,這竟是一位父親對著想要討求公道的女兒開口說的話。
我不理他,忍著上湧的淚意轉頭向了一旁的母親:「您也是這樣想的嗎?」
母親側過頭,不與我講話。
妹妹見狀靠在徐陵懷裡嬌聲在笑:「你又何必自找沒趣呢,姐姐。」
徐陵亦是高坐馬上冷冷開口:「我已許了如煙正妻之位,便絕不會委屈她。明日我便會入宮請旨,奚遲雪,你何必以卵擊石。」
他丟下這樣一句話,便抽動韁繩離去了。
留下來的奚如煙在丫鬟的簇擁裡撫著肚子衝我得意挑釁。
父親母親全裝看不見,老神在在。
我環視著場內,一時間,心頭隻覺得好笑。
在場一群衣著體面光鮮亮麗的,卻是湊不出半個有人樣的來。
2
退婚的旨意是在徐陵與奚如煙的定親宴上到的。
與之相伴而來的,還有新後的口諭。
她在宮中得知了我在退婚之事上為難了徐陵。
竟特意派來身邊的一品掌事對我當眾訓誡。
要我守好女子本分,莫要去妄想不該得的東西。
一時間,周遭人看我的眼神萬分精彩。
奚落的、感嘆的、幸災樂禍的……
誰都知道,出了這樣一遭,我也不必再想著嫁人了。本朝風氣開放,未成親被退婚本身沒什麼,隻要過錯不在自身,總還是能謀一段前程。
可若是同我一般被天家訓誡,又不得父母寵愛的話,除卻在城外庵子了此一生,再無了他路。
「近日徐將軍便要到府上迎你妹妹了,遲雪,不如你先離開避避風頭?」父親這話便是要趕我走了。
他向來目光短淺,這些年來,徐家不過表面風光,徐陵從前還需我在暗中替他幫襯。
可他和奚如煙看不透這一點,如今徐陵功名加身,便上趕著巴結。
約莫是心虛的,見我不講話,父親越發有些惱了。
抬高了音量朝我怒道:「你看你像什麼話?我奚家上下六代,獨出了你這麼個孽障,招來天家訓誡不說,如今還敢對你父親冷眼相待?」
他說著,便要上前來朝我摑下一掌。
下一刻,一隻袖口掐金鑲著翠玉的手便攔住了他。
父親登即怒了:「是何人敢管老夫家事?……李,李公子?」
待看清來人之後,父親徹底沒了氣勢,衝著李雲修有些討好地開口:「公子不是身在陽晉麼,怎麼會有闲心來京都遊歷?」
李家世代門閥,又素來與天子親厚,在整個雲朝可謂權勢遮天。
而李雲修是李家這代嫡系獨子,從出生之日便注定了此生金尊玉貴,榮寵無雙。
放眼雲朝,除卻被他為難過的徐陵和我,任是誰人見了李雲修本人,都不敢冷臉相待。
更何況我那本就沒有幾分骨氣的父親。
李雲修聽了話,驀然將手中那把玉骨金扇叩得一聲合上抵在唇角邊。
那雙映著些許淡金色的眸子噙著冰冷笑意,眼尾微微挑起:「本公子如何行事,似乎不需要向你報備吧。」
他說著,餘光卻朝我這邊微微瞥來一瞬,忽又刻意萬分地開了口:「不過是聽聞某些人當眾出了大醜,自此星夜兼程特意趕來看笑話。」
他嘴上這樣說著,卻一把將父親本要打下我的手甩去了一邊。
與此同時,我聽見了一道熟悉萬分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早就說了徐陵不是什麼靠譜玩意,還不相信,現在被人拋棄了吧。」
我略帶些驚愕地睜大眼,卻見李雲修的唇角始終淡淡勾起,卻是分毫微動。
可他心中的話,卻是一字不漏地傳入我腦中。
他說:「與他結親還不如與本公子結親,若是我李家樂意,宮裡那上不得臺面的皇後也得說換就換。」
似乎發現了我在看他,他朝我掠來一眼,又匆匆移開目光。
我這才注意到,他白玉般的耳尖,在日光下,正微微泛著紅。
「嘁,一個勁盯著我看做什麼?當初嫁給本公子不就沒這麼多事了,如今被欺負了還不是要靠本公子來救場。」
李雲修口中一字未出。
腦海中卻在對著徐陵、奚如煙和我父母瘋狂輸出。
