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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的效果很好,節目的錄制就到這裡了。
我看手機時發現,直播才剛結束,熱搜上已經佔了好幾個詞條了。包括但不限於,#影後許憂自曝隱婚戀愛史、#封總有多寵他的隱婚妻子、#究竟誰渣了葉桑桑。
許憂在直播前說的那些話,無異於官方親自蓋章真夫妻。
網友們磕糖磕得哇哇叫:「我就說封總和影後是真的,這麼多年的感情,封總片場發個火怎麼了?難不成和隔壁葉桑桑那樣摔得半殘,老公也不在身邊那麼慘嗎?」
「你別說,知情人爆料,封總早就在準備盛大的示愛儀式了,本來那晚就要舉行的,結果劇組出了事。」
偶爾有人疑惑一句:「沒人覺得許憂和葉桑桑的故事挺像嗎,葉桑桑的還更有血有肉些。」
一下淹沒在了磕 cp 的海洋裡面。
我的話題下面就要傷感很多。
有粉絲還在回放我的舞蹈剪輯,有網友順勢分享自己遺憾收尾的戀情。
直到一個我的陳年採訪挖出來,在汪洋的信息海洋裡,驟然掀起滔天駭浪來。
那時,我剛出演人生第一次舞劇的女主角,眉眼朝氣蓬勃,因為剛表演完的緣故,氣喘籲籲的,眼睛卻很亮。
我問記者:「這個採訪是不是很多人都會看到?」
記者忍著笑,點點頭。
我朝著鏡頭故作矜持,清了清嗓子:「觀眾朋友們好,我是葉桑桑。其實我也沒有什麼話說,主要就是想讓大家知道一下,我喜歡封言這件事。希望大家都幫我追追學長,拜託啦。」
記者笑出聲:「封言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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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湊近鏡頭,做了個鬼臉:「是一個很沒眼光的學長,總是避著我走。但是我很喜歡他,塵封的封,言辭的言。幫我記著啊,八年以後我肯定和他結婚了,我確信!」
我看完怔然很久,這段視頻太過久遠,久到我自己都忘記了這段採訪。那時候,我還在追封言的漫長路上樂此不疲。
葉桑桑,如果當初,你知道一腔孤勇並不能得到同樣熱忱的愛意,你還會留下這樣自取其辱的宣言嗎?
這個視頻,清清楚楚地叫出了封言的名字。
像是一筆鋒利的刀,用力地裁破了表面粉飾的平靜。
下面鮮血淋漓,醜陋不堪。
全網這才明了,封言秘而不宣的隱婚妻子,原來一直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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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湿漉漉的水珠從我臉上墜下去。落下來的水滴,有些是滾燙的,原來是混在其中的眼淚。
當初情感有多真摯,現在就有多麼難堪。
衛生間門口的綠植掩映之下,有人急匆匆地扯住封言的袖口在祈求,我聽出她的聲音,正是片刻前還意氣風發的許憂:「封總,蹭你熱度,說我是你隱婚的妻子是我們團隊的錯,但是你們公司的公關部和領導層也是同意了的,沒有你我隱婚的新聞,怎麼能吸引大眾視線,把片場那晚的事故給壓下去?這把 ss+的項目要是黃了,資金鏈斷裂,就算你是封言,也得撤職問責。」
「所以封總,葉桑桑的那個視頻,求求你出面否認,說她根本不是和你結的婚,隻是同名同姓而已。我真不知道她是你妻子,不然我真的不敢當著她的面說。」
許憂一邊哭,一邊半威脅半祈求。
封言並未動容,冷淡地扯開衣袖:「第一次撤熱搜,我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桑桑受傷,我一直輾轉各市尋醫問藥,沒能顧得上這邊。我不打女人,但你再敢造謠,就說不定了。」
他靜默了一瞬,輕聲道:「問責、撤職、破產,其實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其實一開始賺錢,隻是想讓桑桑過得不委屈。」
背後有人在靠近,鏡中明悉了封言的面容,在水聲哗哗下,他在我一步之遙落定,再也不敢靠近,怕驚擾到我。
我養傷的這幾個月,其實很少見到封言。
即使來看我,也往往並不與我正面見面。後來我想明白原因,他是怕我一見面,就問他離婚協議的事兒。
助理說,封言有時等我睡著了才來看我,他並沒有進入病房的權限,就默默地在門外站到天亮,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在和我解釋,早該說、卻被我無數次捂上耳朵不肯聽的解釋:「桑桑,那天我推掉了所有事務,是準備來看你的十周年舞劇表演的,我還預備了一場儀式。直到我臨時接到電話,片場出事了,死人了。死的是許憂的武戲替身演員,吊威亞的時候摔下去的,當場鋼筋穿胸而過。我在片場雷霆大怒是真的,但其他都是假的。我作為項目負責人當場被警方帶走問責,怕你擔心,就沒告訴你。許憂怕網暴、股東怕項目黃了,十幾億打水漂,擅自偽造了熱搜吸引群眾視線,把劇組死人的事情遮掩得結結實實。」
封言面色很平靜,聲音卻哽咽:「警方釋放我以後,我看見手機裡一堆未接來電,我就知道,出事了。我後來無數次想,如果演出當晚我在你身邊,肯定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可是我不在。我不能想象,你怎麼墜下高臺、怎麼受的傷、怎麼一個人籤的手術書。媽問我的問題,我也想問自己,作為葉桑桑的丈夫,那一晚究竟為什麼我不在你身邊?」
「葉桑桑。」他喊我的名字,終究沒能釋懷,「我對你絕非感動、不止喜歡。也許你忘記了,其實我說過,我愛你。」
