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畜生。


我一拳捶到門板上,跑出客廳,質問何莉:「你給他開門了?」


何莉說:「如果不是實在沒錢,他也不會回家。」


頓了頓:「畢竟是你爸。」


我把書包摔在她身上,雙目發熱:「我還是你兒子呢?你管過我死活嗎?!」


第二天,我頂著一身戾氣和兩個黑眼圈去學校。


把書包一扔,趴桌子上睡覺。


方衡抬手時,我悶聲說:「你最好別惹我。」


方衡頓了一下,依舊把手插進我的發根,把我揪起來。


湊近。


鼻尖相對。


我想,弄死他算了。


握拳準備揍人。


方衡突然說:「你一天做幾份工?」


我皺眉:「關你屁事。」


「你很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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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你屁事。」


「嘖。」


方衡皺眉,抓著我頭發的手緊了緊,我被迫微微仰頭。


「好好說話。」


重復道:「你很缺錢?」


我冷笑一聲:「缺啊。」


方衡說:「談個買賣。」


「不談。」


「級段每前進五十個名次,我給你一千。一節課不睡覺,給你五塊。」



我蒙了:「你錢多燒的?」


方衡支著腦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沒,我搞慈善的,精準扶貧。」


我沒心思探究方衡什麼目的。


有錢拿我就幹。


我拍了拍臉,坐起來,努力聽課。


自從閆河沾上賭,逼何莉出去賣後,我就沒人管了。


除了打架,就是打工。


每天困得要死,已經很久沒有聽過課了。


功課撿起來並不容易。


但好在認真聽的話,還聽懂一兩個點。


我皺著眉看著解了一半的數學題。


卡到了。


一支筆從身後探過來,在我試卷作了一條輔助線。


「這兒。」


方衡一手撐著書桌,一手拿筆,躬身壓下來。


這個姿勢,幾乎是將我圈在懷裡。


我怔了一會兒,覺得有點不太對。


方衡側頭:「想什麼呢?繼續做。」


溫熱的呼吸,灼得耳朵發燙。


太近了。


我揉了揉耳朵,很煩。


「知道了,你能不能離我遠點兒?」


方衡瞇起眼睛:「怎麼?你熱啊?」


對我耳朵輕輕吹了一口,壓著笑:「給你吹吹,紅了都。」


淦。


騷東西。


他要不是金主,我真能揍他!


7


方衡給的錢夠我吃飯。


我沒再去打工,也沒再去鬼混。


不去打工是因為沒時間。


方衡跟個監控似的,天天盯著我學習,精力和時間被他榨得精幹。


不鬼混是因為方衡不準,連打球都不讓。


我試圖反抗,結果被方衡摁在桌面上。


「拿了我的錢,就是我的人。守好男德,不準出去和那些廢物們鬼混。」方衡扣著我的後頸,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聽話,好好做題。」


「做得好,哥哥請你吃棒棒糖。」


我額頭青筋直蹦:「我他媽不是小孩兒!」


「嗯。」方衡笑了一聲,松開我,剝了顆草莓糖堵住我的嘴,指著卷子,「閆大人,看看這道題怎麼解?」


「……」


淦!


這糖還挺好吃!


月考成績下來那天,我緊張得直啃手。


一千呢。


老師念完成績,我激動得眼睛都紅了,握著方衡的肩膀,說:「你聽見了嗎?」


「一百七十名,方衡,我進步了一百七十名!」


方衡眉眼柔和:「嗯。」


他揪住我的衣領,猛地把我扯進懷裡,揉亂了我的頭發,呵呵笑:「我們小澤真棒。」


我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眼眶發熱。


我一度以為,我已經不行了。


悶聲說:「方衡,你得給我三千。」


方衡應了一聲:「再給你加五百。」


「別揉我頭發!」


「那不行。」方衡抱著我的腦袋猛吸一口,「頭發長得這麼軟,就是為了給我揉的。」


我被他搞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你他媽變態嗎?!」


抽手時,方衡握住我的手腕,握得很緊。


細碎的黑發遮著眼睛,方衡低聲說:「閆澤,加加油,繼續努力。你這麼聰明,別爛在這個地方。」


8


三千五對我來說是一筆巨款。


夠我帶何莉去趟醫院。


之前我攢了一千六,閆河回來了一趟,全拿走了。


現在有了方衡給的這筆,何莉就能看病了。


我沒錢給她治病,但至少能帶她去看看。


我想知道她還能活多久。


除了這筆錢,方衡還證明了一件事——我可以的,我沒有完全廢掉。


等帶何莉檢查過,我就把學業撿起來。


趁著我還有點希望,多努努力。


說不定,以後就會好起來。


說不定,我能考上大學。


說不定,我能帶何莉走出這個地方。


剛走到家門口,就看到了劉涉。


除了他之外,門口還站著一個雙目赤紅的婦人。


劉涉笑瞇瞇地給她遞過去一沓錢。


何莉倚坐在門邊冷漠地看著,她衣服和頭發都亂了,臉上有兩道清晰的巴掌印。


我心裡一緊,沖過去。


劉涉看了我一眼,對那婦人說:「這錢你拿著,先回去吧,你看她這家庭條件,你就是把她打死也拿不到更多的錢了。」


那婦人抹了抹眼睛,沖何莉吐了口口水,罵了聲「賤人」,拿錢走了。


我把何莉扶起來,問她:「怎麼回事?」


何莉把亂發別到耳後:「她說她男人得病了,我染的。」


推開我,轉身回房了。


我站在門口,手腳冰涼,氣得口不擇言:「你自己有病還去禍害別人,你就不怕被人家打死?!」


何莉說:「別急,我離死也不遠了。」


一口氣被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劉涉點了根煙,塞進我嘴裡,說:「她不知道。她跟那男的睡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有病。」