上頭的時候順帶著捎上我也罵兩句。
我有些驚訝,腦中使勁回憶著我與李雲修的過往。
我和李雲修從前是在臨州生意場上相逢,他是來砸錢聽響玩的,我卻是正兒八經來賺錢的。
他年少輕狂,我分毫不讓,隻要見面必起爭端。
可我不曾想過,這樣的相處模式在李雲修腦中又是另外一番解讀。
「她怎麼就不和別人吵嘴,她肯定把我當作是最特別的,還要嘴硬裝不喜歡我。」
我心情不好路過條狗都同它吵兩句的,隻是你沒見著罷了……
這內心活動我委實聽不下去,忍不住試探性開口叫住他。
「李雲修。」我喊他。
「幹嘛?」他沒好氣地回過頭。
下一秒,我的嘴就像脫了瓢一樣出口的話收都收不回去,我問他:「你現在願意娶我嗎?」
李雲修呆了兩秒,驀然持扇的手一抖。
玉骨金頁的扇子一下子掉落在地,順帶砸中了李雲修的腳。
他顧不得腳疼,整個人驚愕地睜大眼,面上白皙的皮膚漲得通紅,像是見到鬼一樣連退兩步。
「你不願意就算了。」我說罷便要轉身離開。
下一刻,卻被他直直拽住手腕。
「本公子娶!」我聽見他說,「不娶不是真男人!」
3
他這話音落下,周遭看熱鬧的人群登時齊齊倒吸一口冷氣,四下變得寂靜無聲。
而我那春風得意的嫡妹,便是在此刻攀著徐陵來到了堂中。
在見到一身錦繡的李雲修那刻,她呆立在了原地,面上神色有些復雜。
倒是徐陵對此絲毫未曾察覺,他的目光落在我被李雲修抓住的手腕上,猛然神色一變快步走了過來。
「放開她!」徐陵衝他高喝。
李雲修聞言,反倒輕蔑一笑。
下一秒,我被卷入混著桐花香氣的懷抱之中,入目皆是一片金色。
李雲修摟著我,我剛要站直,又被他一把按著腦袋扣進懷中。
「本公子同自己的未婚妻增進感情,與你有什麼幹系,狗叫什麼?」他說這話的時候,聲調上揚,語中盡是嘲諷。
我甚至能想象到他那淺勾起的唇角和映著淡金色的瞳子中盛著怎樣的得意。
還能聽見他在心中,用欠扁萬分的語氣在嘲諷:「急了,這就急了,姓徐的這狗護食的樣子真難看,不行,也得給她看看。」
聲音剛落,我便被李雲修直直掰過來,對著身前的徐陵看去。
抬眸那一眼,正好能看見徐陵面上的錯愕和憤怒。
「阿雪,給我一個解釋。」他的聲音壓低,神色黑沉如水。
我卻是和李雲修一個反應:「他說得沒錯啊,我和未婚夫增進感情,關你什麼事?」
徐陵不曾想過我會這樣答他,深褐色的眸子望向我時閃過一絲錯愕,隨後便被深重的怒遮蓋:「你與他訂婚?何時的事,我怎會不知曉?」
「就在剛……」我剛要老實回答,就聽見旁邊李雲修裝模作樣輕咳一聲。
我回過頭和他對視一眼,就這一眼,我從他映著淡金色的眸子中看見了拱火的意味。
左右李閥家的公子正在為我撐腰。
我直接雙手環臂,轉過頭衝著徐陵拉下臉來冷聲開口:「為何要讓你知曉,我的事與你何幹,狗叫什麼?」
徐陵的面色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與此同時,我聽見身邊李雲修內心爆贊的聲音。
「她真的,一點就通,我哭死。」
「放狠話的時候不是衝著我來時也太可愛了吧!……當然衝著本公子來時也可愛。」
「好啊,奚遲雪,與我退婚,轉頭便攀上這樣一個紈绔,你當真是會為自己謀去處。」徐陵的聲音活像是淬了冰,他本就是從戰場上歸來之人,身上殺伐之氣未退。
而今一發怒,在場眾人皆為他的威壓所懾,不敢再言半聲,連先前叫來鬧場的禮隊也停在了門外,一時間不知道當不當進。
饒是如此,也架不住我和李雲修兩人站在他對面嬉皮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