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結契已成。


我與這桀骜不馴的惡鬼連結在一起,再也不怕他走丟,或者在我不知情的地方被人欺負,或魂魄消散。


結契之後的陸言魂魄凝實很多,像個傻住的小狗子一樣抬頭看我。


「宋知,你有病吧?老子是惡鬼!惡鬼你懂嗎?」


我懷裡攏抱著他,安撫的輕拍他的後背。


「我懂。」


前半生痴愚一場,我再沒有此刻清醒。


他身體僵住一瞬,隨後遁逃而去。


我回身與林恆相對,他臉色比陸言還像個鬼。


「他隻是一個……惡鬼。」


他嘴裡這幾個字分外艱澀。


我點點頭,「確實,可是他是我的鬼。」


此前在我不知情的時候讓陸言逢遭大難,如今我既然都曉得了,那便不會再讓人傷他。


林恆攥著太平劍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忍耐的喉嚨動了動。


「宋知,他們都說你喜歡我,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我笑了下,「我喜歡過你,隻是你忘了。」

Advertisement


「林恆,既然忘了,那就算了。」


反正我如今也放下了,何必再憶往昔呢?


左右也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


再提起也不過是讓我明白,之前的自己有多愚蠢罷了。


竟然為薄情寡義之人,拋家舍業,出走即是半生。


「不能算了。」他呢喃一句,而後目光沉鬱的看我。


「我不許,我……會想起來的。」


他這人其實霸道慣了,他的世界裡就是唯我獨尊的。


外在的清風明月,都是裝出來的。


我以前怎麼沒注意到這點呢?


我不再管他,「隨你。」


我還要去追陸言。


找到陸言的時候,他正在一處房頂坐著,支著一條腿看星星。


「與他說完了?」


我坐在他旁邊,拿了滋養魂體的靈酒。


無論如何,我要度他。


「阿言,你想過去轉世投胎嗎?」


他在我旁邊喝酒:「宋知,那天我去劍宗找你,本是打算你不下來,我就陪你留在山上。」


「陸家也出過仙人,我本來是可以陪你一起修仙的。」


我喉嚨又幹澀了,連忙灌了兩杯清水。


「隻一招,他廢了我的所有妄想。」


少年人轉頭過來,眼裡的光稀碎,碎的邊邊角角都是割人心的模樣。


「宋知,我連劍都拿不起了。」


我側頭再不敢看他。


那是少年時,說要在戰場中博一個好功名,鳳冠霞帔來娶我的少年郎。


他談論起未來時,眼裡是光芒萬丈的模樣。


少年也曾心懷日月。


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不會去劍宗,不會筋脈皆斷,不會少年早夭。


如果不是因為我,林恆也不會如此針對他,處處找他的麻煩。


他本該前途坦蕩,一生順遂的。


冰冷的手指劃過我的下颌。


陸言:「你哭了。」


我再忍不住,回身撲到他懷裡,聲音哽咽如孩提,為我的少年郎而痛惜,為我的痴愚而悔恨。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是我瞎了眼,是我盲了心。


我怎麼就能那麼全心全意的信了林恆呢?


