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情遠比我想象的更糟。
衛崢,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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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槐序聲音越發低落:「衛崢傷到了脊梁,除了頭還能動,四肢完全沒有知覺了。」
屋內氣壓一下就落了下來,在場三個人心中都極為沉重。
「那禹州,不是危險了?」
南槐序回身,單膝跪地叩首。
「陛下,臣願帶兵前去禹州,請陛下應允。」
出乎意料的是,時胤竟然拒絕了。
「南將軍,此事還需從長再議,禹州此時具體是什麼情況,我們還未可知,冒然前去,恐遭裴無瀚算計。」
他說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可我心裡卻隱隱感覺哪裡有些不對。
南槐序不知是被時胤說服,還是不好違逆他的意思,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南槐序白著臉叮囑了我幾句,好好照料身子,便告退出去了。
「陛下為何哄騙南將軍?」
屋門關上後,我立刻質問時胤。
「信奴明明已經將禹州的情況傳回來了,別人不知道禹州的狀況,陛下怎麼可能不知道!」
「你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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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胤見我開口與他說話,似乎有些高興。
「不是不去禹州,而是不能讓南將軍去,若是讓他去了禹州,裴無瀚再舊計重施,江陵豈不是又陷入險境?
「他在平城守城多年,極善守城之術,江陵有他坐鎮,我才能放心前去禹州。」
我心裡咯噔一下:「陛下要親自去禹州?」
「不是我,是我們。」
時胤放下手中的公文,走到我床榻前,替我捏了捏被角,神情溫柔無比。
「所以你要趕快好起來,等你好些,我們一起去幫衛大人和阿寧。」
禹州戰報接連傳來,局勢一日比一日糟糕,我心急如焚,可偏偏身體不爭氣,一直沒能大好。
終於,我再也坐不住了。
安將軍和安昭接連出事,安寧絕不能再有事!
我趁著時胤不在,拿出姨母臨走前留給我的香囊。
這裡面有兩件物什,一件是個小小的白瓷瓶,裡面裝著一顆能醫死人肉白骨的還魂丹。
據說隻要還剩一口氣,服了它,便能保住性命不死。
我不知此藥是否真的有這麼神奇,連做出此丹的姨母,都無法保證此藥的功效到底如何。
但有一點,確信無誤。
此藥定能以最快的速度讓我恢復如初。
取出瓶中的還魂丹,握在手心,我猶豫著要不要吞下。
姨母此前叮囑過我,是藥三分毒,藥效越大的丹藥,帶來的後果便越嚴重。
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吃這虎狼之藥,否則輕則虧空身體,重則減少壽齡。
可現在我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掙扎片刻後,還是將藥放了回去。
還不到最後的地步,我便不能走上一世的老路。
東祁還未滅,西北異族虎視眈眈。
若要山河平定,這些事務都需要人來料理,所需花費的時間也不短。
而我責無旁貸,安昭未能做完的事情,我一定要替他做完。
但身體一旦虧空,我便再無力回天,所以這藥不能吃。
趁著今日精神不錯,我掙扎著起身。
許久沒下床,雙腳落地,仿佛像踩在棉花上,我咬牙扶著床榻緩緩站了起來。
還好,並沒有摔倒。
在堅持不懈的努力下,我四肢漸漸恢復力氣,慢慢能扶著牆壁行走。
時胤和南槐序一同進屋,看見我行動自如,也是大ṭŭ₂喜,當即擬定出發去禹州的時日。
可即使我的氣色一日較一日好了起來,時胤也不肯讓我騎馬,硬是把我按在馬車內,捂得嚴嚴實實。
江陵到禹州最近的路線,避不開沂水河。
我看著眼前的巨船,不禁眉頭一皺。
這麼個大家伙,恐怕還沒到禹州,便成了祁軍的活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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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胤仿佛看出來我的疑惑,耐心解釋:
「這是你那位駱師叔的新作,體積雖比一般船艦大,但是更為牢固,並且速度與火力都有極大的提升,即使在水中遇上祁軍,也足以自保。」
他眼中充滿了對駱師叔的贊賞,語氣中有一絲遺憾。
「這巨船實在耗費人力物力,這麼短的時間隻能造這麼一艘。
「要是能多來幾艘,那裴無瀚引以為傲的水軍,定然無處使力,隻能打道回府去。」
我默然不語,快速隨將士登船。
時胤帶我來禹州的目的,並不如他所說,是為了安寧,而是為了除掉裴無瀚。
他心裡很清楚,隻有我能夠將裴無瀚逼入絕境,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
我不揭穿他,是因為我們目標一致。
想要太平盛世,裴無瀚必須得死。
不能否認裴無瀚是個值得敬佩的對手,可自古好戰必亡,這天下若整個落入他手中,往後必定不得安寧。
至於這些日子時胤對我的心意,在我眼中不過也隻是鏡花水月。
他一向擅長偽裝,裝出點真心來,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不論他的情意到底是真是假,上一輩子吃過的虧,這一輩子我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順水直下,路上遇到幾次伏擊,都被巨船四周的密箭擊退,順利駛入護城河道,泊入禹州岸口。
我急匆匆進入太守府,尋找安寧的身影,最後在衛崢的屋外見到她。
好些日子不見,她瘦了一些,身姿卻越來越挺拔,眼底的堅毅呼之欲出。
錯眼看去,我仿佛看見了前世的安寧。
似乎察覺有人看她,安寧回過頭看了過來,看到我的瞬間,眉頭微不可見的蹙了一下。
一路上我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可現在見到人,又突然不知道從何起頭。
沉默半響,倒是安寧先開了口:
「阿姊,為何要害我父兄?」
她語氣冷漠至極,眼神更是化作實箭,穿透我的心髒。
我……沒有!
