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原本許給了蘭陵蕭氏。
可蕭氏家道中落,小姐死活不願意上花轎。
於是,我頂替小姐嫁給了蕭銘之。
婚後三載,我照顧他衣食起居,助他高中狀元。
蕭銘之授官那日,小姐修了封信給他,說願意和他重修舊好。
沉吟片刻,蕭銘之看向了我:「既然如此,你家小姐為妻,你自降為妾,日後依然伺候著她,可好?」
可他不知道,我們哪裡還有什麼日後。
我來到這個時空,本就是為了幫他高中。
現在任務完成,我也該脫離這個世界了。
寫在澄心紙上的和離書,便是我給他的回答。
1
蕭銘之回來的時候,手裡還提著兩隻蒸螃蟹。
許是怕螃蟹涼了會腥,他一路小跑著回家。
看見我時,他一邊喘氣,一邊笑著將蒸螃蟹遞過來。
「阿鳶,我剛去春風樓排隊買的,你快趁熱吃了。」
我喜歡吃春風樓的螃蟹,可酒樓東西貴,蕭家並不富裕,我隻吃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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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銘之為我绾好耳側的碎發,笑道:「今日皇上為我授官,讓我入了翰林。日後我仕途坦蕩,又有俸祿,我們的日子會越過越好。」
他看著我剝開蟹殼,舀出蟹黃,眸中漾開淺淺的笑意。
偏在這時,有小廝敲門,說楊侍郎府上著人送了封書信過來。
我原先便是在楊侍郎府上當差,做楊家嫡女的貼身丫鬟。
聞言,蕭銘之立刻起身,拆了那封信細細讀來。
看信的時候,蕭銘之的手都在不自覺地顫抖。
半晌過後,他啞著嗓子輕聲開口:「阿鳶,這封信是楊小姐親筆所書。」
「她說,昔日楊大人見蕭家落魄,不願讓她與我成親,便命你來頂替。為此,她與楊大人置氣,獨守空閨三載不嫁。如今楊大人終於松口,願意讓她嫁給我了。」
我剝螃蟹的手一頓:「可你現在不是已經娶妻了嗎?」
蕭銘之怔怔地看著我,臉上盡是失落之色。
他像是在思考著什麼,良久之後,艱澀地開口問我:
「阿鳶,你能把正妻之位讓出來嗎?」
2
三年前,18 歲的我墜崖身亡。
系統綁定了我,將我送到這個時空。
它說,隻要我幫蕭銘之重新崛起,就能繼續活下去。
為了活命,我答應完成任務,成了楊姣的貼身侍女。
當時的蕭氏門庭衰落,楊家卻蒸蒸日上。
楊姣不想過苦日子,眼看婚期將近,她鬧著不肯成親。
可兩家早已定下婚約,楊侍郎不願被人指摘嫌貧愛富。
「當初隻說讓楊家的女兒和蕭銘之成親,又沒說一定是我。爹,你認個義女也成啊。」
楊姣指著我:「紙鳶和我生得頗像,不如就讓她替我成親。」
於是,我上了花轎,一路敲鑼打鼓地送到了蕭家。
我至今依然記得,蕭銘之在掀開蓋頭的那一刻,看清我的模樣時,臉上那失落的神情。
洞房那夜,他和衣躺在榻上,與我保持著一人之隔,輕聲開口:
「罷了,蕭家如今落敗,她跟著我也是受苦。替她嫁給我,委屈你了。」
蕭家確實落魄,隻剩他和妹妹兩人。蕭銘之要上學,蕭瑜是個病秧子,常年吃藥,家中沒人幹活,也沒剩銀錢。
掙錢的重擔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婚後第二日,我便跟著隔壁阿嬸學做豆腐。
沒多久,我支了個豆腐攤,靠賣豆腐掙錢養活蕭家。
在現代,我會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有時也會去做做美甲。
自從嫁人後,我十指禿禿,手上全是繭子。
系統提醒我,若能拜陸老先生為師,蕭銘之的中舉概率更大。
可陸老先生早已不收徒,蕭銘之苦苦哀求也沒有用。
我打聽到陸老先生愛吃海鮮,便每日做一道菜送進去,從不重樣。
第三個月時,陸老先生圓了一圈,終於答應了收蕭銘之為關門弟子。
那晚,蕭銘之站在月光下,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青袍,衝著我笑。
他在我的手腕系上一條親手編織的紅繩,又在我的額上落了一吻。
「阿鳶,能娶你,是我今生之幸。」
他寫的一手好字,會在紙上為我寫下情意綿綿的情書。
我病著的那日,他背著我走在雪地裡,一邊喚我名字,一邊帶著我去請郎中。
闲暇時也跑來廚房,我做飯,他便挽起袖子切菜。
我的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了四個字——相濡以沫。
偶一偏頭,他與我四目相對,眼底盛滿了深重的愛意。
在現代,我是個孤兒,從未有人用這樣的目光看我。
我有些招架不住,連自己心跳的節拍都控制不了。
蕭銘之高中狀元那日,他抱著我轉了好幾圈,將我抵在院門口的桂花樹下。
俯身而下,唇齒相依,任桂花紛紛揚揚落在我的肩上。
他說:「阿鳶,我們會苦盡甘來的。」
