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此時此刻,我才分明,真相揭露的之後,我遠不如看起來那麼淡然。


青海住持說我性格執拗,愛恨都太極端,確實如此。


林恆沒想真的出手傷我,所以劍風隻擦過我的衣擺。


他原本隻是想逼迫我認輸低頭的,直到破損的袖口裡滾出一個殘舊的香囊。


大紅喜字下,是「永結同心」。


風聲止了,飄蕩的雪花也停歇住。


林恆胸口劇烈起伏,眼睛通紅的看著那隻香囊。


那次陸言上山時,曾經想要交給我的香囊。


林恆眉宇浮現一道血紅的符文。


「宋知,你還是喜歡陸言,是嗎?」


他一步步朝我走來,我隻攥緊那把劍。


天上爆裂的紫色雷雲聚集,劍宗舉重哗然。


而他卻彎腰攥住了我持劍的手,輕柔的撥開我臉側的頭發。


他面色淡定的直接屠了劍宗,隻因一句。


「我走之後,他們待你不好。」


可是最傷我至深的,不正是他林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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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浸透了劍宗的玉色臺階,掌門拼死帶著辛欣出逃。


而我,則被林恆囚禁在漫山飄雪的高閣。


我日日心底焦灼,陸言沒有多少時間等我。


而眼下如此的處境,也令我幾欲作嘔。


林恆端湯進來,七百年沒為我做過一頓飯的人,現在手指滿是傷痕的來討好我。


「知知,你嘗嘗味道。」


我冷眼看他。


直到那碗湯冷在桌案上也一下未動,他目光從期待到失望,裡面或許有痛苦,但是我已不在意。


他絕情拋棄我,欺騙我在前,手段狠辣傷我親朋好友在後。


林恆,不值得原諒。


外面霧蒙蒙的一片,等他剛離開,一個狼狽的身影差點撲我懷裡。


「辛欣?」


我驚訝她的到來,之前林恆說一劍震斷了她的心脈,我以為她已經死了。


她陰鬱的站起身。


「狗娘養的林恆,我把他當對象他把我當仇人!」


「呃……」


我沒想到她能說出這種話。


她問我:「你想不想走?」


她對林恆還是不夠了解。


「你沒弄明白,辛欣,不是我不想走……」


察覺到由遠及近的強大威壓,她直接扣著我的手。


「廢話少說。」


而後不知道與誰對話。


「兌換!兌換!你給我搞快點!狗日的林恆要殺過來了!」


「叮」的一聲震蕩嗡鳴,極為強勁的陣法從我與辛欣腳下浮動。


最後一幕,是林恆下颌咬緊,目光冷沉的模樣。


再睜眼,我已經回到了雷音寺。


住持身披紅色袈裟,跪坐禮佛。


「宋知,你六欲深重。」


我喉嚨苦澀無言,對住持行了一個佛法。


「我放不下,堪不破。」


念佛三百載,我至今堪不破。


愧對恩師故友,一生迷惘痴愚。


他對我慈悲一笑,「這隻是你的一場修行。」


我拜別住持,在菩提樹下看到陸言。


他坐在樹杈上,蕩著兩條腿,春光明媚的對我招手。


「小冤家,怎麼來的這樣晚?」


我心裡突然酸澀湿軟,這樣好的少年郎,卻因我而逢遭大難,時至今日依舊狼藉纏身。


「陸言,對不起。」


他嘆息一聲,輕飄飄的飛躍而下。


「宋知,其實你哭的有點醜醜的。」


我抬頭看他,他卻溫柔的拿帕子擦拭我的眼角。


「所以,能不哭了嗎?」


他無奈的低斂下眼眸,「你看,你一哭,我手都不穩了。」


7


林恆墮魔,血染劍宗,從尊貴無匹的上神一朝成為人人喊打的魔頭。


九州共誅。


他再不穿那一身仙氣飄渺的鴉青色,本就冷的眉目在一身漆黑之下更顯無情。


或許,他本就與一切柔和的東西絕緣。


各大門派的圍剿拖住他的步伐,但是我與陸言成親那日,他依舊來了。


拖著一身沉重的血腥氣,瞳仁猩紅,手裡提著淌血的長劍。


背光裡,他對我伸手。


「宋知,過來。」


陸言靜默站在我身側,笑問我。


「夫妻對拜即為禮成,阿知,你敢與我拜嗎?」


