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宋知柳這棄婦要害我們音兒!」
吳文英急著告狀,卻Ṫųₗ被許大公子打斷了:「你給我住口!」
沈柯已來到我身旁,在聽到「棄婦」二字時他的眉挑了挑,臉色越發沉了。
我與他夫妻幾年,自是感覺得出來他此時動了怒。
手被一隻溫涼的大掌握住,我身形一僵,試著抽了幾次,卻被牢牢禁錮住。
不免就有些惱了。
沈柯是不是有病!
吳文英不甘心地輕哼一聲:「不過是個下堂婦罷了,神氣什麼!誰不知道沈少卿娶你是為了誰,要是宋檀月還活著,沈夫人的位置還輪得到你?一身粗蠻樣,難怪都不招自己爹娘喜歡……」
許大公子Ṱű⁰一眼瞪了過去,她這才訕訕地閉了嘴。
「少卿大人,對不住——」
「回頭本官定邀許老大人一起坐坐。」
沈柯丟下一句,不顧許家夫婦難看的臉色,拉起我就走。
我回頭朝吳文英喊:「我把話放下了,若是再有下回,就不僅僅是說幾句就能了的事了。我如今孑然一身沒有牽掛,唯有一個女兒囡囡。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吳文英你大可以試試!」
前面沈柯的身形似是一頓,抓著我的手更用力了。
待被他塞上馬車,我猶不滿意。非要去凌家也去鬧上一鬧。
沈柯拗不過我,就帶我一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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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學士ṱűₔ倒是個講理的人,或許是礙於沈柯在場。他與他夫人誠懇地與我道了歉,且當下就派人去許府把他家小女兒接了回來,再一次與我道歉。
見狀我也不好為難,便同沈柯一道離開了。
回去的馬車上,我與他許久沉默不言。
我本以為沈柯會訓我。
初與他相處那幾年,我性子還十分躁厲。
動不動就要發些脾氣。
是沈柯一面訓我不可胡來,一面又為我修好被我弄得亂七八糟的籬笆棚子。
他待我溫柔的同時又很嚴厲,一點一點地將我極端的性子拉回正軌。
我便是這般,一點一點將心交了出去。
現在回想起來,他為我做的這些,不過是受阿姐所託而已。
「抱歉——」
男人的聲音打破沉寂。
抱歉什麼呢?
抱歉他明明不愛我,卻娶了我?
可在旁人眼裡,哪怕是他對我無愛,這些年我也得到了許多。
他重信重義,是百姓眼中的君子。
他年紀輕輕就任大理寺少卿,是皇上和百官眼中的棟梁之士。
他不重女色後院無妾,是內院夫人眼中的有情之人。
我與他和離,是不知好歹。
連怨他都顯得無理取鬧。
可我就是想要無理取鬧了。
「沈柯,我知你答應了阿姐要照顧我。可你大可以給我些銀錢,給我尋個好兒郎,不必賠上自己的。你和我阿姐這般,叫我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可笑之人。你們自認為的好意,可有問過我要是不要?」
沈柯面露痛苦之色,薄唇緊緊抿著,瘦削了不少的面頰上覆著一層青色的須髯。
再看向我的時候,眼底布滿了血絲。
「知柳,我知此事是我不對,我不該瞞你。可不管你信與不信,成婚四年,我早已將你當成我唯一的妻。」
我搖搖頭:「不必了,我心中硌硬。」
他怕是忘了,阿姐離世時他就以夫之名為她守了一年喪。
他本就是阿姐的夫。
我不稀罕要。
沈柯紅了眼。
我卻隻與他道:「我不會用情意綁架你,隻囡囡是我女兒。他日你若是續娶,望不要叫她受了委屈。」
沈柯低著頭,整個人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頹敗。
「不會的……不會了……」
15
我在京城陪了囡囡半月。
待她完全康復已經活潑如初時,便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主院那邊沈家老夫人已經多次差人來趕人,我再不好厚臉皮留下來。
沈柯的母親本就不喜我,因我太過離經叛道,與端正賢淑的阿姐是天壤之別。若不是沈柯堅持,她斷不會容我進門。
我之所以能如此順利地留下和離書離開,其中也有她默許的原因在。
離開那日沈柯帶著囡囡去碼頭送我。
囡囡拉著我的衣角依依不舍。
我俯下身,再次摸摸她的小腦袋。
「若是想阿娘了就給阿娘寫信。」
囡囡點點小腦袋。
回頭看了身後沈柯一眼。
「若是阿爹想阿娘了,也能給您寫信嗎?」
「這……可以吧。」
左右沈柯也不會寫,權當是哄哄女兒。
船漸漸離開岸邊。
我撩開船簾,見沈柯在岸邊站了許久許久。
回到清水鎮後,我翻出攢下的體己開了個成衣鋪子。
這次回京,叫我知道我不該就這麼碌碌地過一輩子。
囡囡一天天在長大。
若是將來沈柯娶了新婦,誰能保證她不受磋磨?
