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睫毛輕顫了幾下,心虛地偏過臉去,不去看他。
然後我小聲嘀咕道:
「你明明那麼聰明,還相信我的話,還不是怪你自己。」
「所以……」
「當年為什麼分手。」
終於進入到讓我喉嚨吃緊的正題了。
我開始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地盯著床頭櫃上擺放的江宴一家三口的合照說:
「啊哈哈哈,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很幸福呀。」
「……」
語畢,空氣中的氣流都好似被霜凍住了。
在江宴死亡般的凝視下,我掙扎著要起身。
江宴沒讓,單手扣住我的肩頭反摁了回去,語氣兇巴巴的。
「去哪裡!」
我微紅著臉解釋。
「嘴巴有點幹,我想去喝水。」
他聽著我的話眼神徐徐下移,在我唇瓣上停留了幾秒,白皙脖頸上的喉結倏地滾了滾,聲音低沉漸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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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挺幹的。
「那……我幫你潤潤。」
我還沒明白什麼意思,我的唇就被他含住了。
單刀直入,一點都不溫柔,就是帶著懲罰欲念的。
「嗚嗚,你犯規。」
我又沒說謊。
「我沒犯規,是你破壞了規矩,你的回答隻有兩種,說真話與假話。」
江宴微喘著氣,在我耳邊纏倦吞吐。
「而你選擇了第三種,逃避。」
我的嘴巴被他親腫了,幽怨地瞪著他。
「那又怎麼樣,人生那麼苦,偶爾逃避還犯法啦。」
「不犯法,但我就是想懲罰你。」
「無賴,你一個檢察官……
「唔,你放……」
新一輪的火熱攻勢強烈來襲。
我被吻得七葷八素,跟吃了迷藥似的,手指不自覺地撫上他的鬢角,溫柔地觸碰。
江宴動作頓住,像是得到的了一張準許劵,黑如鷹眸的眼睛緊鎖著我。
我眼尾泛紅,嘴巴輕輕張了張,腰間驀地一緊。
天旋地轉之後,我被迫壓在他身上。
江宴嘴角噙著張揚蠱惑的笑意,慢慢悠悠地說道:
「你覺得不公平的話,今晚換你懲罰我。」
「……」
羞羞羞,關燈……
8
第二天,我罵罵咧咧地起床。
江宴那個人面獸心的家伙已經去上班了。
廚房的爐灶上還溫著山藥瘦肉粥,一張便利貼粘在鍋蓋上。
「向我媽要來了你的課表,你今天上午沒課,別亂跑,乖乖在家待我,中午接你去吃飯。」
我冷哼了一聲,嘴角卻莫名其妙地彎著。
吃完早餐,換好衣服,我還是出門了。
打車來到警局,一名穿著藍白制服的中年警察迎面走出來。
我還未走近,就迫不及待地開口:
「王叔,你著急叫我來,是不是我叔叔的事有轉機了。」
王叔默了默,粗眉緊擰說道:
」恰恰相反,是完全被坐實。」
最後一絲殘存的希望徹底破滅了,可我還是不甘心地走上去問:
「怎麼會?會不會弄錯?」
王叔拍了拍我肩膀,表示很能理解我的感受。
「我們境外的警方已經查證,在多個實時監控裡,看見他屢次出現在 duping 交易場所。
「甚至在捉獲的犯罪人員中,對你叔叔叛變成為他們那一方的人供認不諱。」
我呆呆的,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隻是眼眶慢慢地湿潤模糊。
「這次找你來,是想要找你幫忙。」
「找我幫忙?」
我擦了擦快溢出來的淚,疑惑不解。
「嗯。」
王叔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
「你叔叔畢竟是一名資歷豐富的警察,摸透了我們警方的路子,反偵查意識很強,這就是他一直逍遙法外的原因。
「你是他唯一的侄女,我和他還是同事的時候,看得出來他真的很疼你,所以……」
我懂了,他們是想借我誘惑我叔叔出來,好一舉把他緝拿歸案。
9
我記得那年冬天特別冷,冷到潑出去的水立馬在半空中凝結成冰碴子。
橘黃色的路燈下,我就彷徨無助地坐在臺階上等人。
我縮著腦袋,一旦聽見人的腳步聲,欣喜若狂地從單薄的衣衫裡探出凍通紅的臉頰,四處張望。
後來我身體承受不住酷寒的天氣,斜斜地倒了下去。
我在消毒水濃重的病床醒來,身側圍了三三兩兩的警察。
在交頭接耳的討論聲我明白了一個事實。
我媽媽爸爸為了生兒子拋棄了我。
警方在網絡刊登我的信息,希望我父母把我帶回家去。
可是我父母鐵了心不要我,躲在偏僻的犄角旮旯裡,連警方都找不到他們。
短時間內找不著我父母,最後他們隻能決定把我先往福利院送。
「唉,真可憐,還這麼小。」
「可不是,沒有父母陪伴在身邊長大的孩子,注定一輩子都缺失安全感。」
「還有可能出心理疾病呢。」
不遠處,年輕的護士七嘴八舌地議論。
每一句話都化作沉甸甸的鉛球砸在我頭頂上。
連帶著我的心髒一同沉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沼潭。
我低垂著眼睫,靠在病床頭,心如槁木。
「你們護士很闲嗎?」
門口恰時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男聲,因為警察制服自帶的凜然感。