那年初冬,我倆剛領完證,天橋有人在放煙花。
我抬頭看煙花,封言卻低頭在我耳旁輕聲說了句話。
「我什麼?」我說。
我愛你。
那時一窮二白,樂得天真。
我把水龍頭關掉,頭也沒抬地說:「封言,回去把字籤了吧。」
他這次沒再推脫,啞澀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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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的輿論一度反轉,從封言出軌、大罵渣男總裁和謊話精影後,到大家開始重新聚焦那天晚上,劇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劇組事故和停組整改的原委終於被揭露了出來。
影後許憂不願意拍武打戲,讓替身上場,偏偏她還不滿意拍攝效果,讓替身重來了無數遍,最後一遍的時候替身力竭摔了下去。許憂惹了眾怒,劇組不負責的行為讓大眾自發抵制該劇,劇集還沒制作完成就迎來了慘淡的結局。
這個由封氏為主要投資商、號稱歷史上最大投資的劇組,不得不解散。
網上的輿論卻還沒消停:
「許憂,你星光璀璨還能上女性職業綜藝,你想過你害死的替身嗎?」
「藝人無藝品,還當著人家原配的面造謠,你還有沒有臉啊?我是原配站起來給你扇兩巴掌。」
原來許憂這段時間臉上的憔悴並非偽裝,需要大量的粉底才能遮住黑眼圈和惶惶不安。
這件事就像是定時炸彈,一旦爆炸,她的事業、人生都將隨之破碎。她要賠償品牌天價違約費、被迫退出娛樂圈,當著公眾道歉,但沒人能替死去的替身演員原諒她。
封言的境況也很不好。這段時間他很少理會公司事務,卻被眾多股東一起推到風口浪尖下,承擔了大眾最多的罵聲。
他精心創立的公司股價飛快跌停,一片綠色。到現在還是亂糟糟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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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女士聯系到了海外的朋友,打算帶我出去繼續看傷。
我去封言的別墅收拾東西的時候,他竟然還在家裡,我以為封言該忙得焦頭爛額。
但沒有,他抱著呆瓜貓,一直等了很久。
別墅挺好看的,前年搬進來的,但是無論是我和封言住的時間都不算長,去年我有大半年都跟著劇團全國巡演,封言為了公司連睡眠時間都壓榨得隻有成年人的一半。
而且這家裡太大,泾渭分明的,我有自己的練舞房、他有他的書房,一開始我還有興致跑到書房打擾他。但每次開門他都在視頻會議和接電話,我又自覺地退出去,後來久而久之,就不進去了。
東西已經讓人運過一批了,我這次是來拿一些比較私人貴重物品和我的貓的。
我收拾東西,封言就抱著貓,默不作聲地隔著不遠看著我收拾。其實一路走來,我和封言都不容易。
我已經理好東西了,路過封言書房時,門虛掩著。我隱約記得裡頭還有我的東西,猶豫著要不要去拿,呆瓜從封言胳膊上輕巧地跳下來,想停在我身邊,卻因為伙食太好身體肥胖,沒剎住車,把書房門撞開了。
印象裡封言的書房該是簡約冷淡風,現在卻擺滿了圖紙,從桌子上一直迤逦到地上,廢稿無數,分明是婚禮現場布置圖。十幾份婚禮策劃書攤開著,細致到連煙花的樣式都反復推研。
我想起網絡上的傳聞,封氏總裁封言,正秘密籌備盛大示愛儀式。
原來是真的。
直到舞臺序幕拉開、劇目開場很久,位置仍然空缺著。
「「我」「其實堅持那麼久, 隻是想讓你過得好一點,到頭來原來不過是本末倒置。」
我走近封言的辦公桌,桌上有張我的照片,挺出人意料的, 那是我去年演出的照片。
我打量很久:「我以為你沒有來。」
封言把地上的廢稿都收攏好, 我才發現他脊背都僵直得不像話, 他垂眼,輕聲說:「來了。客戶為難喝酒,來的時候已經尾聲,看你們劇組準備慶功, 當時胃病犯了,怕掃了你興致。」
他輕描淡寫, 但我知道那次事情,其實客戶早已和對家公司籤訂合同, 卻戲耍了封言大半個月。
我轉過身說:「封言,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
他抿著唇, 白成一條線,一言不發。
封言的成功對我的事業沒有幫助嗎?
其實有的。
我為了保持身材不生孩子, 他沒意見。
我全國巡演大半年不見人,他沒關系。
連劇院設備老化批款不及時、劇組資金緊張, 他二話不說幫忙。
我俯下身看著他的眼睛,眼裡發酸:「可你知道嗎?我很多時候都覺得,你並不愛我,為什麼呢?你習慣了什麼都不說, 習慣聽我訴說,你總是說害怕我擔心、害怕掃了我興致,可是我是你妻子,我會難過的。」
封言也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習慣了我的主動,習慣我和倒豆子一樣和他分享生活, 習慣我永遠是那個追逐他的學妹,但我一直沒能得到自己預期的回應。
「封言, 我們沒有來日方長。」
我起身往外走去。
呆瓜貓看看我, 又看看封言,最終蹭了蹭封言的手, 匆忙地跟在我身後。
封言恍然回神,澀道:「桑桑,我是不是做錯太多事情了。」
我沒回答,我不知道。
我心裡也沒有答案。
其實我刺痛封言的那句話, 也是真心的。如果早知他與我的性格並不適配, 我一開始就不會喜歡他。
走出別墅的那一剎那,陽光格外的好。
我想起來,我第一次見封言,學長看起來就很冷淡, 卻會幫我制服偷拍我裙底的變態。
我那時候看著他說什麼來著。
我說:
「學長你好,我叫葉桑桑,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