「宋知,你敢!」


林恆死緊的握著手中劍,瞠目欲裂,像是下一秒就能淌出血淚來。


我雙手在身前交疊,與陸言對拜一禮。


這輩子,我欠陸言的,他下輩子,我還他。


林恆周身魔氣爆裂的衝擊而來,青海住持嘆息一聲,手杖觸地,清脆一聲響。


那聲音震蕩而出,層層疊疊的散過。


「且放下罷。」


金色佛光環繞住內殿,林恆被阻礙在外面。


轉輪臺飄蕩起來,陸言該走了。


他目光深深的看著我,裡面是我不懂的復雜難辨。


「宋知,你後悔過嗎?」


我喉嚨堵住,後悔,怎麼可能不後悔?


他見我無言,突兀的笑了一聲。


轉輪臺震蕩之時,那人傾身過來,在我額頭落下一個清淺的吻。


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從我的靈魂中被抽走了一般。


陸言一身紅色喜服,他沒去轉世,墨發飛揚中,滿目皆是不馴。


「你憑什麼覺得我就這樣放過他呢?」


我心中乍然一驚,手腕上的佛珠散落一地。


陸言:「今日,某以此身為祭,送爾,求不得。」


光芒散去,轉輪臺竟然碎裂當場。


我拼命想抓住什麼,可陸言原本凝練的身軀依然四散而去。


某一刻,他堪稱悲憫的看我。


我從未覺得陸言如此冷酷過。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將往事輕輕揭過。


他不止在報復林恆,他也在報復我。


如果不是因為我,陸言可以實現自己的理想與抱負,而不是魔障纏身而死。


而陸家也不會有那樣一個結局。


我雖然不是直接兇手,但這一切卻因我而起。


我不殺伯仁,然伯仁因我而死。


不知想到什麼,最後,他喟嘆一般的輕輕一聲嘆,嘴角輕輕勾了一下。


「小冤家,後會無期了。」


「別這樣,陸言,你別這樣。」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跪到地上的,隻感覺脫力的身體無論如何也起不來身。


我想求他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補償對他的過錯。


但是沒有,我沒有機會了。


一切塵埃落定,青海住持低眉將一串新的佛珠放在我的手心。


「這是他給自己的選擇。」


陸言一生求不得,最後親自為自己選了這樣一個結果。


青海住持的結界散去,我與林恆咫尺相看,突然覺得世界仿佛失真一般。


我想不出,自己究竟哪裡對不起他,以至於落得如今這下場。


霎那之間,心神盡枯。


晃神倒下時,我依稀聽見七百年前的落雪聲。


陸言趴在我窗邊,對我言笑晏晏,少年肆意風流。


他說:「宋知,你可千萬別落我手上啊!」


原來,不是所有的過錯都有機會去彌補,也不是所有人事,都有機會得到原諒。


眼前的最後一抹色,是林恆翩飛的袖口。


轉輪臺是最後一抹世間法則,陸言籌謀如此之久,獻祭己身送林恆「求不得」。


昏沉之時,我想明白了之前種種,其實早有端倪的。


8


醒來之後我發現自己回到了七百年前的宋家。


藕粉色的床帳,赤金色宮鈴。


是我七百年前的閨房。


林恆一身簡單的白色長袍,側對我坐在影影綽綽的幔帳外面。


他手裡拿著一本話本子,清潤的聲音緩緩讀著。


我叫他一聲。


「林恆。」


他放下書本,略微抬頭過來,又克己復禮到不敢多看一樣的低下頭去。


「宋小姐,怎麼了?」


「何必。」


兩個字仿佛重若千鈞,讓他用力捏住手裡的書本。


我挑開床帳,坐在床沿,良久之後,他走過來,跪坐在床下,垂首沒有看我。


我修佛法三百載,堪破他的幻境本不足為奇,但是我若是從未被幻境影響住呢?


林恆寧折不彎的脊梁似乎要被折斷了,他握著我的手,「你不是佛修嗎?宋知,你渡我吧。」


指尖觸及他溫熱的額頭,隨後又落在他湿潤的眼尾。


林恆抬頭,我在他的瞳仁裡,看到疑惑的自己。


我問他:「你究竟為何墮魔呢?」


不是不喜歡我的嗎?又怎麼這樣糾纏不休呢?


