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他會賞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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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堂內,安俊良道:“正如大人所料,楊佥事在家中自缢。”
“常侍郎前腳被我們的人抓走,楊佥事後腳就自缢在書房,還寫了封認罪狀。”
“什麼認罪狀。”
“說自己是受裴公指使,言辭懇切,句句肺腑。既感德裴公對其多年栽培,又愧疚於皇上和百姓。一直良心難安,遂以死謝罪。”
安俊良低嗤:“乍一看,倒真像那麼回事。據說都察院尤大人看完認罪狀後很氣憤,正打算竭力彈劾裴公。”
裴沅禎靜靜聽著,漫不經心地品嘗桂花糕。
“裴公在府上大怒,說此事純屬誣陷。不過這裡頭最有趣的,要數大人的二叔裴望。他似乎比旁人還急,得知事情後,立即為裴公賠禮道歉來了。”
“屬下來的時候,還看見賠禮放在渺德堂,一件瑪瑙金足麒麟獸,還有一筐御貢的海南荔枝。”
安俊良笑:“屬下嘗了,荔枝挺甜。”
裴沅禎吃完,緩慢擦手。
“大人,這樁抄家案鬧得不小,民間百姓議論紛紛,可要讓大理寺接管?”
“不必了。”裴沅禎懶懶道:“後事就讓裴彥去頭疼,他當了這麼多年太保,總還有些本事。至於百姓口舌,隨他們去。”
事情說完,見安俊良杵著不走。
裴沅禎問:“還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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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安俊良視線落在桂花糕上,戲謔問:“這桂花糕好吃?”
“你想吃?”
裴沅禎已經吃了許多,盤中還剩兩塊,隨口道:“你喜歡拿去嘗。”
他拍了拍阮烏,然後起身。
臨走時,還添了句:“蘸蜂蜜吃,滋味好。”
安俊良看他離去,狐疑地拿了塊蘸蜂蜜嘗,但下一刻立馬就吐出來。
搖頭道:“甜得發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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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栀回到小院,闲來無事擺弄她曬在院子裡的牛肉幹。
方月端碗過來:“姐姐遇到什麼事,這麼高興?”
“沒什麼,適才去給大人送桂花糕,大人說要賞我。”她看見碗裡的東西,頓時又皺眉:“怎麼還喝藥?我已經喝好幾天了。”
她原地轉了一圈:“你看,我完全好了,活蹦亂跳。”
“這可是大夫交代的,”方月說:“還得喝上兩天。”
推辭不過,沈栀栀深呼吸,捏住鼻子把藥一口喝盡。
吃過晚飯,沈栀栀坐在門口望眼欲穿。她等啊等,但萬萬沒想到等來的是一筐荔枝。
侍衛們放下東西要走時,她還不敢相信:“侍衛大哥,就沒其他的了?”
侍衛們懵了懵:“還有什麼?大人隻吩咐讓屬下把這個送來。”
沈栀栀望著一筐圓咕隆咚的荔枝,不死心地去扒,可扒到底也沒瞧見其他。
“真的隻有這個?”她說:“大人分明說好要賞我的。”
“這就是大人賞你的。”侍衛說:“難道大人還說賞了其他?”
“我......”
希望落空,沈栀栀心裡不是滋味。
“姐姐,”方月過來:“大人對你真好,賞了這麼多荔枝。我聽說這些可是御貢的,尋常買不到。”
沈栀栀難過了會,認真問:“真的買不到?”
“嗯,”方月點頭:“我在府上伺候過這麼久,自然是清楚的。這麼貴重的果子大人都賞了你,說明對姐姐看中呢。”
沈栀栀沒心情理會,胡亂地點頭,然後拿了顆嘗。
御貢的確實好吃。
“行吧,”沈栀栀又立即打起精神:“天無絕人之路。”
方月不懂她自言自語何意,道:“姐姐,這麼多荔枝可得好好儲藏,不然壞了。”
“方月你提醒得對,這麼多荔枝我一個人可吃不完。”
“走,”她叉腰:“咱們把這些拿去儲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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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鍾後,沈栀栀在儲玉院門口支了個水果攤子,賣荔枝。
她是這麼想的。
儲玉院的姑娘有錢,但有錢卻沒地兒花。而這些荔枝是御貢水果,賣給這些有錢的姑娘們最合適。
連噱頭她都想好了,就說這些是裴沅禎最愛吃的,她就不信賣不出去。
沈栀栀算盤打得噼啪響,幹勁也十足。
一邊扇扇子,一邊吆喝:“走過路過千萬別錯過,裴大人最愛吃的荔枝,個個果肉飽滿,不僅滋味好,吃了還能養顏。”
她伸出五根手指:“隻要五十文,五十文便可買一斤。”
一開始,儲玉院的姑娘們猶豫,後來有人遣丫鬟買了一斤回去後,就跟炸了鍋似的,皆陸陸續續趕來。
“咱們大人真的愛吃這個?”
“我騙你做什麼?天氣炎熱,這果子潤肺解渴,大人一口一個,可愛吃了。”
也有識貨的,當下買了好幾斤。
這一買,眾人紛紛搶起來。
沒過一會,整筐荔枝一搶而空,供不應求。
沈栀栀帶著一包鼓鼓囊囊的銀錢,喜笑顏開回前院。
方月面色復雜地跟在身後。
“姐姐,大人賞的荔枝你就這麼賣了,萬一大人知道......”
“你也說了,這是大人賞給我的,賞了我的就是我的了,我吃不完賣一些又何妨?”
“......”
方月端詳沈栀栀,暗道,有恩寵就是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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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栀抱著銀錢回到明輝堂,此時已經掌燈,四下一片寂靜。
她哼著小曲,正要拐過遊廊回自己的小院,卻看到什麼猛地躲起來。
方月嚇一跳:“姐姐,怎麼了?”
