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的嗓音幾分幽怨,「在行政樓等的時間有點久,闲著無聊就隨手畫了畫。」
為什麼我會有一種他埋怨我來晚了的錯覺?
而且,還有一種他肯定我會來送傘的錯覺?
「到了班上,我就把你的畫還給你。」我心不在焉地回答著。
真的是。
磨磨蹭蹭就快要上課了。
突然,裴至清修長的手指握上傘柄,他的小指堪堪擦過我正撐傘的手。
這奇怪的舉動,我一下攥緊傘柄。
他在幹嘛。
裴至清一邊將傘柄微向左壓,傘面傾向我,一邊話裡帶笑:「這是高舟的傘,你的傘呢?」
我驚了。
裴至清連這是高舟的傘都知道。
「噢,我今天忘記帶傘了。」
我才不會告訴他,其實是借給女主了。
他收回手,挑了挑眉,彎眼笑,說了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那千紙鶴我不要了,送給你了。」
這說話思維也太跳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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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沒時間管這個了,我預感我倆下節課要遲到了。
果然,下一秒,上課鈴聲響起。
我咬牙。
令人窒息,我倆還在這裡雨中漫步。
我把傘柄塞到裴至清的手裡,道:「我先衝回去了,你自己打傘吧。」
我剛要撒開腿跑,裴至清一把拎住我的衣領,說:
「你現在跑過去也是遲到,慢慢走,這不還有我陪著你一起遲到嗎?」
有被安慰到。
裴至清望著朦朧的雨幕,懶洋洋地拖著長音:「安若,你做事真是太簡單了。」
眸色深深,好似在感慨。
11
自打我借傘給女主以後,一來二去,我和女主也認識了。
眼下,我隻要坐等運動會以及……度過高舟這個萬分難熬的生日會。
坐在 KTV 小包間裡,我不知道他們抽什麼風,不好好唱歌,突然開啟回憶殺。
回憶高一。
於我而言,完全是一段空白如紙的日子。
高舟明顯興致極高,道:「你們記不記得就是高一那陣子那件,就連老班都震驚的事……」
眾人都是興奮地應合起哄。
這跟打啞謎似的,我真的是一臉茫然。
也許是我的表情在一眾人裡過於突兀,高舟看向我:
「安若,你這迷茫的表情,你當時在場的……」
我明明都努力減低存在感了,為什麼還會注意到我?
我感覺所有人視線灼灼,全都聚集在我身上。
我完了。
我啥事都不知道。
突然,有隻手搭在我身後沙發上的靠背上,裴至清他微微傾身,朝著高舟的方向,大眼睛烏黑,一臉天真:「高舟,你說的什麼事?我怎麼都沒有印象。」
高舟一臉不可思議,看了眼裴至清,又看了看我,道:「安若,你也對這事沒印象?」
我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瘋狂點頭。
高舟「咦」了一聲,嫌棄:「你們同桌倆,真是一唱一和的。」
嗯哼???
為什麼他露出了一臉「我懂得」的表情。
太難了。
我默默隱退到小角落裡,退出他們聒噪的群聊小分隊。
他們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嘻嘻哈哈,無憂無慮,鬧成一團。
果然,孤獨是我一個人的。
好想回到原來的世界。
我拿過桌子上的一罐水蜜桃味的酒,拉開拉環,喝了一口。
好喝。
我窩在角落裡,抱著那一罐酒,聽著他們吵鬧著,然後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
為什麼呢。
明明這麼好喝的酒,怎麼越喝,我的眼睛就越酸呢。
不知不覺就喝到了底,我又從桌上撈了一罐來。
該死的,這個拉環怎麼拉不開。
我看了看旁邊,裴至清那家伙和幾個男生玩著遊戲。
包間裡一片鬼哭狼嚎,我叫了幾聲,他沒聽見。
我坐近,湊到他的耳邊,幾乎是挨著他的耳朵,拉著長音:「裴至清,幫我開一下。」
我看見裴至清的耳郭慢慢暈出了淺淡的紅。
噢,忘記了。
不能離他耳朵這麼近。
不過,他的耳朵白裡泛紅,瑩潤漂亮,我沒忍住,又咬上了一口。
這回,我感覺他渾身一僵,有幾秒是凝固住的。
「安若,」裴至清喉結一滾,努力克制著,「你在幹什麼?」
他轉過頭來,拿過我手裡的罐子,昏暗的包間裡,黑眸晦暗。
「你喝酒了?」
他的嗓音低得厲害,好像要牽引我陷入一片混沌的深淵裡。
我理不直氣也壯:「對啊。」
他看著我,眸色愈深,沒說話。
上回我朝他耳邊吹氣,他就拿嚴思謹的事來嚇我。
這回呢,我是不是完蛋了。
我突然又好委屈:「你這次真的會滅掉我,對嗎?」
他似乎被氣笑了,說:「嗯,沒錯。」
我破罐子破摔,聲音低落:「噢,滅掉我之前,可不可以帶我走啊?」
我真的好想……回家啊。
「……行。」
他拉起我的手臂,帶著我走出包間。
我:「裴至清,你的手心好燙。」
他:「呵。」
……
夜色撩人,晚風微涼,我倆站在大橋邊上。
「再等一會兒,我已經用你的手機打電話給你的管家了,他會來接你的。」
「……好的。」我慢吞吞地應著,「可是,我已經站累了。」
「……」
裴至清拉下拉鏈,脫下了外套。
