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重男輕女,二十八年來,獲利者永遠是弟弟,而我,永遠是付出者。
沒等我斬斷親緣,先收獲了一張血癌通知書。
自救嗎?算了吧。
這輩子太差勁,還不如重開一局。
我開始極盡享樂,放縱死亡。
那些一直吸我血的家裡人,突然悔悟了。
讓我十六歲就被迫輟學的母親,哭著求我別喝酒,去醫院看看。
一言不合就打我的父親,去公安局自首家暴,隻求我不要因為恨意放棄生命。
而一次次肆意揮灑我血汗錢的弟弟,賣了他所有值錢的東西,隻為給我湊買命錢。
1
「姑娘,是血癌。」
「你最近時常流鼻血,想吐,以及渾身痛吧?」
「是晚期了,有痊愈的可能性,費用至少一百萬。但也說不準,一切都看治療情況。」
「我們院有知名的血癌專家,排號不太容易,建議你盡早來治療,就算不能治好,也能多延長些時日。」
醫生似乎見多了生死,隻平淡地通知我。
血……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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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地,我沒有痛哭。
我聽到自己冷靜地問:「我為什麼會生這個病?」
「血癌患病因素有很多,除了遺傳,物理和化學因素也會導致。比如輻射,比如長期接觸苯及含有苯的有機溶劑……」
醫生後面還說了什麼,我沒聽進去。
因為我已經知道了。
「苯及含有苯的有機溶劑……」
我笑了笑,在醫生勸說治療的聲音中,晃著身體走出醫院。
一百多萬啊……
還隻有痊愈的可能。
我知道醫生一般都會安慰病人,我這就算治療,估計也隻能苟延殘喘了。
更何況,我哪來的錢?
現在……
我看了眼銀行餘額的短信,估計連一瓶藥都買不起。
明明剛剛還很藍的天,現在看起來卻灰蒙蒙的。
大街上煎餅果子和水果的叫賣聲,似乎很近,但我又什麼都聽不到。
兜裡的手機震動停止了。
我拿起來一看,二十三個未接來電,都是一個人。
我媽。
我都不需要接,就知道她的來意。
要錢,給我弟。
我掛斷催命的電話,走到了煎餅果子大媽面前,笑容燦爛。
「阿姨,我要一個豪華煎餅。」
「好嘞,姑娘!你能吃得完嗎?」
吃不完也買。
我舉著煎餅果子,一邊走一邊大口大口地吃。
原來是這味道啊……真好吃。
小時候和爸媽一起去趕集,弟弟每次都能得到一個超大號的煎餅果子。
大到他的手掌都託不住。
而我,隻期待地看一眼那煎餅,就是貪得無厭。
二十八歲了,我該好好享受有滋有味的人生。
電話再次響起,我再咬了一口果子,接聽了電話。
「你要死了啊!這麼久不接電話!」
「趕緊滾回來吧,你弟弟想買一臺電腦,你帶他去看看。」
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類似這種事,已經發生過太多太多。
交學費、要旅遊、買手機、買遊戲機……
甚至他談了個女朋友,也是我出錢買禮物。
我反抗過,可他們總有各種辦法達成目的。
我又迫於那一絲的血脈親情,沒選擇徹底撕破臉。
隻不過……
跟一個將死之人談親情,多少有些想多了。
還不如多吃兩口煎餅果子來得實在。
嗯,真香。
2
我買了幾瓶止痛藥後,就回了家。
不得不說,這個三室兩廳的房子,我卻沒自己的臥室。
因為我搬出去的第一天,我的臥室就變成我弟的電競房。
我轉了一圈,終於在陽臺角落找到了我的雜物。
我翻出樓下小賣部買的大麻袋,把自己為數不多的東西都裝了進去。
省得自己偶爾想起什麼,還需要花時間回來拿。
時間就是生命啊!
我如此平淡,但我媽以為我在鬧脾氣。
「你個死丫頭,讓你回來帶林楊買電腦,你裝什麼傻?」
我心裡好笑,我兜裡連一千塊都沒有,哪來的錢買電腦?