他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沒有動,仰頭無言的望著滿天的星空。


「我知道拿了轉輪臺,宋知,我的要求不高,你陪他七百年,我隻要你陪我七天。」


「七天之後,我自願入轉輪臺,你做你的佛女,我赴我的下一生。」


4


「好,我答應你。」


虧欠陸言的,我下輩子還他。


答應了陸言之後,他明顯的放松了很多。


我們ṭų⁽都知道,作為「陸言」的時日他已經無多。


陸言:「我想回家看看。」


「我陪你。」


我們一起去了陸家的舊宅,這裡已經荒廢很久。


幾個小孩在裡面遊走,仿佛在探寶一般。


「陸家在數百年前也是名門大戶,說不準藏了什麼寶貝。」


「據說小侯爺死了之後,他母親直接哀慟而絕,沒多久老侯爺就也去了。」


「那真的慘啊,不過,那說書的說的都是真的嗎?」


「這誰知道呢?那說書先生還說他是侯府管家的後人呢?」


陸言坐在高高的院牆上,對這些話充耳不聞,低頭看下來。


「你想去看看我藏的寶貝嗎?」


我收斂起苦澀的情緒,「榮幸之至。」


他又笑起來,露出兩顆有些尖尖的小虎牙。


少年縱身越下高牆,帶我在這朱門深宅裡穿行。


在兩座墓碑旁邊,是一塊無字碑。


陸言一邊挖墳一邊跟我說。


「這是我自己的墳,那時候想半天沒想好在上面寫什麼,也就不寫了。」


月黑風高夜,他帶我來挖他自己的墳。


我準備了半晌,也沒想好要跟他說什麼。


「啪」的一聲,他把棺材掀了,裡面是一具早已腐朽的枯骨,手裡死死抓著一卷金絲織就的婚書。


看見婚書,他自己也愣了下,隨後笑了。


「你那時候,也挺煩我的吧。」


眼睛酸澀的不得了,我根本說不出話來。


他也沒在意我的回應,隻掀開屍骨和下面的板子,調動了一邊的機關,不一會兒下面延伸出一條小路。


他提了一盞青燈引我下去。


入眼是琳琅滿目的珍寶。


「這些東西我也沒用了,你都拿走吧,佛修清苦,一個人遊歷還是要有些錢財傍身的。」


他回頭看我,「不用不好意思,這些都是……當年給你準備的聘禮。」


頂端的櫃子上有個隱蔽的匣子,我剛把手放上去,陸言就扣住我的手。


「這就不必看了,你應當不喜歡。」


我直覺這裡有什麼隱秘,我定定的看他。


「陸言,我要看。」


他與我對視片刻,終是松了手。


我打開抽屜,裡面是個香囊,大紅的喜字下繡著「永結同心」。


裡面是早已褪色的平安福。


香囊針腳松散,周圍罩著一層淺薄的保護結界。


陸言低著頭。


「你生病那年冬天,我去求了這個,你要笑就笑吧,我知道這東西很醜。」


但是他自小拿劍的手,本就拿不慣針線。


我想起那件七百年前的事。


那年冬,雪災籠罩著整個帝都,我身體本就不好,病重臥榻的起不來身。


最困苦的日子裡林恆來了宋家,罪臣之子,他是被發賣過來的。


林恆日日在我床頭讀書,陪我過了那段難捱的時間,我也因此傾心於他。


我竟然不知道,那段時間有另一個少年冒雪幾十裡路,為我求了平安福。


不知不覺聲音就哽咽了。


「既然都做好了,那你為什麼不給我呢?」


陸言沒說話。


我想起,等病好一些之後,我為林恆跟陸家提了退婚。


如果知道那一步走出去,將會離散七百年至今,我絕不會那麼輕易做出決定。


我趴在陸言後背上,頭搭在他的頭頂,「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他原來為了我做了這麼多,也失去了這麼多。


「陸言,你恨我吧,你就別原諒我了。」


所有珍寶一並收入到一隻手镯中,他把那隻手镯套在我的手腕上。


外面朗月清風,他輕輕笑了一聲。


「要我繼續恨你,又要我放下仇恨去投胎,知知,你怎麼這麼貪心?」


「佛修也很好,省得到時候被人騙。」


他嘆息的說完,背著我走在幼年時熟悉的宅院。


「我都快走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滿足我最後一個願望。」


我問他:「什麼願望?」


「你可不可以做一次我的新娘?」


「我都沒見過你穿嫁衣的模樣。」


說起來,我雖與林恆成親七百年,卻也未曾穿過嫁衣。


我與林恆,沒有婚禮,隻有個簡單的合籍儀式。


其實我早該明悟,那人並不心悅於我。


他腳步滯塞,「如果為難,就算了。」


「不為難,我與林恆已經分道揚鑣了。」


5


婚禮簡單籌備,住持主婚,菩薩低眉的嘆息。


「這是他的執念。」


我站在住持身邊,「有了轉輪臺他魂魄齊全,下一世定然順遂。」


住持笑看我,「你既然已經分了他九成的氣運,他又怎麼可能過的不順遂呢?」


我對住持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這些不要告訴ẗū⁰他。」


他對我笑笑,而後提起林恆。


「宋知,玉衡仙君,他快要墮魔了。」


我驚愕當場。


「墮魔?」


林恆麼?


