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沅禎不在乎,繼續睇她。
“公子這樣叫壓榨。奴婢聽說?往回伺候筆墨的就有三?個人,如今隻剩奴婢一人,連歇口氣?的空檔也沒有。”
裴沅禎點頭,慢慢悠悠道:“你提醒我?了,一個人領三?份工錢卻隻能做一份活,確實不妥當?.......”
“哎哎哎.....妥當?!妥當?的!”沈栀栀啥怨氣?都沒了,忙殷勤地過去研墨:“奴婢能幹,一人能做三?人的活。公子慧眼識珠,把這差事交給奴婢最妥當?不過。”
裴沅禎莞爾。
等她將墨汁研好?,他開?口道:“回去吧,好?生歇息。”
沈栀栀不信他會這麼好?心,眨巴了下眼睛。
裴沅禎又說?:“明日我?們啟程回荷縣,你回去收拾好?。”
“明日就回?”沈栀栀詫異:“買賣不做了?”
“買賣有寧珲在,許多事也已經安排好?,無需你在此。”
“無需我??”沈栀栀不大懂他這是何意?,不過還是乖乖點頭。
她福了福:“那奴婢回去歇息了,公子也早些歇息。”
裴沅禎頷首,目送她身影消失在門口,才收回視線。
.
次日天還蒙蒙亮,客棧就來了人。
淮武縣縣令一宿都沒睡,公雞一打鳴他就起來了。來到客棧時大門還未開?,他也沒敢叫門,就這麼等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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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領他上樓時,他凍得直哆嗦。
“大人,”他行禮:“下官特來匯報昨日之事。”
“嗯。”
裴沅禎站在屏風後,張開?雙臂由小廝穿衣。
常大人說?:“宋鈞已經被下官抓進牢,那人以前跟著任高卓幹過許多惡事,前科累累死不足惜,即日問斬。”
“另外,昨日跟隨下官去任府的那些人,下官已經嚴厲告誡過,定會守口如瓶。隻是......”
“是什麼?”
“隻是大人昨日面貌被許多人瞧見,恐怕不能再喬裝下去。”
“宋鈞死了,自然就不會再有宋鈞。”
裴沅禎轉過身來,露出?了他本來的面容。
常大人抬頭看了眼,果真跟六年前在百官中遠遠看到的那容貌一樣,心下一凜。
“大人,”他問:“接下來有何打算?”
裴沅禎是化名來岱梁查案的,卻不想在淮武縣出?了岔子,往後化名是不可能化名了。
但堂堂首輔突然出?現在岱梁,必定會引起不小轟動。如此一來,倒是令裴沅禎行事不便起來。
這也正是常大人一宿擔憂的事。
裴沅禎穿好?衣袍,走?出?來:“我?欲今日回荷縣,淮武縣的事交與你和寧珲。”
“是,下官定定竭力辦好?。”
裴沅禎又跟常大人交代了些其他事後,便打發他回去了。
過了會,侍衛過來稟報:“大人,屬下在任高卓的書房搜到了這個。”
侍衛奉上來一本賬冊。
裴沅禎接過賬冊翻看了會,眉頭漸凝,立即吩咐:“派人速速趕去荷縣,將荷縣縣令杜梁志抓起來。”
“是。”
.
吃過早飯後,裴沅禎就帶著沈栀栀回程了。
馬車上,沈栀栀坐在一旁盯著裴沅禎不錯眼地瞧。
裴沅禎正低頭看書,自然清楚沈栀栀在看他。他讓她看,隻不過看得久了,難免有些不自在起來。
“沈栀栀。”他抬眼:“你是女子,該矜持些。”
?
沈栀栀懵,她該矜持什麼?
下一刻,裴沅禎就替她解答了:“你一個姑娘家這麼盯著男人看,不害臊?”
“......”