「我沒時間,也沒錢。」
這話是事實,但她明顯不信。
「死丫頭,你那麼多錢都去哪了?」
「你還沒時間,你急急忙忙地趕著去投胎嗎?」
按照以往,我會跟他們爭吵,會讓我弟出去賺錢,會放狠話說再也不管他們了。
而這次,我隻是笑著點頭。
「對,趕著投胎。」
「媽,我生病了,可以把拿走我的一百多萬還我嗎?」
我故意刺激她。
果然。
「生病要花一百多萬?林招娣,你都學會騙人了啊!一百多萬,你看你那條命配嗎?」
我點點頭,幹脆利落地走人。
3
從前每次身體不適時,我都害怕自己患上重病。
可現在真的與死神面對面了,我居然這麼坦然。
大概是從被親爸媽算計、拿走了我所有的錢給林楊買房子開始,我對這個家,已經沒有半點念想了。
我不打算治病了。
血癌治病,要用到錢,也要用到骨髓。
我沒有錢了,也不想用林楊的骨髓,我怕會髒了我以後輪回的路。
這輩子沒投好胎,不過我一直善待他人,應該有機會重開一局吧?
但我想利用不多的時間,好好享受一下這即將錯過的人生。
但享受最後的人生,也需要錢。
我回了趟公司,找上了老板。
為了吃飯,為了攢錢,我做著整個公司都沒人願意幹的工作。
因此,每天都被迫吸入大量的甲醛。
這也是我患上血癌的罪魁禍首。
我捏著隻剩下一千多塊錢的卡,找上了老板。
我把診斷書遞了過去。
老板沉默了一下,讓財務給我支了二十萬。
「這是公司的一點心意。林招娣,你的病,跟公司無關啊……」
我懂他的意思。
這錢不單單是補償,還有封口費。
給的不多,但我時間也不多了,不想跟他費口舌。
當天辦理離職。
我拿著錢,我第一次邁進人均一百多發廊。
給自己弄了個時興的發型。
畢竟,從頭開始嘛。
買了幾件早就看中,但一直舍不得買的漂亮衣服,和一些化妝品。
花了兩天時間,把我死前想幹的事,都一一列了出來。
再重新找了個住處,好好收拾了一番。
死前第一站,酒吧。
我花了三小時,對著視頻一步一步學,才畫好了人生第一個妝。
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場面,讓我有些新奇。
我不太熟練地點了杯酒,在角落坐了下來。
音樂震耳欲聾,但男男女女們都玩得盡興。
這種肆無忌憚的青春,讓我心情都好了不少。
原來其他人的生活是這樣的。
我也體驗到了呢。
不一會,一個男人搖晃著酒杯走了過來。
「美女,一個人來?」
這男人面上帶著玩世不恭,穿著的牌子我看不懂,但在明星代言裡看過。
我下意識地想躲,但又想起我來酒吧的目的。
體驗不一樣的人生。
我笑了,學者電視裡的人,跟他碰了下杯。
他也給力,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美女,我都喝了,你別不給面子呀。」
他握著杯沿,把我的酒杯推了推。
我看著杯底冒出來的小泡泡,頓了頓。
雖然說,有今天沒明天了,不怕壞男人。
但我也不想莫名其妙地上套。
然而沒等我拒絕,我手中的酒杯就被一骨骼分明的大手奪走了。
「滾。」
看著那男人倉促離開的模樣,我笑了笑。
「幹嗎壞人好事兒?」
昏暗的燈光下,我才發現來的男人的眼神,有種對世間的淡漠,跟浮躁的酒吧格格不入。
他擰眉道:「你想主動上套?」
我搖頭。
主動上套倒也不至於,但……
「今晚有酒今朝醉嘛。」
我再點了一杯新口味的果酒,學著剛剛的人一飲而盡。
不好喝,但我莫名地開心。
才五度不到的酒精,我卻忍不住衝進衛生間吐了。
打掃衛生間的服務生以為我喝多了,還教育我:「小姑娘,差不多該回家了,太晚了家裡人急!」
我乖巧點頭,嘴裡卻說:「阿姨,我沒家裡人了。」
阿姨愣了愣,看我的眼神帶著同情:「那你少喝點,喝多了會吐,多難受啊。」
我笑著說好。
但真的是因為喝多了吐嗎?
無所謂,誰在意呢?