我想解釋,可嘴仿佛被粘住,血腥味在口腔散開,卻始終張不開口。
時胤自我身後出現,對安寧說話的語氣難得重了一些。
「阿雪何時害過你父兄,平城一事如今還不甚明朗,怎能就斷定與她有關?」
「阿雪?」
這些時日我與時胤形影不離的消息,定然傳入安寧的耳朵裡。
她看向我們的表情有些古怪,隨後根本不顧君臣之禮,完全不打算搭理時胤。
她一腳踢起地上的長槍,隨手挽了個槍花,一言不發離開了院落。
時胤無奈地搖了搖頭,看我望著安寧離去的身影發起了愣。
他試圖安慰我:「阿雪,她應該不是故意的,隻是安將軍和安昭的事情,讓她一時難以接受罷了,你別往心裡去。」
「數日不見,她竟然不再使銀鞭,與安昭一般換上長槍了。」我雙目無神,喃喃地說。
「是啊,沒想到她長槍也使得這般好,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時胤附和著我,我卻錯開了他的目光,望向遠處。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瞳孔一寸一寸收縮,一顆心越沉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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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試圖找了安寧幾次,可她卻避而不見,為了躲著我,幹脆直接泡在軍營裡。
裴無瀚已在沂水之畔整軍,大戰在即,我不能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幾次尋她未果後,我便打消了念頭。
命人召來禹州守將和官員,大致了解目前禹州的兵力和布防,便一頭扎入軍務中。
禹州如今除了禹州軍,還有四方駐軍撥來的援軍,還有我和時胤帶來的部分北玄軍,兵力不可畏不強壯。
時胤剛開始與我們一同商討,可官員們在他面前都十分拘謹,磕磕巴巴話說得顛三倒四,有些更是隻知道附和他,聽得我額角直突突。
數次後,我幹脆利落地將時胤請了出去,在眾人面前被下了面子,他也不惱,順從地告辭離去。
自此,眾人看我的眼神,愈發敬佩,行事也越發方便了起來。
時胤待我極好,衣食住行都一一替我打點好,眾人看在眼裡,對我的態度越發尊敬。
私底下,甚至傳起了我和時胤的風言風語,我聽到之後嗤之以鼻,雷厲風行地處理了背後亂嚼舌根之人。
接連數日,我將布防之事一一安排下去後,在領將一事上又犯了難。
裴無瀚派人輪番在城外罵陣,話說得是極為難聽。
將我等全部罵成縮頭烏龜之輩,許多官員氣不過,攀上城牆與其對罵。
一日三頓,頓頓不落。
仗還沒打起來,火藥味已經起來了。
在我和時胤到達之前,衛崢重傷無法理事。
禹州群龍無首,幾位守將被祁軍一再挑釁,難免沉不住氣,應戰數次,最後竟無一人活著回來。
以至於此時竟然沒有幾個武將能拿得出手,去跟裴無瀚對上幾個來回。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叫我如何不頭疼。
夜色漸深,我仍舊不眠不休坐在書案前看著輿圖皺眉,連時胤什麼時候進來的,都沒有察覺。
他將湯藥放在案頭,站到我身後,伸手替我輕按額角。
我忽然一驚,扭過身去,與時胤的臉對了個正著。
燭光搖曳,氣息漸漸曖昧,他的氣息靠我越來越近。
我猛然將他推出去,撞倒了身後的屏風,他急忙穩住身形,樣子頗為狼狽。
屋內的動靜驚動了門外的守衛,時胤的隨身侍衛未得到允許,擅自撞開門衝了進來。
時胤臉色極差,見侍衛入內,揮手示意無事,侍衛瞬間退走。
我語氣冰冷:「陛下,還望自重!」
「阿雪,我……」
「不要這樣叫我!」
我猛然打斷他,面帶不悅。
這些日子,我對他一直是公事公辦,本也相安無事。
可他偏要越界,我便不想再忍。
我語氣惡劣,不乏嘲諷。
「陛下難道以為我答應來禹州,就是同意與你重歸於了好嗎?」
時胤的臉瞬間煞白,雙眸幾不可見閃過一絲心痛,艱難開口:
「我以為,你至少肯給我一個機會了。」
我仿佛聽到一個笑話,笑得我前俯後仰彎了腰。
在我的笑聲下,時胤的臉越發蒼白,整個人頹唐了一截。
終於,我止住了笑聲,聲音如沾了劇毒的利劍,刺入他的心頭。
「機會?
「除非你死,否則我絕不可能給你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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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胤腳步踉跄,失魂落魄地離開屋內。
閉上眼,我探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心中愈加疲憊。
我本不欲和時胤撕破臉,可他一靠近,我就難免會想起安昭。
隻要一想起安昭前生今世是如何慘死的,便不能心平氣和地和時胤相處下去。
即使我極力說服自己做正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