我立刻雙手交疊,護住自己,警惕地看向他。
「這會兒膽倒挺小,」他邊說,邊把外套扔在了地上,「坐吧。」
誤會他了。
我坐到了他的外套上,抬頭,看他的短袖兜著清風,鼓起,落下,短暫地勾勒出少年人的身形。
也許是夜色剛好,氣氛剛好,亦或是酒精作祟。
我鬼使神差地說:「裴至清,我終於要逃離了。」
運動會就要到了,日子順順當當地過去,我的任務結束。
那麼就可以再見了,小世界。
聞言,裴至清蹲下,看著我。
夜色闌珊,燈火通亮,他黑漆漆的眸子裡映著點點浮沉的光,明亮極了。
明明眼底這麼認真,他卻笑了起來,語氣輕快:「安若,別丟下我,帶我一起逃離吧。」
我暈乎乎地點點頭,道:「好的。」
12
我以為按我耍酒瘋的程度,我會被裴至清暗鯊,沒想到我平安順利苟到了運動會當天。
什麼糟心事也沒有。
而運動會這一天,是劇情的轉折點,原書裡一切故事的開端,也是我回家的關鍵。
原書中本應該出現在操場上的男主,此刻他正垂著眸,坐在教室裡寫作業。
我盯著他,走神。
大概是我的目光過於直接,裴至清停了筆,一掀眼皮,長指夾著筆轉悠著,道:
「安若,你怎麼不寫作業,不是你讓我陪你在教室裡一起寫作業嗎?」
我發現男主確實是個好脾氣,運動會還答應我待在教室裡寫作業。
感人。
而且一寫就是一整天的。
我往椅背一靠,望向窗外,道:「已經寫完了。」
窗外,日漸西斜,霞色滿天。
窗內,偌大的教室就剩我倆還坐著。
我發現這一天就要結束了。
我低頭,又用手機給女主發了條消息,再次確認:
「學姐,你見過裴至清嗎?就是一個長著小虎牙,挺好看的一個男生……」
對方很快回復了三個字:「沒見過。」
我熄了屏幕,松了一口氣。
女主沒見過男主,而男主也沒見過女主。
過了今天,我的拯救女主行動算是圓滿完成了。
我轉過頭,看著裴至清,道:「裴至清,我們去走廊外吧。」
最後一次好好欣賞一下小世界裡的景色。
然後,告別。
他放下筆,應著:「行啊。」
於是,我倆就趴在走廊外的欄杆上。
風軟綿綿的,吹散開橘黃色的餘暉,暈開了一整個天邊。
我歪過頭,看著淡淡的橘黃染上裴至清的眉眼,溫溫柔柔,感覺我的心都融進了這一片柔軟中。
我非常真誠地感慨:「裴至清,我發現跟你相處以後,才知道你人其實挺好,你以後也一定要成為一個好人……」
我不知道裴至清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他看向我,那溫暖的餘暉好似在他眸裡漸漸消散了,歸於沉寂。
怎麼表情突然變得這麼嚴肅的。
不過快離開了,我也不在意,我大方地張開手臂:「要不咱再抱一個?」
話音剛落,我的手腕便被一拽,我一頭栽進少年人幹淨的懷抱中。
和他平時的感覺不同,這個擁抱並不禮貌克制,我覺得他的力道愈發大,像是久居黑暗中的人抓住唯一一縷光,緊緊的,窒息的。
算了。
讓他再抱一會兒吧。
反正快走了。
沒多久,遠遠地,身後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哪個班的!你們倆在幹嘛!」
一瞬間,我的心跳加速。
教導主任的聲音。
我的心裡隻有兩個字:快逃!
裴至清反應極快,我的手一下滑進了他幹燥冰涼的掌心中。
明明是他緊緊地牽住我,他卻盯著我的眸子,眸裡壓抑的墨色,似乎在孤注一擲,道:「帶著我逃。」
我還沒反應過來,裴至清已經拉著我大步地向前跑。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以及身後還有教導主任的狂吼:「給我站住!」
好家伙。
經典臺詞輸出。
也不知跑了多久,身後教導主任也沒追上來,我倆停了下來。
我沒忍住,喘著氣,笑了起來,順手拍了拍裴至清的肩,道:「謝謝你了,裴至清。」
說完又補充一句,語氣前所未有的輕松:「我回家啦。」
是真的回家啦。
逃離這個牢籠,我不再是小世界裡的安若了。
「騙子。」裴至清眸色濃鬱。
什麼意思。
我覺得他說的話真奇怪。
氣氛有一秒的僵持。
見我沒反應,裴至清眼底翻起波瀾,很快,又抹平,他笑了起來,就像平常那樣,唇邊一點虎牙,道:「那行,明天見。」
明天就見不到了。
我話到嘴邊,又變成了:「好啊。」
……
晚上,我舒服地躺在床上,出神地望著天花板。
終於要離開了,小世界。
不容易啊。
身旁手機振動,女主倒是發了消息給我。
我懶洋洋地點開。
「學妹,我晚上出門,有個自稱是你同桌的男生來和我打招呼了,他說他叫裴至清。」
一瞬間,我的頭皮發麻。
裴至清?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錯?
他為什麼會知道女主。
足足半晌,我才緩過神來,僵硬地起身,思緒雜亂。
我看向桌上那隻半成品的千紙鶴,之前從未在意過的那隻千紙鶴。
裴至清說,這裡面是他的畫。
我深呼吸,有些顫抖地打開那隻千紙鶴。
果然是一幅畫,畫技拙劣又滑稽,可是我怎麼都笑不出來了。
這畫上畫的分明是我給女主送傘時的場景。
他看到了。
這個視角,是從行政樓二樓往教學樓樓底看過來的。
該死的。
他從那一天就已經見過女主了。
我還自以為是地诓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