喜歡,究竟什麼是喜歡?


我心裡空蕩蕩,即使看到林恆湿了眼,依舊無動於衷。


七百年沒有堪破的情障,突然就像捅破的窗戶紙,脆的稀碎。


陸言走時,究竟在我身上拿走了什麼呢?我想不到。


林恆問我:「你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麼墮魔嗎?」


我與他對視,不過片刻,他便狼狽躲開。


他腳步踉跄的逃離,卻在次日依舊仿如無事發生過一般過來念書。


我想不到他這樣做的意義。


被他囚困於此,我隻能日日撥轉手裡的佛珠,背誦心經度日。


明明被困住的是我,林恆卻日漸痛苦。


仙君墮魔,九州共誅。


外面應當鬧的很厲害,他日漸歸來的晚了,也日漸疲憊。


烏雲壓境,大雪漂泊。


林恆沒用術法庇護,拿書的手指凍的青白。


他背對著我,突然肩膀顫抖起來,聲音哽咽的可憐。


他說:「知知,你疼疼我吧。」


他像是快要支撐不住,連一根羽毛都能壓垮的模樣。


我應該可憐他的,可是我竟然心如止水。


如果我心疼他,那誰可曾心疼過陸言嗎?


「仙君,回頭吧。」


他身上的血腥氣越來越濃重,各種術法香料都遮掩不住。


林恆略微回頭,問我一個問題,他說:「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面對林恆這個問題,我靜默良久,始終無言。


他閉上眼睛,似乎有了答案。


九州聯盟討伐林恆之時,他正替我穿鞋,一如七百年前說要帶我去院子裡看落雪。


可是雪還沒看,九州聯盟就打上門來,那一戰驚天動地。


我站在血色裡,抬頭遙望天際。


林恆與九州聯盟分庭抗禮,長劍飲了一位又一位大能的血。


佛法七種,生、老、病、死、怨憎會、求不得、愛別離。


通天佛光落下,我一步飛升。


林恆掙扎著越過人海而來,臉上的笑比哭難看。


「宋知,你別丟下我。」


他露出破綻,九州無數天驕織成的大陣從他身下成型,把他圍困其中。


「陣成了!」


「快動手!」


結局——


飛升之後,我一心佛法,偶然聽下界上來的人說,昔日的仙君林恆被扣押在雷音寺。


據說那地方曾經關押過一個執念不散的厲鬼。


明明執念消散就可以出來的陣法,卻困了仙君一年又一年。


求不得,什麼是求不得呢?


他問我是否真的喜歡過他,我當時沒有給他回答。


如今望著滿天的雲卷雲舒,我想,其實答案一直很簡單。


合籍成親,總要和自己喜歡的人才行的。


七百年。


那蒼松翠柏一般的青年。


她愛過。


番外——


香煙飄渺的寺廟裡,住持面對林恆。


「放過她吧。」


林恆似乎慘笑一聲,「你又如何知道我沒放過她呢?」


他在那年飛升之時就放過一次了。


掌門早就說過他,如果不喜歡就和離,喜歡便要上心的。


可是他總是很為難,午夜夢回裡都是七百年前那人對陸言的柔軟笑意。


醒來之後久久無法面對自己的枕邊人。


諸人皆言,那人配不上他,他早已非昔日的落魄少年,和離,多簡單。


那七百年,他到底在為難什麼呢?


為難的不過是他的心罷了。


他應該放手的,早就應該放手了。


本來就不是他的東西,可是他偏死死抓了七百年。


飛升的契機終於讓他下定決心,就讓那人自由吧。


可是他早該想明白的。


放手,他做不到。


他甚至聽不得她一句「仙君」。


如此這般,怎麼能放得下呢?


那在雷音寺下的無數歲月磋磨中,他最常回想起的,是那年冬雪日。


他狼藉滿身,單薄落魄,那一年他滿門盡亡,一無所有。


有人珍惜的捧起他凍傷的手。


輕柔的問他:「疼不疼呀?」


疼,他想,怎麼不疼呢?


他快疼死了,可是他的小菩薩,怎麼還不來渡他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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