上次借轉輪臺,他並無異樣。


得道仙君,因何而墮魔呢。


可這些,與我無幹。


婚禮在陸家進行,住持我們也都暫住陸家。


夜裡我似有所感,推窗隻見一人披著鴉青色的披風而來。


「宋知,我回來了。」


他眼底一抹紅,對我笑意清淺。


而我隻覺得後背發涼。


陸言穿著紅色的喜服過來,「知知你看我穿這個合身嗎?」


他一進門,看到庭院裡的林恆,「你怎麼在這?」


林恆喉嚨動了動,手裡的太平劍一陣嗡鳴,我縱身而去,擋在陸言身前。


「阿言,快去找住持。」


陸言並沒動。


林恆對我伸手。


「宋知,過來。」


我帶著陸言後退幾步,盡可能的不去觸怒他。


林恆下颌線繃緊,手裡的太平劍像是快要控制不住。


「阿知,別惹我生氣,你是我的妻,不可另嫁。」


他這是……


「阿知,待我除了惡鬼,我們便回家。」


主持說得對,林恆已然墮魔,隻是不曾想,他墮魔後的第一件事,是來殺陸言。


可陸言是我的鬼。


我對陸言笑了下。


「阿言,我過去瞧瞧他。」


陸言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我緩緩掙脫開他的手,一步步走向林恆。


林恆白皙的皮膚透露一股病態,臉上卻漸漸有了笑意。


「宋知,我……」


我一劍穿過他的心口。


從未想過的,那把與他一對的人間劍,會有一天穿過他的心口。


這一劍,是為了阿言,還是為了那個大雪天,被拋棄的我,我都有些恍惚了。


林恆震驚的看我,眼底滿滿的都是不敢置信。


「林恆,這是我的答案。」


「我們就這樣一別兩寬吧。」


他眼眸徹底紅了。


他拔了我手中的劍,「一別兩寬?」


他目光落在陸言身上,「你喜歡他了,對嗎?」


「宋知,那我和你的七百年,算什麼呢?」


「當啷」一聲,劍落在地上,他突然暴起,我隻能拼盡全力在陸言身上施加防護。


巨大的靈氣衝擊讓陸言魂魄震蕩,我勉力維護卻依舊難以抵擋。


林恆死死扣著我的腰,低啞的聲音落在我耳邊。


「宋知,我後悔了。」


「就不該讓你自由。」


天旋地轉,我與林恆已經到了劍宗,那個困住我七百年的山峰。


漫天飄雪,天地一白。


落地的一瞬間,我遏制不住的抽了他一巴掌。


「我看你是真的瘋了。」


他舌尖頂了頂被打的那一邊嘴角,對我笑了笑,傾身抱過來。


「對,我就是瘋了。」


6


林恆胸口往下淌血,蒼松翠柏一般的身形佇立在風雪裡。


他說「宋知,你從前不這樣的。」


我很煩與他話從前,他一提起那兩個字我就想到自己到底做了多少缺心眼的事。


與人間通信的雪鷹常被林恆喂養,我竟然未曾懷疑過。


那一封封的家書,究竟有沒有落在我父母手中。


陸言遭了那麼大的罪,我Ŧûₕ竟然也無從得知,我恨,我怎麼能不恨?!


修了那麼久的佛法,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心底的情緒。


林恆要過來摸我的手,我直接反手揪著他的衣襟,一手用力按在他的傷口上。


「七百年,你從來沒跟我說過陸言魔障纏身的事。」


「林恆,他隻是想讓我回家而已,你卻斷他全身筋脈,這太過分了。」


「七百年,我與你的七百年,你究竟對我有幾句實話?」


林恆黑沉沉的眼睛看著我,我看到他喉嚨滑動,氣息有瞬息的震顫感。


他手指松了又緊,最終隻吐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阿知,冬日雪冷,往前我念書凍紅了手,你都心疼的不得了的。」


可是如今,是我一劍刺穿他的心口。


若非已然飛升,恐怕他早已不堪重負,畢竟,那一劍,我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他攏著霜雪一般的眉目看我,突然傾身吻來,透著一股窮途末路的瘋。


從前恩愛小意,如今我隻覺得惡心至極。


忍耐不住的,我與他在這雪巔上再次動起手來。


喉嚨裡一口熱血湧上來,手裡的劍落在雪地上。


林恆嘆息一聲:「收手吧,宋知,你不是我的對手。」


林恆天賦卓絕,而我自從ŧų²醒春大道崩裂之後,修為從頭開始,身體也大不如前。


可是收手,我不想!


積壓在心口的怨恨支撐著我絕不向他低頭。

推薦書籍
我家後院的人魚得意洋洋告訴我,我同 床共枕三年的夫君是個冒牌貨。我真正 的夫君,早在湖底和她成雙入對。想.
2024-12-12 13:50:21
人人都知道京圈太子爺愛慘了我。直到那一年,我被綁架。 那時,顧行朝正被人拍到給知名小花過生日。 綁匪打電話勒索,他卻無動於衷:「容容,為了逼我回去,玩這一出有意思嗎?」 顧行朝毫不留情地掛了電話。 最後,我跌入海裡,不知所蹤。
2024-11-07 15:29:10
凌晨,頂流歌手陸沉發了一條動態。【吻到了十六歲那年 喜歡的女孩。】熱搜爆了!#陸沉暗戀十年,純愛戰士應聲倒地#我盯著熱搜,陷入了思考。
2025-01-10 11:39:10
室友溫水是個純情大美人。 一張臉掰彎學校無數直男,我也沒能幸免。 近水樓臺先得月,我天天借著直男身份親近溫水。 冬天怕冷,要和他擠在一張床取暖。 夏天怕熱,更要和天生體涼的溫水貼貼。 我愛死了他那副害羞臉紅的樣子。
2024-12-04 18:09:29
蘇喬再次見到秦顯,是在八年後。 酒吧昏暗的走廊上,他一身黑色西裝,靠著牆壁,手裡夾著煙,一雙漆黑的眼沉沉地凝視著她。 良久,他忽然笑了,“蘇喬,把老子睡了就一腳踹開,你可真厲害。” 蘇喬:“……”
2024-11-12 11:32:42
穿到校霸身上,我­們­輪流控制­身­­體。每­當­他擺爛不­想­­學習的時候 我­就­陰­惻惻地­威­­脅:「不學?那­我­就­丟光你的­­臉!」 校霸忍辱負重:「你狠,我學!」
2024-12-15 09:49:07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