她是盯著男人看嗎?分明是盯著裴奸臣看啊。
“公子,”沈栀栀笑:“還是公子原來的模樣好?看些,扮成宋鈞的樣子實在不習慣。”
“好?看也不能一直看。”
“......”
重點是這個嗎?是在說?以前的樣子才順眼嘛。
那個吝嗇、冷酷、高傲的裴奸臣又回來了。
“對?了,”沈栀栀問:“公子為何不用化妝了?”
“那是易容術。”
“哦,公子為何不用易容術了?”
“喊我?大人。”
“哦,大人,為何不用易容術了?”
“你話怎麼這麼多!”
“........”
沈栀栀氣?悶,想戳死他!
裴沅禎視線落在書上,勾了勾唇:“我?以後不是宋鈞,是裴沅禎,無需再易容。”
“那......”沈栀栀撓了撓腦袋:“公子不是偷偷摸摸來查案的嗎?”
“誰跟你說?偷偷摸摸?”裴沅禎斜睨過來。
“......不是偷偷摸摸為何要化名?為何還要替身代你去巡視邊境?”
“沈栀栀,”裴沅禎故作沉臉:“你刺探機密?”
“誰刺探機密了?奴婢隻是好?奇嘛。”
沈栀栀不想理這人了,果然是裴奸臣,脾氣?忒差!
她拉開?車門透氣?,結果被一蓬長毛糊了一臉。
“狗大人,你趴這偷聽機密?”
阮烏趴在外頭的車沿上,渾身的長毛迎風亂吹,跟金毛獅王似的。
阮烏轉頭嗷嗚了下,又轉回去,一臉享受地兜風。
沈栀栀關上車門,捋了捋凌亂的發絲,規規矩矩坐。可路途無聊,又走?得匆忙,她竟然連零嘴都來不及準備。
實在闲得快發霉了。
沒事幹,隻好?時不時打量裴奸臣。
誰叫他養眼呢?
長發漆黑如瀑,發量又多又密,散落在肩後居然也不顯邋遢。
下颌線條可真完美!
沈栀栀想。
話本子裡畫的都沒這麼好?看。
劍眉修長,睫如鴉羽,鼻梁高挺,紅唇......
沈栀栀嫉妒又嫌棄。
一個男人嘴唇這麼紅做什麼?
是不是塗了口脂?
咦?
他都不會曬黑的嗎?
皮膚真白!
嘖嘖......
膚白貌美的男人,若不當?首輔了,去楚館也是吃得香的。到時候,凝香館花魁裴沅瑾,而?楚館花魁裴沅禎。京城雙魁,也不知?哪個更?受歡迎些。
她這廂邊想邊偷笑,突然一本書砸過來,蓋了她一臉。
沈栀栀慌忙接住,哀怨地露出?半隻眼睛:“奴婢在想事呢,這也不行?”
“想什麼?面容猥瑣,不準想!”
“........”
第47章
果然如常大人所料, 裴沅禎突然在岱梁現身?,頓時惹得岱梁上下人心惶惶,朝堂內外也紛紛側目。
這日, 荷縣縣令杜梁志氣急敗壞回縣衙, 就見?孟欽德好?整以暇地坐在前堂。
“孟大人,裴沅禎居然在岱梁。”他走進來。
孟大人沒理他,兀自喝茶:“杜大人少安毋躁, 先坐下來吃杯茶。”
“我吃個鬼的茶。”杜梁志踱步:“裴沅禎居然在岱梁,何時的事上頭一點風聲也無, 這讓我如何喝得下茶?”
“為何喝不下, 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你杜大人若是行得正坐得直,怕什麼?”
“我......”杜梁志頓住,片刻後, 又慌忙踱步起?來。
“我有什麼坐不直?荷縣水災是天災,民亂也是跟政令有關,關我杜梁志什麼事?”
“既如此,你怕什麼?”孟欽德冷笑:“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 你上頭不是還有人嗎?”
“孟大人這是何意??”
