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一點點被烈火吞噬。
「走!」我拽著李雲修投身暗道之中。
等到了城外,果真已有暗衛在等著我們了。
「主子,請盡快與奚姑娘前往元安求援。」一名戴著面具的黑衣死士跪在李雲修身前。
李雲修翻身上馬,剛要朝我遞出手來。
驀然暗處刀光一閃,那跪在地上的死士竟直直拔出刀朝著李雲修衝來。
李雲修一把扯過韁繩閃身避開。
下一刻頭頂的樹叢裡躍下幾道身影,將他制服在地後直接一刀封了喉。
「想不到連父親的暗衛隊都被徐家的勢力滲透。」李雲修猛然驚醒,伸手就要將我拉上馬,「元安不能去了,我們轉投其他地方。」
下一刻,如星點密集的火把從城門處亮起。
遠遠地,我看見徐陵帶著兵馬衝了過來。
「離開!活著再回來救我!」我沒有猶豫,拔出發間金簪刺向李雲修所馭的快馬後臀。
馬匹吃痛,發瘋般朝外奔去。
「奚遲雪!!!」李雲修的呼聲自風中傳來,恍惚間,我看見李雲修想要跳馬朝我這邊奔來。
「別讓他來,將他安全護送離開!」我朝著那幾名跟隨在他身邊的暗衛喊道。
下一刻,我翻身上馬,朝著徐陵的方向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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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何人膽敢衝撞徐少將軍!」數千支箭矢在火光中對齊了我。
隊伍最前方的徐陵也看見了我,他坐在馬上欣賞著我的狼狽,一副貓戲老鼠的姿態。
「我來便是為了帶走你的,你看,折騰了這一番,最終你還是自覺回到我手中了,阿雪。」
他本來笑得得意,卻在發現衝到陣前的人隻有我一個時沉了臉色。
「李雲修在哪裡?」他說著,身後兩隊兵馬立刻朝前奔馳追去。
見我不說話,他緩了一會,復又開懷起來:「你看,一遇到危險,他便棄你而去了。他比我做得過分,阿雪,你如今總該知道,我才是你最好的選擇了吧。」
我對此報以沉默,好一會後才作出了決定。
我翻身下馬,伏在地上膝行到他的馬前,一副恭順萬分的姿態。
地上的沙礫將我的膝蓋磨破,鮮血印在道上蜿蜒。
可我恍若未覺,隻是跪在他的馬蹄邊,溫順地仰頭看他。
毫不意外地,徐陵被我這副模樣取悅到了。
「我知道,我們阿雪是最聰明的,也是最惜命的。」他在馬上朝我伸出手來,朝我笑道,「恭喜你,阿雪,你作出了正確的選擇。」
他笑我也笑,等他將我拉上馬後,我便朝他依偎過去。
隨後反手從袖中抽出冷刀,對著他捅了過去。
徐陵雖有防備,卻還是被我一刀全數捅進腹腔。
「想不到吧,真以為隻有你會玩陰的?」我衝他咧嘴笑開。
「你竟然可以為他做到這地步?!」徐陵吃痛,含恨的聲音傳來。
周遭離他最近的副將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拔出長劍就要將我斬首。
「住手!」徐陵一記手刀劈在我後頸處,昏倒之前,我聽見他對副將大聲吼道。
12
我做了一個混沌又漫長的夢。
夢中我還隻是鄞州那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忽而又變成徐陵十四歲的青梅竹馬。
少年時的徐陵等上門來,他執著我的手,說:「遲雪,我若此生得你,夫復何求?」
他與我定下婚約,許我正妻之位。
他說,往後餘生他都敬我愛我,決不讓我受半點委屈。
我想,那邊已經足夠了。
於是當他說他想置辦些產業,卻信不過族中之人時。
於是為了回報他的敬愛,我不顧未嫁女的閨譽,在外拋頭露面,拼了命地替他賺錢。
偶爾有風聲傳到京中來,徐陵都會心疼地看著我,他說:「阿雪,我不在乎那些,我一定會娶你。」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我為了將徐家的產業做大,甚至和位高權重的李閥公子對上。
我和李雲修會面,不是爭吵就是動手掐架。
他倒是也不以多欺少,我給他起了一堆難聽的诨號。
他也叫我母老虎。
直到有一天,有一天。
李家的公子被人擄走,整個陽晉及周邊都被翻了個底朝天。
李氏宗族上報朝廷請求援助,天子震怒,派了親兵來巡查。
很快,那名小公子被完好無損地護送回來。
所有人都圍著他道平安。
我隔著人群遠遠看上一眼,便知人群中眾星捧月那個並不是他。
世家權貴身邊會有替身,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
真正的李雲修並未被找回來,所有人都將替身當成了正主。
甚至是李雲修的父母,也沒有察覺到絲毫不對。
原來,隻要套上一身錦繡衣裳,誰都可以是李雲修。
那段時間,我沒有心情再和李氏扯皮。