走出廁所,沒想到剛剛那男人沒走。
他輕聲說:「女孩子一個人喝這麼多,不安全。」
女孩子,又是女孩子。
這輩子聽得最多的就是女孩子怎麼怎麼樣了。
我抬眼看他,反問道:「女孩子喝多了不安全,男孩子就安全了?」
他愣了愣道:「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語氣很誠懇,我的火氣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揮揮手道:「我沒事,你走吧。」
「你臉色蒼白,唇瓣沒有血色,看起來很不好。應該去醫院檢查一下。」
這麼一瞬間,我暈乎乎的腦袋好像清醒了片刻。
沒想到啊,給我臨終關懷的,居然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男人。
「是嗎?」
我拿出口紅補了一層。
「可能是剛剛漱口的時候,不小心把口紅擦掉了吧。現在呢?」
「掩耳盜鈴而已。」
「那就夠了。」
往包裡扔口紅的時候,我才看見手機屏幕上正跳躍著「林楊」這個聯系人。
我沒接,反而對著男人笑道:「謝謝你的關心,再見啦。」
「不過,這裡我估計不會再來了,就……再也不見了。」
時間有限,不能浪費在同一個地方。
我揮手道別。
直到出了酒吧的門,那道視線都一直在我身上停留著。
我沒在意,接通沒停過的電話問:「有事?」
「你怎麼不在出租屋?去哪兒了?你不陪我買電腦,那給我一萬塊錢我自己去吧。」
清風吹過,我晃晃悠悠地努力走直線。
「我沒錢了。」
「你怎麼這麼貪財!你以後要嫁人,錢都便宜外人了!你留那些錢來幹嗎?」
我看了眼頭頂的星星,挺好看的。
我語氣輕松道:「留著讓自己活得開心啊。」
對面可能是擴音,我媽直接嚷嚷:「你這個不孝女!你不給錢,我就去你公司鬧,說你是不孝敬父母的白眼狼!」
「去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來。」
我連命都不要了,潑髒水這種事我會在意?
掛電話以前,我還笑著提醒:「想鬧就抓緊,不然以後想鬧,都沒地方可去鬧了。」
畢竟我到時候人都死了,他們再罵就晚了。
總不能去地府接著要錢吧。
想想那個場景,我忍不住笑彎了腰。
可能笑得太久,也可能是止痛藥失效了,到最後渾身都有些發疼。
4
其實我本可以拿出治病的錢。
但從三年前,我畢業開始,他們就像是吸血蟲一樣問我要錢。
一開始給得少,後面他們胃口越來越大。
最後我實在受不了了,準備給最後一筆,就徹底斷絕關系時,我媽卻忽然病倒了。
他們說是因為我給的錢太少了,家裡壓力大,我媽是活生生累病的。
我一時心軟,把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十多萬,全都給了過去。
後來我才知道,不是家裡壓力大,而是林楊想出國留學。
我在員工宿舍裡,吃著最便宜的饅頭泡面,林楊則在國外的家庭旅館裡,和朋友們開著派對。
我累病了住院,家裡人一聲慰問都沒有。
林楊畢不了業要回國,全家人飛到國外接他回來。
終於,我挑了個一家三口都在的日子,說跟他們斷絕關系。
可事實證明,我想多了。
我根本就擺脫不掉他們的。
「老子生你養你,你有本事了就拋棄父母?果然,生個女兒就是賠錢貨,當年還不如把你丟河裡淹死!」
可能是太氣了,他還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
我耳鳴了一周。
再後來,林楊談了個女朋友,他們又開始張羅著給他買房子了。
這錢還要我出,理由是長姐如母。
我差點笑了。
我十六歲就被逼著輟學,隻好自己靠獎學金和老師的資助完成的學業,靠自己每天晚上給餐廳洗碗到凌晨掙的生活費。
我弟一句安慰的話沒說,一點兒忙都沒有幫。
這時候跟我提長姐如母?
荒唐。
那次我學聰明了,咬死了說自己沒錢。
然而在我睡著後,林楊偷走我的手機,查到了我的餘額。
一周後,他們就以我的名義,向小貸公司借走了一百多萬。
直到要債的打上門來,我才知道這些事。
連本帶利還完,我連買饅頭的錢都沒剩下了。
再後來,為了吃飯賺錢,我得了癌症。
5
把記事欄的「酒吧」倆字劃掉。
再隨手把另一行「麻將」圈了出來。
我叫上了僅有的一個朋友,讓她幫我組個局。
不為別的,就是想感受一下,麻將對人的吸引力究竟有多大。
大到我五歲時,我媽就把我鎖在家裡一整天,隻為了跟其他阿姨搓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