一群護士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立馬跑回各自的崗位。
他就是我叔叔,彼時三十歲,連女朋友都沒有,因為他眼裡就隻有熱衷無比的工作。
後來,有了我。
他把我收養了。
對於那天,我永遠記憶猶新。
他蹲在我面前,笑容和藹地說了一句。
「你叫我一聲叔叔,我就給你一顆糖。」
在這之後,哪怕他把我收養了,我的名字登記在他戶口本上,他也沒要求我叫他一聲爸爸。
因為他知道,爸爸這個代稱所蘊含的意義很不一樣。
他怕我覺得,讓我叫他爸爸是多麼膈應人的一件事。
索性就讓我叫他叔叔。
他給了我一顆糖,同時也給了我一個家。
我十八歲上大學那年。
他送我到學校門口,把行李從車上卸下來交到我手裡,慈父式叮囑。
「好好念書啊。」
「嗯嗯。」我回答得很輕快。
說完,就往我口袋裡塞了一張卡。
我捏住那張卡,朝他離去的背影揮了揮手。
「叔叔,再見。」
叔叔沒回頭,隻是大手一揮算是回應我。
當時我壓根不知道,口袋裡那張卡是我叔叔所有的積蓄。
直到我寒假回家,裡裡外外找不到他身影的時候,才被王叔一通電話打過來告之。
他委派了去境外當臥底的任務。
此行一去,兇多吉少。
為了不讓我擔心,他隱瞞了我,同時也把我安排得很明白。
沒有什麼後顧之憂。
10
王叔離開前跟我說。
「選擇權在你手上,我們尊重你的決定。」
我坐在警局門口的臺階上,目光渙散,一臉呆怔茫然。
天空朦朦朧朧開始下著細雨,在一片迷糊中。
我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這邊款款走來。
江宴腳步頓住,我也愣了一下。
「怎麼坐地板上。」
他好看的濃眉蹙著,攥住我的手臂把我從地板上拉起來,手中的雨傘順帶往我頭頂上送。
「昨晚睡覺就踢被子,今天又淋雨,你是想生病是不是。」
我沒說話,瞥見他半邊肩頭都在外面淋雨。
推著他的骨腕把雨傘朝他移了移,然後我走了幾步,和他很近地面對面站著。
「你來這裡幹嘛呀。」我仰著頭問他。
江宴朝我身後的警局抬了抬下巴。
「有個刑事案件需要同警方交流一下。」
「哦哦。」
我點了點頭,推了他一下。
「那你快去吧,工作要緊,別耽誤時間。」
「不急。」
邊說,邊揉住我往他車停靠的那個方向走。
我抬頭看他,凌厲優越的下颌線,心中泛著了甜蜜。
我收回視線,逗趣他說。
「江宴,我閉上眼睛了,你要好好把握哦,如果我摔倒了,你就完蛋啦。」
江宴低頭看過來,見我還真合上了眼皮。
他抬手捏住我臉上的軟肉,切齒地嘶了一聲。
「你能耐了,許琬琬,居然敢威脅我。」
我笑哼了一聲。
「呀,我快要摔倒啦。」
江宴二話不說立馬把我揉得更緊,後知後覺我是騙他的,無奈地輕笑道:
「怎麼這麼調皮,嗯?許琬琬。」
他把我塞到車裡,又在車內找來幹淨的毛巾替我擦微湿的頭發。
「不準跑,在車內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他關上車門,走了幾步停下。
可能想到前車之鑑,回頭看我,當著我的面摁下鎖車鍵。
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我坐在車內,啞然失笑。
笑著笑著,我嘴角卻嘗到一絲鹹苦。
短暫易逝的絢爛煙火,終究是留不住的。
我們短暫的重逢,真是一場劫難。
11
很快就入冬了。
我還在實驗室裡提煉精華,圓形蒸餾瓶裡的沸水呼嚕呼嚕地發出氣泡音。
而窗外飛舞著雪花,像千百隻蝴蝶似的撲向窗戶玻璃。
「哎呀,兒媳婦你怎麼還在這裡,我不需要你這麼賣力替我幹活。」
導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急急地要趕我走。
她自從無意知道,我和她兒子的關系其實是不純潔的男女關系後,已經默認我是她兒媳婦了。
有時在課堂上,她提出一個刁鑽難解問題,隻有我解答出來,她一高興當著所有同學的面。
「兒媳婦好棒,坐下。」
我常常難為情地跟一臉看八卦的同學解釋了一遍又一遍。
之後灰溜溜跑到導師的辦公室裡,希望她不要這樣叫我。
她也是很好說話,連連答應。
「好的,兒媳婦,聽你的。
「兒媳婦,下課要玩得開心哦。」
她一臉壞笑地目送我離去,我扶額無奈。
這兩母子,一個人一種古怪的性格,還真讓人難以招架啊。
江宴在微信上轟炸我,說我這個月是第幾次拒接和他見面了。
語氣莫名的委屈。
「許琬琬,你睡了我就想跑。
「壞女人!」
其實我知道他最近接受了幾個大案子,工作很忙碌,而我也把課程多當成借口,拒絕他難得的休息時間來找我約會。
對於那天晚上的不抵觸,荒謬的沉淪。
我很後悔,真的很後悔。
江宴的前途不能被我拖累。
我盯著手機上的文字,再次狠下心選擇拒絕。
經過這段時間的深思熟慮,我已經答應王叔的不情之請。
一方面協助警方辦案,是公民的義務。
另一方面,我想見我叔叔,我不信對我體貼入微的叔叔會幹出那樣的事。
我要親口聽他承認,才會死心。
12
我套上圍巾,準備回家,繞過江宴堵我的地方。
剛剛踏上公交車,就有人從後面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哆嗦,以為江宴這麼快就追上來了,嚇得不敢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