便是替身學著他的模樣挑釁上門來,我亦愛答不理。
直到有一天,那個真正的人,帶著慣常的高傲與嫌棄,坐在了我對面。
我看著他,有些發愣。
隨後下意識脫口而出一句:「歡迎回來。」
或許是沒人拌嘴的時光太過無聊,我們分明是相互討厭的,可我卻在見到他平安後心頭覺得松下一口氣。
那是李雲修頭一次沒有接我的話跟我爭吵起來。
他那雙貓兒般微挑的眸子定定看了我許久,隨後面上浮起自嘲的笑意。
「居然是你。」他說。
「什麼?」
「沒什麼,本公子的事你少打聽。」下一刻他便冷了臉,又變回那個刻薄傲慢的公子哥。
「有病。」我目送著他站起身來走出去,在身後繼續打著算盤嘟囔一句。
後面的事,我本應是不知的。
可在夢中,我的視野竟追隨李雲修而去。
我看見他出門後遣散了周遭的僕從,一個人走到巷尾處。
在一堆菜葉破爛堆成的掩護之後,他整個人驟然垮了下來。
那不可一世的笑容褪去,向來姿儀風流的小公子如今兩肩塌下,唇角勾著苦澀的笑,整個人看來是那麼的脆弱委頓。
不遠處,那名與他容貌相同的替身從暗處走了出來。
「你說得對,她認出來了。」巷內昏暗,他面上覆著一層沉沉的光,他說,「換了一個人,連親生父母都不曾認出我來,她卻認出來了。」
那名替身面帶擔憂地看著他,張張嘴想說什麼,但最終一字都不曾開口。
「該知足了,好歹這世上至少有一個人,認得的是李雲修。而不是這錦繡輝煌的身份。」李雲修像是在勸解自己,可聲音中的苦意怎麼也遮掩不住。
原來,這場綁架,從一開始便是李雲修自導自演。
這一切,不過是一個沒有討要到糖吃的孩子撒嬌的手段罷了。
這件事在我的生活中,如石子投水,並沒有引起什麼波瀾。
李雲修依舊有事沒事便來找茬,我依舊為了徐家的生意忙前忙後。
隻是從那之後,生意變得好做起來。
臨州的那些商行老板們對我出來經商的未嫁女的態度也沒了先前的輕蔑。
平日裡見著了還會和氣喊一聲奚老板。
我以為是自己苦盡甘來。
如今才發現是李雲修在暗中幫我。
原來,從那麼早以前,他就已經幫過我很多次了。
隻是我從來沒有發現,那個少年在每每同我爭嘴怄氣之後,唇角偷偷勾起的笑,越發鮮活。
畢竟我活在這世上,從一開始,便被教導著要安靜懂事。
若想得到他人的善意,便要用成倍的付出來換。
所以我從來不敢妄想這世上會有一人,會在得知我被欺負後,星夜兼程趕來替我撐腰。
他從來不向我要求什麼。
甚至他對我的好,都不會讓我知道。
李雲修啊李雲修,你看,沒有被真正愛過的孩子們,表達愛的方式都是那麼的別扭又沉默。
不過好在我們兩個都是不曾被愛的人,隻要彼此的手緊緊相執,我們亦能得到祝福。
13
我再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身在京城之中。
徐陵將我安置在將軍府,裡外圍滿了重兵看守。
唯一能夠進出其中的,是奚府的一家三口。
他們被徐陵叫來當說客,要我快點向將軍低頭。
奚如煙見到我時,眼睛都要能噴出火來,卻不得不在侍衛的看管下擠出笑牽起我的手。
「姐姐犯了這麼大的錯,將軍依舊誠心相待。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她嘴上這樣說,卻在湊近我時壓低聲音惡狠狠開口道:「奚遲雪,你這個賤人真是命大,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我聞言隻是笑,下一秒,毫不猶豫地抬手一掌扇在了奚如煙臉上。
「奚遲雪!」奚如煙一秒破功,尖叫著朝我撲過來。
我側過身,將撲空的奚如煙按倒在榻,對著她的臉左右開弓。
「你們這群蠢貨,還不救我,我可是少將軍的未婚妻,你們未來的主子!」奚如煙掙扎不過,對著兩旁的侍衛狠狠發話。
「你們將軍生生受我一刀都不曾拿我怎麼樣,就憑你們幾個,敢動我麼?」我慢悠悠地開了口。
周遭一圈侍衛聞言面面相覷,到最後還是沒人上前來阻止我。
就這樣,奚如煙生生挨了我數十下,直到她兩邊的臉頰都高高腫起。
我才松開她,心疼地吹了吹我有些發麻的手掌心。
「奚遲雪,你敢這麼對我,你等著。」奚如煙從榻上翻起來,滿眼怨毒地看著我。
聞言我朝她略一抬手,奚如煙立刻變了神色,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她要去搬的救兵就是我那偏心的父母。
傍晚的時候,父母親帶著面上抹了傷藥的奚如煙氣勢洶洶地來了。
我第一眼瞟到奚如煙那比常人大兩倍的臉,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
這一笑,便將他們惹急了。
「孽障!你妹妹將來可是將軍府的少夫人,若她有個三長兩短,你想進將軍府做妾都沒門,你豈敢傷她?!」父親第一個跳出來指著我痛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