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雖大,但若是想尋,總會叫人țū́ₔ尋到了蹤跡。
我又沒做錯什麼,堂堂正正地嫁於沈柯,又堂堂正正地和離。
沒必要過上偷偷摸摸,提心吊膽的日子。
何況就算我不告而別,宋家自是不會在意的。
沈柯看了我留下的和離書,自也會明白緣由。
他本不愛我,如今放了彼此自由,他也沒有理由會糾纏。
日升而起,日落而息。
囡囡的回信很快便到了。
歪歪扭扭的幾個小字,皆是在問阿娘可好。
我心中溢滿溫柔。
將那信紙好生收好,就又接著看另一封冬兒寫的。
冬兒說,那日我前腳剛走,沈柯便突然回了府。說是有重要的文書落在書房。
緊接著,他便發現了我放的和離書。
他帶著人趕到碼頭,而我的船已經啟程。
這些時日來,沈柯問過囡囡幾次我去了哪裡。都叫囡囡裝傻似的含糊過去了。
他又問冬兒,冬兒說她並不知Ṫů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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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他還去了宋家,自是無功而返。
宋家我那父親與母親,聽說我留下和離書拋下囡囡不告而別,罵我是個狠心爛腸的,要與我斷絕關系。
後看在囡囡的分上,才忍了下來。
沈柯自宋家回來後,就不再打聽我的消息了。
他依舊很寵囡囡,比之前更寵。
隻是偶爾冬兒瞧見他坐在囡囡的小床邊,定定地失神良久,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的信到時,沈柯亦在旁邊。
但他什麼都沒問。
也沒必要問。
若是他想查我的行蹤,早就查到了。
13
我在清水巷定居第三年,漸漸地開始有媒婆上門來。
清水巷的人都知我是個沒了男人的寡居婦人,身邊又沒帶孩兒。平日裡收拾得也算幹淨體面,便想著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即便嫁過人也是無妨的。
我對再嫁倒也不排斥。
雖說與沈柯的這段並不如意,但也沒叫我厭了這世間情愛。
媒婆與我說了一個秀才,家住鎮西槐花巷。家中尚有爹娘,都是好相與的性子。
爹娘都在鎮上姓李的大戶人家做工,秀才前兩年考上後也得了那人家的賞識。平日裡除了讀書就是去教李家的幾個小兒認字念書。
一家人皆有收入,身子也康健,在旁人眼中算是個不錯的歸宿。
「隻是不知這樣的人家,怎會看上我一個寡婦?」我問媒婆。
媒婆咧著嘴笑得殷勤:「那衛秀才呀前些日子見過娘子,便對您上了心。衛家二老也不是不明事理的,瞅瞅娘子這端正的做派,自然樂得成全了他們小兒。娘子您就放寬了心去!」
倒不是我多疑,隻是看那媒婆賊眉鼠眼的樣子,總叫我覺得其中還有隱情。
隻是還未等我過多探究,冬兒便來了信。
囡囡生了病,口中喊著阿娘不肯喝藥。沈家上下沒了辦法,便叫冬兒給我送來了信。
我顧不得許多,收拾東西就匆匆進了京。
連日趕路,剛到沈府門口,迎面拂來一陣疾風。
「啪」的一聲,一耳光結結實實地甩在我臉上。
母親面色猙獰地看著我:「你回來做什麼?是不是克了你阿姐還不夠,又想來克囡囡?你滾,囡囡她不願見你!你滾!」
她那模樣,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她親生女兒,而是仇人。
可我自始至終都未做過什麼。
父親在一旁,也僅僅是拉了她一下,叫她「冷靜一些」。
除此之外,看我的眼神亦滿是嫌惡。
我揉了揉已經腫起的臉頰,隻覺得他們頗為好笑。
「囡囡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我自要來看她。我自問有血有肉也有良心,是幹不出來生下來就拋之不管的事的。
「我沒您那麼狠的心!」
母親的臉色又難看一分。
揚手便要再打。
「當初我情願沒生下你!」
沈府的大門在這時哐當一聲打了開來,一身青袍的沈柯自裡走出。
「嶽父,嶽母。」他朝父親母親拱手行禮。
都已經和離了,還哪來的嶽父嶽母?