“噓,別出聲。”沈栀栀躲在廊柱後,悄悄探頭觀察。
裴沅禎坐在廳堂中,與人談事。
沈栀栀看見他有點心虛,畢竟半個時辰前她才賣了他一筐荔枝。
她把錢袋攏進懷中,用袖子遮掩,然後鬼鬼祟祟帶著方月從小跨院繞路走了。
這邊的動靜逃不過裴沅禎的眼睛。
他談完事後,招了個侍衛來問:“發生了何事?”
裴府到處都是暗衛,沈栀栀在儲玉院的動靜自然一清二楚。平日這種小事侍衛不會稟報,但裴沅禎主動問起來,就莫名有些忐忑。
他回稟:“大人,您傍晚賞給沈姑娘的一筐荔枝,沈姑娘拿去儲玉院賣了。”
侍衛事無巨細:“沈姑娘宣揚是大人最愛吃的果子,因此賣得特別好,還得了一大包銀錢。”
“......”
第14章
沈栀栀回到屋子,把錢袋放桌上,又跑去櫃子裡取出個方形的小匣子來。
裡頭放著本皺巴巴的冊子,還有炭墨。
方月見她一文一文地數錢,數好一部分就用繩子串起來打死結,再記錄在冊子上。
其神情認真,動作熟稔,令方月目瞪口呆。
同時也心下復雜。
怎麼說呢?她還是頭一回見沈栀栀這樣的人。
說她傻有時候卻很機靈,但若說她機靈,可有時候卻傻愣愣地做些不怕死的事。
然而,最令方月想不通的,就是大人對沈栀栀的態度。
她十二歲入府,滿打滿算在府上也待了四年了。這四年間,她還從未見過大人身邊有婢女,即便是女人,也從未待在大人身邊超過一刻鍾。
哪怕是儲玉院,那些名義上屬於大人的女人,大人也從未正眼看過。
可這個沈栀栀,一次次地令她刮目相看。
譬如沈栀栀今日做桂花糕給大人嘗,她原本以為會是徒勞,大人身份尊貴豈會嘗一個婢女做的食物?
卻不想,大人不僅嘗了,還賞了一筐荔枝。
方月再次定睛打量桌邊數錢、越數越興奮的人。
論姿色,算是清秀,但比不上儲玉院的女子。論才學......也沒什麼才學。
可大人到底喜歡她什麼?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廂,沈栀栀數好錢了,捧著臉思考。少頃,開口吩咐:“方月,你去找個梯子來。”
方月回神:“姐姐要梯子做什麼?”
“你去就是,找個長些的啊。”
“好。”
方月去了,過了會扛了把梯子過來。沈栀栀接過後,將她撵出屋子,把門闩上。
她叉腰仰頭四望,最後盯著橫梁,合掌一拍:“就那了。埋樹下、放瓦縫裡都不安全,還是得藏橫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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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荔枝令沈栀栀發了筆橫財,也讓她嘗到了甜頭。
於是她做了個決定——裴奸臣要討好,錢也要賺。
兩手抓!
因此,沈栀栀冥思苦想一宿,打算在前院給侍衛們賣帕子。
帕子當然不能再賣無瑕公子的,不過前兩日她去懷松縣時,無意中聽說京城凝香館有位花魁娘子,一手出神入化的琵琶名聲大噪,令無數達官貴人們追捧。
沈栀栀想了想,不若就賣花魁娘子的帕子得了。
她買了幾匹素絹,又私下請後院的繡娘繡上紫荊花,再用自制的花露浸泡數日。
如此,香噴噴、華麗麗的花魁娘子帕子,瞬間像那麼回事。
裴府的侍衛比小廝還多,且大多是光棍,私底下誰沒個遐思?
是以,當大壯幫沈栀栀悄悄宣傳了一番後,帕子出乎意料地賣得好。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沈栀栀為了她的生意忙得打轉,每回伺候裴沅禎用完膳,就很快不見蹤影。
這日,裴沅禎用完晚膳把她喊住。
“上哪去?”
“大人,”正要告退的沈栀栀停下,說:“奴婢回去幹活。”
“幹什麼活?”
“呃......什麼活都幹。”
裴沅禎指尖輕敲扶手。
距離上次沈栀栀給他送甜食已經過去大半個月。放眼整個府上,除了沈栀栀大膽送吃食,已再無他人。
老實講,裴沅禎有點惦念。
但不好開口。
默了默,裴沅禎還是揮退她:“下去吧。”
沈栀栀得了準許,毫無留念地轉身出門。
她還得回去搗鼓她的生意,但在裴沅禎的眼皮子底下賣帕子,自然得隱秘行事。
每日傍晚到夜裡戌時,是最佳時間,她真的忙得很。
隻不過這半個月以來,渺得堂、墨韻堂以及清風閣的侍衛基本上都賣了個遍。
就剩下明輝堂的侍衛了。
沈栀栀邊走邊回頭,若有所思地瞧了瞧偌大的明輝堂,心一橫。
罷了,有錢不賺是傻子。
她匆匆回到小院,從床下的箱子裡掏出一疊帕子,往帕子上灑了些花露後就出門。
方月正巧端東西過來:“這麼晚了姐姐要去何處?”
方月最近熱衷於給她滋補,沈栀栀忙著出門,利索地接過碗一口喝盡。
她說:“我得去忙一會,晚上你先安置,給我留門就是。”
方月點頭:“好,姐姐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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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栀沿著回廊徑直來到明輝堂。此時裡頭燈火通明,裴沅禎還在忙事。
她觀察了會,藏在柱子後學鳥叫:“啾啾~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