沈柯是男子,這後宅之事難免顧及不到。
我那父親母親雖因囡囡長得像阿姐待她親厚些,倒也不是囡囡的倚靠。
若是將來她大了又受了欺負,我總不能一直借著沈柯的勢才能為她出氣。
我必須要強大起來,有了底氣才能成為女兒的倚靠。
衛家的媒婆聽聞我回來又找了上來,叫我回絕了。
去京城這段時日,我已經叫人打聽了清楚。
那衛家秀才有出息是不錯,但他在衛家當夫子時與主家小姐生了情愫。叫小姐的爹娘發現了。
因此便逼著他盡快娶妻。
我自是避之不及。
天下男人這麼多,我為何兩次都要挑個心中有人的?
成衣鋪子開了兩年,倒也被我賺了些銀子。
我又招了幾個小工,新開了幾家店鋪。
忙忙țų³碌碌地,倒也過得充實。
囡囡依舊經常寫信來,她的字寫得越發好了。
她說沈家老夫人催著沈柯娶繼室,被沈柯拒絕了。沈老夫人生了很大的氣,沈柯幹脆不再去主院請安。
她說我那父親母親聽說沈柯要續娶,怕她在沈家受委屈,便想把她接回宋家養著。
沈柯也是拒絕了。
他還對我那父親母親說:「知柳幼時一個人被丟在莊子上,嶽父嶽母知她會ṭũ̂₆不會受委屈?可有想過將她接回來?」
囡囡說,我那父親母親被他一句話噎得面色鐵青, 拂袖而去。
她還總說她想阿娘了。
她說近來她照鏡子, 發現自己長得越來越不像姨母, 反而更像阿娘。
有一回沈柯喝醉了,把正在與丫鬟玩鬧的囡囡叫到跟前道:「你可不要學你阿娘,調皮翻牆出去玩, 叫阿爹找不到你。」
囡囡問我以前翻過牆嗎?
我啞然失笑。
確實是翻過牆, 不過是翻牆想逃離宋家罷了。
再聽聞沈柯的消息我已心如止水,大概是過了這麼多年早就放下了。
16
囡囡十五那年, 我把店鋪開回了京城。
此時我已是小有名氣的老板娘, 手裡小有薄產。
女兒的及笄禮上,我吩咐手下小二裝了滿滿八車綾羅珍品,浩浩蕩蕩去了沈府。
沈柯已位至大理寺卿, 隻這幾年並未續娶,成了京城中人人稱頌的專情之人。
隻不過與我無關。
「阿娘!」女兒如乳燕歸巢般撲入我懷中。
「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冒冒失失的。」我輕點了點她的額頭。
在場不少夫人小姐, 皆對我這個沈柯的前夫人十分好奇。
尤其是當我十分張揚地讓人將給女兒的及笄禮堆滿了院子, 更是讓她們驚掉了下巴。
在場夫人貴女們雖然出身高, 但在朝為官者不能從商,隻能靠借著家中親眷的名義置辦些產業。
真正有錢的, 卻是不多的。
「阿娘,你這是把你半數身家都搬來了?」囡囡眨眨眼可愛道。
我摸摸她的頭:「你娘的身家就這麼點?待你成親的時候, 娘還給你備了份大嫁妝!」
「我才不嫁人!」囡囡嗔道。
我看她微紅的臉色, 便知道這姑娘有心上人了。
眨眼間, 當初那個小小的囡囡如今也長這般大了。
如她所說,幼時與阿姐長得七八分像的她。如今長大竟是又不怎麼像了。
反而倒是越來越像我。
囡囡的及笄禮辦得十分體面, 我也出了些風頭, 叫底下鋪子在這群貴人中間打響了名聲。
宴後下人道沈老夫人有請。
我婉拒了。
我知這些年沈柯拒不續娶,叫他娘沈老夫人頭疼不已。
囡囡也道她祖母曾透露過, 我如今身家不菲, 若是再進門也能配得上她兒子。
可我又不是有病。
如今有錢有闲, 做什麼還要進這沈府來。
沈柯雖然相貌堂堂, 但也早已過而立之年。
老男人了。
我有錢,大可以談十個八個年輕的。
囡囡被我這話逗得直不起腰來。
我認真與她說:「感情之事上面萬不可委屈自己, 左右一個男人而已,這世上多的是。」
阿姐忌日那天, 我一個人上了山去祭拜。
阿姐的墓旁的祭品已經叫人換了新的。
宋府應該已經來過了人。
我在外十幾年,再未與他們聯系。
戶籍也花了銀錢打點, 換了新的。
我如今不叫宋知柳, 而是隨了清水鎮的大姓,叫安知柳。
給阿姐擺上幾盤子幼時她最愛的點心, 我從懷中拿出一個用紅繩串起來的鈴鐺。
「阿姐,還給你。
「來世可別隨便做好人了!」
這鈴鐺,便是沈柯當年帶著來清水鎮來找我的這個。
我也一直以為是我丟失的,被沈柯找了回來。
可其實, 阿姐也有一個。
幼時母親都曾親手給我和阿姐戴在腳踝上, 以免叫我們跑丟了找不見。
隻是後來,我的鈴鐺隨我被丟去了莊子上。哪怕夜裡我如何搖晃,它的鈴聲也換不來我的阿娘。
再後來, 它便丟在了那雨天。
沈柯給我的,本就不是我那個。
是阿姐的。
如今各歸各位,今生也就再不要牽扯上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