我就著他的手深吸了一口,吐出煙圈,問:「你給了她多少錢?」


「五千,我爸剛給我的生活費。」劉涉拿走煙,叼起來,「閆澤,你打算怎麼賠?」


我攥緊了口袋裡的三千五。


攥了又松,終於拿出來遞給他:「不夠的,我會盡快補上。」


劉涉接過錢數了數,問:「哪兒來的?」


我說:「你別管。」


劉涉說:「方衡給的。」


語氣肯定:


「那天我看見了,方衡親你了。」


他嗤笑一聲:「閆澤,你可真是個賤種,有奶就是娘。先是方念,又是方衡。」


劉涉用錢在我臉上拍了拍:「你跟方衡睡了嗎?三千五能睡你幾次?」


給我氣樂了。


一拳把劉涉給打翻了。


不等他爬起來,又沖他肚子踢了一腳,揪住他的腦袋往地上磕。


直把人磕懵了,撿起散落的錢,卷成一團,塞他嘴裡。


說:「劉涉,咱們倆是垃圾,方衡和方念不是。怎麼什麼人的名字一經你的嘴,就他媽的跟在臭水溝裡滾過一樣?」


拍了拍他的臉:「找個時間洗洗吧。」


轉身時,聽見劉涉在笑:「閆澤,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待在垃圾桶裡了?你別忘了,當初是你跪在我面前,求著跟我一起混的。現在找到新靠山了,就想把我一腳踹開?做夢。」


我初二那年,閆河染上了賭。


初三的時候,閆河逼何莉去賣。


這種醜事兜不住,一張嘴傳給另一張嘴。


我成了婊子的兒子。


那時候我還不會打架,隻有被欺負的份兒。


學狗爬,學狗叫,被打,被潑冷水,被關廁所都好忍。


但我忍不了他們罵何莉。


何莉不是婊子,她是我媽。


是個看見我身上有傷,會偷偷掉眼淚的懦弱女人。


她的眼淚沒用,但我還是不想受傷了。


何莉會難過。


所以,我去給欺負我最狠的劉涉磕頭。


我說,我要跟他混。


劉涉說行。


隨便指了一個學生,讓我去收保護費。


我去了,拿到了三十七塊錢。


劉涉看不上那點兒錢,說:「你收著吧。」


剛開始我還想把錢偷偷還給那學生,後來閆河拿走家裡所有的錢跑了。


我用那三十七塊跟何莉吃了兩天的飯。


我的良心,從那天開始就沒了。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已經爛透了。


所以,加個屁油啊。


我這種人,就不配有什麼未來。


9


劉涉的錢還是要還的。


我又重新去打零工,第二天下午才跑回學校補覺。


正趕上體育課,班裡沒人。


剛趴下,凳子突然被人踹了一腳。


我整個人栽到地上,揉著腦袋抬頭。


方衡在我面前蹲下:「上午去哪兒了?」


我靠在墻上,冷聲說:「少管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爸呢?」


「我還真就喜歡給別人當爹。」方衡捏住我的臉,「叫聲爸爸來聽聽。」


煩人。


我一拳揮過去,被方衡截住了。


他握著我的拳頭,垂眸看著我,問:「出什麼事兒了?」


我掙開他:「跟你沒關系。」


「跟我沒關系?」方衡笑了一聲,眸子卻很冷,「閆澤,你以為我拿幾千塊跟你玩兒呢?」


我破罐子破摔:「那你想怎麼樣?」


「還回來。」方衡一字一句地說,「我要你把以前那個閆澤還回來。」


我愣住了。


教室外傳來一陣嘈雜,體育課快上完了,有人聊著天結伴回教室。


「你說那個閆澤這次怎麼考這麼好?」


「抄了唄。」


「最近方衡跟他走得近,會不會是他逼方衡給他傳答案了?」


聲音越來越近,我靠著墻放空,方衡垂著頭靜默地蹲著。


腳步聲快到門口時,方衡突然站起來,一腳踹開了後門。


走廊上傳來一陣驚呼。


接著,方衡的聲音傳進來:


「閆澤升高中時的成績是七百二十三,你們中間,誰比這個分數高?去實驗一中隨便查查閆澤初中三年考試分數,有哪一次掉出校前三了,我跪下給你們磕一個。」


「我告訴你們他為什麼進步這麼快,因為他一個腦子頂你們這群無能狂吠的廢物們兩個。」


陽光從後門泄進來,籠著方衡修長的身軀。


那些成績,我都快忘了,他比我記得還清楚。


但我初中的時候,根本就不認識方衡。


我剛準備感動一下,就聽見方衡繼續說:「你們可以質疑閆澤的人品,但最好不要質疑他的成績。他確實是個人渣,但腦子還是有點兒用的。」


淦!