也對,在他心裡阿姐亦是他的妻,這一聲嶽父嶽母叫得也算合理。
我翻了個白眼。
沈柯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眼眸微閃。
「我隻是來看看囡囡。」我道。
沈柯「嗯」了一聲。
側過身讓我進去。
我仔細看了他一眼。
比起三年前,他瘦了許多。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應是好幾日都未曾休息好。
來的路上我也曾想過,若是沈柯埋怨我不讓我見囡囡該如何是好。
如今看來是我想多了。
他對我的離開不在意,自然也不會在意我回不回來。
如此也好,至少在囡囡面前我們還能和平共處。
我抬步走進沈府大門,母親還想再攔,被沈柯擋住了。
「嶽母,囡囡很想念娘親。」他道,聲音沉穩。「孩子尚小,若是被丟下,不聞不問,其中滋味最是難受。」
母親面色一僵。
而我雖知他說的是囡囡,亦是覺得鼻頭酸澀。
曾經我幼時多麼希望有阿娘在身邊。可每每病中,都隻有我一個人。
如今,如今有了阿娘,卻如仇人般厭惡我。
還不如沒有。
14
冬兒說,囡囡是被幾個朝中大臣家的小兒推下了湖。
那日京衛使梁大人家小女兒生辰,沈柯帶著囡囡亦去送了禮。
同去的還有幾位同僚以及他們家中小兒。
那幾個小兒比囡囡大上幾歲,原本玩得正好,不知怎麼突然起了爭執。
囡囡被推了一把跌入湖中。
回府就發起了燒。
沈柯陪了兩夜,好不容易將燒退下去。待囡囡醒後又突然大哭不止。
鬧著要見阿娘。
我囡囡自幼懂事,能叫她這般哭著找阿娘,定是受了大委屈。
我來到囡囡房裡,她坐在床上。小小的人兒披散著頭發,粉色的小衣還是當年我離開時給做的。
她長大了不少,在我眼裡卻又還是小小的一隻。
見到我進來,她眨巴眨巴眼。
似是確定眼前的阿娘不是幻覺。
「阿娘——」她撇了撇嘴,一開口便帶了哭腔。
我趕忙過去將她摟在懷裡,心疼道:「生病了怎麼不願喝藥?」
囡囡委屈巴巴地把小腦袋往我懷裡拱:「囡囡在等阿娘來哄哄我。」
這小丫頭。
我心下一片柔軟。
與她一並躺在床上,輕拍著她溫聲哄著。
囡囡一隻手牢牢抓著我的袖子,小豬似的嗅著我身上氣味。
「阿娘這次回來還走嗎?」她小心翼翼地揚起小臉。
我頓了頓,嘆了一聲道:「阿娘等你病好再走。以後若是想阿娘了隨時給阿娘寫信,萬不可拿自個身子開玩笑了。」
囡囡乖巧地應了一聲。
過一會兒又問:「那要是阿娘再嫁又生了新娃娃,還會隨時回來看囡囡嗎?」
我很詫異囡囡這個問題。
「誰同你說的這話?」
囡囡縮了縮脖子有些心虛道:「囡囡是聽管家爺爺與阿爹說的。他說阿娘您在相看人家,可能要再嫁——」
沈柯?
他讓管家打聽我的事做什麼?
難不成是怕我還會回來糾纏他?
「囡囡——」我耐心地對囡囡解釋。「阿娘沒法和囡囡保證會不會再嫁,抑或是會不會再有新的孩子。人生過後還有幾十年,若是遇到中意的人,阿娘還是會願意試上一試。阿娘也想要幸福。」
「不過不管阿娘會不會再嫁,今後會有幾個孩子,囡囡始終是阿娘的囡囡。阿娘始終會念著你想著你,這一點是不會變的。」
囡囡這個年紀,娘親不在身邊最是缺乏安全感的時候。我便要一遍遍地告訴她阿娘愛她,才不會叫她患得患失。
果然囡囡的臉上明媚了起來。
「那阿娘你成親的時候,囡囡能去看嗎?囡囡想看阿娘穿紅嫁衣的樣子,定是十分好看。」
我失笑道:「自然可以。」
「那阿爹也能一起去嗎?」
「……你阿爹,還是算了吧。」
「哦,好吧。」
轉頭,便見沈柯在門口處不知站了多久。
他目光深深,與我相望竟是無言。
待我把囡囡哄睡下出去,他依舊站在門口。
「夫人——」
他開口,聲音帶著不知原因的沙啞。
我打斷他:「大人該喚我知柳姑娘。」
宋這個姓氏,我不屑。
沈柯的身形僵了僵,眼底染上一抹苦澀。
終究是喚了我一聲:「知柳。」
我問了沈柯囡囡落湖的原委。
末了他試圖勸我:「那兩個小兒,已叫他們爹娘管教過了。」
我冷笑一聲:「大人一向這麼良善。」
沈柯啞然。
我不管他,當下便去了許府。
守門的下人知曉我的來意,紛紛攔著我不讓我進去。
我也不廢話,抬手掀了那下人就闖了進去。
一路闖進內院,看到好端端在自個院子裡玩耍的兩個小姑娘。
一個為許參政家的小孫女,另一位則是來做客的凌學士家小女。
二人皆是那日欺負囡囡的人。
原本二人比囡囡也就大了兩三歲,我本不該與之計較。
可這事兒有一就有二,我若不為囡囡出頭。待我不在時,囡囡還不知道怎麼受人家欺負呢。
許家少夫人吳文英聽聞消息匆匆趕來,指著我叫道:「宋知柳你要幹什麼!」
我未和沈柯和離時也與吳文英有過幾次照面。當時她便待我諸多嫌棄,處處擠對我。如今她女兒行事,看來是被她教的。
「吳文英,聽說你家與凌家的兩位小姐兒笑我女兒囡囡沒有娘。今兒我就上門來,叫兩位姐兒瞧瞧我長個什麼模樣。」
我掃了一眼躲在下人身後的兩個小兒。
「兩位姐兒也到了知事的年紀,今兒就叫你們知曉,我雖人在外面,但若是女兒受了欺負,那也是不肯罷休的。我自小鄉野出身,說話沒輕沒重,做事沒輕沒重。若有下次,我要是在外說了什麼有損兩位姐兒聲譽的話還請見諒。」
吳文英氣得臉色發青:「不過是小孩之間玩鬧罷了,孩子這麼小能有什麼壞心思。宋知柳你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一點。」
我冷笑:「小孩之間的玩鬧?那許少夫人介不介意我與您家小姐兒也這般玩鬧一下?」
許家的小兒一個哆嗦,哭了出來。
「娘——」
吳文英護著她,面色難看至極:「宋知柳你簡直是無理取鬧。來人啊,將這潑婦給我打出去!」
「住手!」
許大公子帶人疾步而來,身旁跟著沉著臉的沈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