可現在,得了官職的蕭銘之站在我的面前,認真地問我:「阿鳶,你能不能把我的正妻之位騰出來?」
許是蟹肉太過燙手,我沒拿穩,蟹殼掉在了我的裙裾上。
我抬眸望著他:「你剛才在說什麼?」
蕭銘之抿了抿唇:「她畢竟是你的小姐,你們有主僕之別,總不能讓她做妾室向你行禮吧?」
3
秋風蕭索,裹挾著落葉向我襲來。
我生生打了個寒顫,隻覺得遍體生寒。
「當初她嫌你落魄,不願意嫁給你。如今看你富貴,隻是修來一封書信,你便巴巴上趕著讓她來攀?」
蕭銘之解下大氅為我披上,動作溫柔,話語卻冰涼。
「阿鳶,我知道你心中定然不願,那你也不能因此汙蔑你家小姐。」
「其實我和她有過一段過往。她是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
原來,蕭銘之少時曾在楊府借住過一段時日。
楊府丟了東西,不知怎的懷疑到了蕭銘之身上。
是楊姣出面,為他作證,換他清白。
提起楊姣時,蕭銘之眼底的笑意怎麼也沒藏住。
「她是個率性單純的姑娘,斷斷不會嫌貧愛富。你不必栽贓,我耳清目明,心中自有一杆秤。」
蕭銘之嘆了口氣,耐心地勸我:「阿鳶,我會抬你為貴妾。她為妻,你為妾,你日後依然伺候著你家小姐,這樣有什麼不好的嗎?」
他一字一句皆是認真。
明明前一秒還在和我展望未來,下一瞬,已經憧憬著娶旁的女子為妻。
就在這時,腦海裡傳來了熟悉的電子音:
「宿主,檢測到您的任務已經完成。您之前曾說,想陪在蕭銘之身邊,請問您是不準備脫離這個世界了嗎?」
我在原先那個時空,並無牽掛。愛意深重時,我曾想過和蕭銘之朝朝暮暮。
可是如今,這個念頭光是聽起來便有些可笑。
於是,我說:「我想脫離這個世界。」
系統答應了我。
「宿主,與蕭銘之和離之後,您會在十日內回到原世界。」
見我沒有答話,蕭銘之還在勸我:「阿鳶,你本便是替嫁進來的,讓一切回到正軌……」
沒等他說完,我便輕輕頷首:「好。」
蕭銘之微微一怔,剩下的話吞入喉中。
我沒再碰蒸螃蟹,淨了手後,起身去了書房,取來澄心紙。
然後一字一句,寫下和離書,遞到蕭銘之面前。
「你這是什麼意思?」蕭銘之愕然,擰眉看著我。
「幫你把正妻之為騰出來。」
我按捺下所有情緒,盡量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蕭銘之沉默片刻,雙手接過了紙,在上面寫上自己的名字。
「阿鳶,謝謝你。」
隻因為楊姣的一封書信,他就將我們過去三年的情意盡數斬斷。
心髒像是被無數螞蟻啃食,我極輕極慢地笑了起來。
然後垂頭,讓眼角的那滴淚落在地上。
沒關系,我很快就會離開的。
4
我還是沒能和蕭銘之和離成。
蕭瑜知曉此事後,大發雷霆,將和離書撕了個粉碎。
「哥,你能不能清醒點?蕭家落魄時,是嫂嫂掙錢給我治病,供你讀書。如今日子好過了些,你怎麼能趕人家走?」
蕭銘之和她解釋:「不是趕她走,是讓她做妾。她依然在我們府上,我不會虧待她的。」
蕭瑜將藥碗砸到地上:「做妾?我嫂嫂憑什麼要做妾?你這是忘恩負義!」
「我隻認嫂嫂一人。你要迎娶楊家女進門,便等我咽氣吧。」
說著,蕭瑜猛地咳嗽了起來,生生咳出了血。
蕭銘之本來都和楊家談妥了,如今被蕭瑜這一鬧,煩得不行。
系統來提醒我:「宿主,您如果想脫離這個世界,就必須和蕭銘之解除關系。」
我心下了然,告訴蕭銘之,我會幫他開解蕭瑜。
「我定會與你和離,楊小姐會是你的正妻,你放心吧。」
聞言,蕭銘之面上一喜:「難為阿鳶這麼懂事。」
可隨後,不知怎的,他微微蹙起眉來,似是想說些什麼,但終究欲言又止。
我剛進蕭瑜的房中,她便揉著哭腫的眼睛,撲進了我的懷裡。
「嫂嫂,我不是白眼狼,我能活到現在,全靠你起早貪黑掙錢。我會幫你的,絕不讓兄長欺了你去。」
我揉了揉她的碎發,心中一片柔軟。
我嫁進來時,蕭瑜隻有十歲,頂著病體怯怯地喊我嫂嫂。
熟絡之後,她黏我黏得緊,總愛跟在我身後,給我打下手。
她和我在福利院認識的那個小女孩很像,我一直把她當成妹妹。
蕭瑜大抵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牽掛了。
我勸了她許久,蕭瑜不依,緊緊抱著我哭得喘不過氣。
我擱下藥碗,正色問她:「阿瑜,你覺得你兄長這樣,還是我的良配嗎?」
蕭瑜愣了愣,沉默地搖了搖頭。
「他心思不在我的身上,即便我們同患難,在富貴之後,他依然能將我拋下。既如此,我何必吊死在他這一棵樹上呢?」
「和離,對我對他都好。」
保險起見,我沒有告訴她系統的事。
蕭瑜訥訥看著我,半晌一跺腳,哭著道:「可是嫂嫂,兄長是讓你做妾啊,你怎麼能受這種委屈?」
連蕭瑜都覺得我委屈,我的枕邊人卻理所當然。
我壓下心中的酸澀,輕聲告訴她:「誰說我要給他做妾?和離之後,我便是自由身,與他再無牽扯。」
「他娶楊家女,我走陽光道,從此兩不相幹。」
「砰」的一聲,門突然被人推開,蕭銘之就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