10


第二天我還是逃課了,方衡要的以前的那個閆澤我給不了。


欠劉涉的錢要盡快還上,不然不知道他又要鬧出什麼幺蛾子。


下午在水果店卸貨時,看到了方念。


我抹了把汗,看了看表,皺起眉:「這正上課呢,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方念說:「你不是也沒在上課嗎?」


我說:「咱倆不一樣。」


我無可救藥,他前途無量。


方念梗著脖子說:「有什麼不一樣?」


我扛起貨,不想搭理他:「你別跟我槓,趕緊回去,我沒空應付你。」


方念一言不發地走過來,幫我扛貨。


我把貨放店裡,給老板打了個招呼,拉著方念走到街角。


「你到底想幹什麼?」


方念眼睛一紅,問:「為什麼躲我?」


自從上次被這兩兄弟夾心,我就一直在躲方念。


沒別的原因,方念太黏人了。


我又不是真心喜歡他,沒必要給他希望。


當然,還怕方衡那變態真給我斷子絕孫了。


「你都能看出來我躲你了,還能不懂為什麼?」我渣得理所當然,「方念,誰都能喜歡我,你不行,我那麼欺負你,你要是喜歡我,那就是犯賤。」


方念攥住我的手腕,語氣執拗:「我就是想犯賤,不行嗎?」


我剛準備說話,看到遠處街角,三五個混混提著鋼棍氣勢洶洶地往這邊走過來。


眼熟,跟劉涉混的。


十有八九是堵我呢。


我罵了一聲,拉著方念就跑。


穿過幾條街巷,眼看就要把人甩開了,方念卻突然停了下來,彎著腰喘氣:「阿澤,我……我跑不動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後背就被抽了一下。


被圍住了。


跑不掉了。


我快速將方念攬到身下,抱著他,被抽了三棍子,腦袋上的血滴到方念的唇角。


他灼灼地看著我,伸出舌頭舔了舔那滴血。


突然抱住我的腦袋,湊上來親我。


我嘗到他口中的血腥味,煩得想罵人。


什麼時候了還親。


除了親腦子裡能有點兒正事兒嗎?


昏迷之前,我腦子裡全是臟話。


11


我醒過來的時候,手腳都被綁著,眼睛也被蒙著。


唇上軟潤。


衣服被撩開了,一隻手揉按著我的小腹,順著往下滑。


我別開臉,皺眉問:「誰?」


「劉涉呢?讓他出來。」


沒有回答。


褲子已經被拉下去了,耳垂被人捏了捏,又咬了一下。


濕潤的吻從頸側滑落到鎖骨。


我咬了咬牙,冷聲說:「滾下去。」


溫熱的呼吸落在我的耳邊,我聽到熟悉的聲音:「阿澤,是我。」


方念帶著哭腔說:「劉涉他們給我喂了藥,讓我跟你……圓房。」


語氣很軟,手卻沒停。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方念,把我解開,我帶你跑。」


「不行,他們在旁邊看著呢。」方念胡亂親著我,在我大腿上蹭,「阿澤,我好熱,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頭疼欲裂,方念握住我腳踝的時候,我已經又沒意識了。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隔著門,聽到有人在說話。


聲音我熟得很,一個是方念,一個是劉涉。


「醒了嗎?」


方念的聲音有些陌生,冷清且平緩。


劉涉說:「還沒。」


方念說:「你下手太重了。」


「隻抽了三棍子而已,那天你哥抽了我五下,我不也沒事兒?」劉涉吊兒郎當地問,「醫生怎麼說?」


「輕微腦震蕩。」


劉涉說:「你也是真牛逼,人都暈了還在玩兒他的腿呢。你也不怕他死你床上。」


方念沒回他,隻說:「閆澤還欠你一千五,記得問他要,提醒他一下,沒錢可以來找我。」


「你還沒玩兒夠呢?」劉涉笑了一聲,「有時候我覺得閆澤也是真可憐,被你玩兒得團團轉,還當你是兔子。」


方念說:「他活該。」


聲音很輕,卻讓人不寒而慄。


我撐著墻下床,腿間的滑膩讓人惡心。


拉開病房的門,方念和劉涉齊齊轉頭。


我盯著方念問:「方少爺,我具體是哪兒活該了?」


方念的臉瞬間就白了,看著我一言不發。


真沒意思。


我轉身就走,被方念攥住了手腕。


「醫生說了,你需要留院觀察一天。」


我甩開他,反手扇了他一巴掌:「滾。」


12


何莉死了。


割腕。


我到家時,她就已經沒氣了。


留給我的隻有一張字條。


【我見過那女人的丈夫了,我不認識,我沒跟他睡過,他也沒有得病。不要再給他們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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