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掙扎片刻,終於失去了意識。


就當我以為這次徹底要結束時,卻再次睜眼醒了過來。


入目是搖曳的火光,我瞬間驚起,身子下意識往後拖拽了幾步。


火苗舔舐臉頰的痛楚,記憶猶新。


「怎麼了?」


安昭的聲音響起,急促的腳步卻停頓在了幾步之外。


眼前是一處巖壁凹陷處,碎枝枯葉燃起的小火堆,烘烤著搭在樹枝上的兩件外衣。


安昭隔在兩件衣衫後,焦急地等待我的回答。


見我許久未搭話,他氣息都紊亂了許多,語氣更是早就失去往日的沉穩。


「別害怕,我在這裡。」


他的身影透過火光,映在衣衫上。


我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卻莫名感到心安,漸漸從方才的心悸中緩了過來。


我輕輕地應了一聲,他聽到我的聲音才放下心來,動作極輕地貼著衣衫坐下。


「你的衣服湿了,我擔心你會著涼,才脫了你的外衫,並非有意唐突。」安昭磕磕巴巴地解釋。


不用看,我都知道衣衫後的他耳尖通紅。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隻著裡衣獨處,怎麼看都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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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無暇在意這些,此時此刻,我心頭情緒極為復雜。


他竟然隨我跳了下來。


19


安昭似乎察覺到我的異常,語氣逐漸恢復以往的溫和,隔著衣衫輕聲安慰我。


見我情緒漸漸穩定下來,他背過身去,反手將樹枝上的外衣取下遞給我。


此時已入後半夜,天光似蒙蒙亮,霜夜露寒。


裡衣仍然有些濡湿,貼在身上並不舒服,披上烘幹的外衣,勉強御寒。


聽到我穿好衣衫,安昭轉過身來,將他的外衫也一並遞給我。


「披著吧,起碼得到天亮才會有人尋到我們。」


「好。」


我沒有推辭他的好意,命都是別人救的,還矯情這點事情幹什麼。


隻是我欠他的,又還不清了。


這輩子一開始,我原本隻想等著繼承阿娘的家產,做個庸庸碌碌的草包,過此一生。


後來,我想還清上一世的恩情,卻未曾料到越還越多,越陷越深。


秋日落水的反應漸漸上來了,我的腦子開始迷糊,整個人昏昏沉沉。


即將睡去的時候,耳側聽到一絲嘆息,安昭的聲音放得極輕:


「抱歉,我沒有先去救你。」


我心頭一震,腦袋瞬間恢復清明。


他為什麼要道歉?為什麼要因為這種事情道歉?


他先去救他的親妹妹,這不是應該的嗎?


我想說不必抱歉,卻突然喉頭哽咽,一時更是無法說出話來,眼眶都嗆紅了些。


安昭見我突然醒來,立刻手忙腳亂上前,伸手想扶我一把,卻最終停留在一尺的距離,小心翼翼地護著我。


我從醒來後一直竭力隱忍的情緒,終於崩塌。


我推開他的手,大聲質問他,言語間甚至帶上了一絲哭腔:


「你為什麼要跳下來?你知道不知道,你很有可能救不了我,自己也會死?」


安昭的目光籠罩在我身上漸漸氤氲,少了往日的沉穩,多了幾分不受控制的情愫。


江水翻騰浪花湧動,可我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良久,他終於開了口:


「如果我救不了你,那我便來陪你同死。」


20


頃刻間,我潸然淚下,心口被許多晦暗不明的情緒填滿。


有一人於世間向我而來,救我於水火,汝當何以為報?


安昭常年混在兵營中,日子過得十分粗糙,為人卻是溫和有禮進退有度,處事極為妥帖。


乃至於我一直認為,這些日子他對我的照顧和善意,是因為我們從小定下的婚約。


即使換成另外一個女子,他也會如此這般。


卻不成想,他對我竟然是真心的。


「我們退婚吧。」


我極力克制心頭異樣的情緒,強迫自己說出這句話,再次向他提出退親。


安昭愕然片刻後,嘴角勉強勾起,似乎想維持往日的笑容,卻笑得十分艱難。


黑暗中,一股無言的悲傷從他身邊蔓延開,壓得我有些透不過氣來。


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我知道愛一個人愛到將他放在自己性命之前的滋味,那並不好受。