“明面上的意?思。”
杜梁志停下來,仔細打量他:“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他又問:“什麼京城來的富商,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富商, 那宋公子就是裴沅禎, 是也不是?”
“你們合起?伙來騙我, 想讓我入圈套?”
孟欽德沒說?話, 繼續若無其事喝茶。
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好?好?好?!好?得很!竟不想我杜梁志陰溝裡翻船, 栽在孟大人手?上!”杜梁志說?:“別忘了,當年可?是我嶽父提拔你, 你才有今日,不然你依舊是那個粗鄙糞夫。”
孟欽德年輕時家裡窮,父親去世,母親為養他專門幫富人家挑夜香。那富人便是杜梁志的嶽父劉老先生。
劉老先生是當地德高望重的舉人老爺,有一次無意?中撞見?幫母親挑夜香的孟欽德,便闲聊了兩?句。劉老先生對他很是贊賞,當即收他為徒,供他讀書科考。
彼時杜梁志也是劉老先生的學生,兩?人從小相識。因孟欽德曾幫母親挑過女子夜香,一直被人詬病,杜梁志還安慰過他不必介懷。
後來,兩?人同場科考,同朝為官,關系親如兄弟。直到多年後,杜梁志漸漸暴露秉性,人各有志,孟欽德就鮮少與?他來往了。
如今,杜梁志撕開?孟欽德醜陋的傷疤,以此泄憤。
孟欽德果真變了臉。
“恩師提拔我,那是我欠恩師的情,與?你有何幹系?”他站起?身?:“你看你這些年都做了什麼?整個荷縣,你睜開?眼看看,你為了那些私欲禍害了多少百姓!”
“你配跟我講恩情?再大的恩情也大不過蒼生!父母官民之父母,民之好?好?之,民之惡惡之。可?你呢?是如何做的?”
杜梁志死?死?盯著他。
想到什麼,他立即轉身?出去。
“晚了!”孟欽德提醒他:“你府上都被搜了個底朝天,連你書房的那些也被抬走了。”
杜梁志大怒,立馬抽出身?上的刀朝孟欽德砍過來。孟欽德身?邊的護衛眼疾手?快迎上去,抵住了這驚險的一刀。
“你以為我會怕?”杜梁志冷笑:“搜走的那些賬本半真半假,隻有一本是真的,可?具體是哪一本,天底下隻有我杜梁志一人能分辨。”
孟欽德道?:“這無需你操心,首輔大人聰慧過人,他自有法子。”
“孟狗彘!我跟你同歸於盡!”杜梁志提刀再砍。
頓時,杜梁志的護衛和孟欽德的護衛打起?來。
一撥人鬥了約莫兩?刻鍾,門外衝進來一群人。個個玄色甲衣,長刀肅殺,將杜梁志等人團團圍住。
“我等奉裴大人之令,捉拿姦賊杜梁志,快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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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隼鷹飛書劃過千裡夜空,送到京城。
一人捉了隼鷹,將腋下的信筒取出來看,面色大驚。
“杜梁志被抓了!”
“怎會?”
“裴沅禎無聲無息出現在岱梁,發現了火藥毀堤的事。”
“這......這可?如何是好??若是被他查到,我們都要?完。”
“杜梁志狡猾,能相安無事這麼些年,定?有自己的保命之策。那賬本在他手?中一直未銷毀,很難不保證他會以此向裴沅禎投誠。”
“裴沅禎是何人?豈會收一個叛徒?再說?杜梁志在荷縣做的事可?不幹淨,樁樁件件都置他於死?地,裴沅禎定?不會饒他。”
“裴沅禎此人向來堅忍謀略,為查清真相,說?不定?會假意?接受杜梁志投誠。”
“那怎麼辦?”
“為今之計隻有讓杜梁志閉嘴,人死?了,大家就太平了。”
空氣安靜了片刻,有人問:“杜梁志現如今在裴沅禎手?中,要?他的命恐怕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