看透前塵往事之後,我其實無所謂成不成親、和誰成親。


一個人很好,一家人也很好。


隻是,那個人是誰都好,不要是安昭,更不要是這樣愛我的安昭。


他值得有人將他放在心尖上妥帖收好。


他應當有人伴他晨昏日省,細心照看他衣食住行,與他琴瑟和鳴。


而我,並非良人。


從這一世突然醒來到現在,我一直不想去考慮局勢如何、未來如何。


上一世我自刎於千軍萬馬陣前,早已厭倦了戰場上的一切。


如今我隻想了結所有恩怨,做回我自己。


智者不入愛河,重活一世本就是賺來的,何苦再去蹚這渾水。


上輩子除了愛而不得,還有許多的遺憾,還有太多沒有去過的地方、太多沒有體驗過的事情。


這輩子,我想一一去嘗試。


而安昭,注定屬於戰場,北玄軍需要他,天下萬民需要他。


這世間紛紛擾擾,爭權奪利的人太多。


隻有安家和北玄軍,不計權勢,不爭高位,自始至終都守護著世間太平,護佑天下萬民。


為此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後繼,堅定不移。


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歸宿。


我和他道不同,終歸是要陌路。


21


可是為什麼一個人能夠感受到另一個人的悲傷。


突如其來的難過襲上心頭,我不自覺彎了些腰。


想到我和安昭的結局,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都讓此刻的我難過到無以復加。


我閉上眼睛不去看他,竭力克制眼淚的落下。


「你不願與我成婚,是因為陛下嗎?」


「什麼?」


我有些愕然。


安昭不似往日模樣,此刻情緒外露,但仍舊竭力輕聲與我說話:


「那日我看見陛下在你院中,還有……在平城。」


原來他都看見了。


他似乎有些難以開口,措辭小心翼翼,眼神望向我,既期待又害怕我的回答。


我知他不是懷疑我與時胤有私情,更不是指責我,無非是想問個清楚,求一個明白罷了。


遠處傳來混亂的腳步聲,火光隱隱錯錯,安寧終於帶著人尋了過來。


看見我們的那一刻,她高聲呼喊著向我們跑來,身後緊跟著一個明黃色的身影。


我和安昭同時看見了時胤,安昭的眼神幾乎是瞬間落寞了下來,嘴角笑意極其牽強。


我揮了揮手向遠處的人示意,然後將目光投向安昭,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他。


安昭眉眼深邃,睫毛既長且翹,此刻如鴉羽一般,掩蓋住了眼中洶湧的情緒。


他既磊落問我,我也當坦蕩回他。


我給出了與上一世完全不同的答案:


「不是。」


不是因為時胤。


「我隻是沒有準備好愛一個人。」


我隻是沒有準備好再次愛上一個人,沒有準備好再次付出所有。


他寂靜的眼眸驟然亮起,如滿天繁星墜落人間。


「那我可以等你嗎?」


22


自從西山一事後,我和安昭之間的關系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關於退婚一事,都默契地絕口不提。


他依舊很忙,梁王留下的爛攤子,一時半會難以收拾完。


還有祁王和寧王在京城裡埋下的暗樁,都需要一一找出來。


可即便每日忙到焦頭爛額,不論多晚,他都不會留宿宮中,必定會回安國府。


安昭似乎仍然對丟下我,先去救安寧一事,心存愧疚。


他每日回來後,都會來我院中,也不進屋,隻是在門外坐上一會。


其實我並不怪他,我知道他這樣的人,如此選擇沒有錯。


他視我命如己命,甘願同我赴死,可他不會用他人的性命換我的性命。


這是他的信仰,也是他的底線。


每晚他來的時候,若是正好我沒有睡著,便會隔著屋門跟他聊上幾句。


若是我睡著了,他也不會叫醒我,隻是將宮中捎回來的糕點輕輕放下,然後不知道坐到何時,又悄然離去。


偶爾安昭得了空,在家待上幾日,不用去宮中報到,這個時候安寧最高興,纏著他嘰嘰喳喳。


他也不煩,不論多無關緊要的闲話,他都耐心應答。


我坐在一旁看書,經常會被安寧的異想天開逗笑。


「阿兄,你說人能夠像神仙一樣飛起來嗎?」


「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煙花要是不在天上爆炸,在地上會怎樣?」


「若是有人在場,恐怕會造成些許傷亡。」


「那要是把煙花綁在人身上,是不是就可以飛到天上去了!」


……


許是怕安寧真幹出這等荒唐事,安昭語氣帶上幾分嚴肅,訓了她一句:


「你想想便罷了,不!最好想都不要想!」


我忍俊不禁,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


「哈哈,何止飛到天上去,到時候人可能都沒了。」


原來父兄健在,不曾經歷過戰場廝殺的安寧,是這般天真爛漫的模樣。


沒有滿嘴的譏诮,沒有滿眼的嘲諷,沒有刻入骨血的恨意。


沒有戰場上沒日沒夜的廝殺,沒有渾身遍體的傷痛,也沒有夜不能寐的噩夢。


這一切才像是個夢,是我上一輩子求不得的美夢。


夢裡安昭沒有死,安寧能夠和我和平相處。


而時胤,愛我。


23


說來也是奇怪,在我不再將目光放在時胤身上時,他反而經常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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