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方冀的?別院,今日好好歇息,明日再做打算。”
沈栀栀又問:“我們要在這待多久?”
“興許要半個月。”
說完,裴沅禎似是倦怠,闔眼靠著?車壁打盹。
.
方冀的?別院就在城東巷子裡,據僕從說方冀在荊城有?許多產業,像這樣的?別院就有?十幾處,每處皆配了許多小廝婢女。
而且,這些別院是用來金屋藏驕的?。
方冀未娶妻,走南闖北遇美人?無數,若碰見喜歡的?就帶回?來養在別院。
裴沅禎他們住的?這一處原先也是備給美人?住的?,隻不過方冀暫時還未尋到合適的?人?進來。
沈栀栀聽了暗暗咋舌,跟在裴沅禎身後悄悄道?:“難怪這位方爺能跟你成?為好友,你們是同道?中?人?。”
她這話?說得莫名其?妙,裴沅禎挑眉。
“難道?不是嗎?”沈栀栀說:“你們愛好相似,都喜歡在院子裡養美人?。”
京城裴府儲玉院至今還有?十幾個美人?呢。
裴沅禎聽後,眼眸微眯,緩緩問:“你不喜歡我養美人??”
沈栀栀道?:“沒有?不喜,就是覺得那些美人?可憐罷了。跟方爺院裡的?美人?一樣,一輩子關在個籠子裡,多無趣啊。”
“啰嗦這麼多做什麼,”裴沅禎說:“你就是不喜。”
Advertisement
?
沈栀栀懵。
這話?從何?說起?
見裴沅禎說完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她無語地撇撇嘴。
這裴奸臣,越發?神神叨叨了。
.
他們在別院歇了兩日,第三天才見到方冀。
跟在船上見到的?胡子拉雜的?方冀相比,在荊城的?方冀儀表堂堂得差點令沈栀栀認不出來。
他鳳眸漆黑,劍眉斜立,不笑的?時候顯得嚴肅,若笑起來卻有?一股江湖兒郎的?豪爽。
此時此刻,方冀身姿颀長地立在堂屋中?央。
見裴沅禎與沈栀栀過來,他笑呵呵道?:“慚愧,回?來後沒能好生?接待肖大哥,不知在此住得可還習慣。”
“習慣。”裴沅禎說:“我與內子叨擾方兄弟,理應我們慚愧才是。”
“哎,我們兄弟不說見外話?。我正好今日得空,帶你們去荊城逛逛。”
說著?,方冀帶裴沅禎和沈栀栀出了門。
荊城熱鬧,而最熱鬧的?要數荊城的?賭莊。
荊城賭莊與其?他地方不一樣,這裡的?賭莊不受官府管制,能光明正大地開在鬧市。
而且,這裡什麼都能下注!
一隻手、一把刀、項上人?頭、地契鋪子,哪怕自家妻兒都能在這找到買主。
沈栀栀才進門,就見室內亂哄哄,還聽見小兒鬼哭狼嚎。
“爹!求你別把我賣了,我不想跟他走!”
沈栀栀尋著?哭聲看過去,是個年紀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
她抱著?她爹爹的?腿不肯放,而身後有?個人?一直拉她。
“小姑娘,你爹把你輸給我,你就是我的?。跟爺回?去,保準讓你吃香喝辣。”
拉她的?是個男人?,看起來三十年紀,面容猥瑣。
“我不走!我不走!”那小姑娘哭得嘶聲力竭:“爹!求求你別丟下我!別不要我啊!”
“賴六!”那人?扯了兩下不耐煩:“你閨女死活不肯跟我走,你說句話?!”
那小姑娘的?爹爹一臉痛苦愧疚,卻不得不狠心扒開女兒的?手:“爹沒用,爹養不起你了,你跟他走吧!”
“啊不要!爹求你別把我賣給他!”
小姑娘被那人?一把扛起來,驚恐地掙扎。
沈栀栀從周圍人?群的?議論中?,明白過來這小姑娘是被她爹爹下注輸給別人?了。而且那人?有?娈童癖,以狎弄女童為樂。
卻觀周圍人?的?反應,似乎這種事經常發?生?,見怪不怪。
沈栀栀看得氣憤,問:“怎麼能這樣?官府不管嗎?”
方冀聽了這話?,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語氣隱隱幾分猖狂:“嫂嫂,這裡是荊城,荊城是勝爺的?地方,官府可管不著?,也不敢管。”
裴沅禎眸色淡淡,並未說話?。
“肖大哥,”方冀又說:“走,帶你們去二樓看看,上面更?精彩。”
裴沅禎點頭,抬腳走了兩步卻見沈栀栀不肯動。
“愣著?做什麼?”他問。
“肖策,”沈栀栀咬了咬唇,遲疑問:“能救救那個小女孩嗎?”
裴沅禎靜默,沒說話?。
沈栀栀也覺得自己的?要求有?些強人?所難。先不說她自己沒能力救,就說救下這小姑娘後又該如何?安置?
興許,還會給裴沅禎帶來麻煩,畢竟他是化名來荊城查案的?。
可不知為何?,見到這個小姑娘絕望的?樣子,她想起自己十二歲時,獨自走了幾十裡去賣身為僕的?時候。
那時候她也曾絕望過。
“肖策,”沈栀栀懇求:“我想救,你能不能幫幫我?”
這時,周圍有?人?開口:“夫人?,你太心善了。你恐怕不清楚,這樣的?事天天有?,今天是這個小姑娘,明天是別的?人?。”
沈栀栀倔強:“明天是誰以後是誰我不知道?,但我現在看見了若是袖手旁觀,我恐怕回?去睡不好覺了。”
她眸子清澈,像一片純淨的?湖。這麼仰著?臉,希冀地望著?他。
裴沅禎默了默,看向?一旁的?方冀,無奈道?:“內子心善,還請方兄弟幫個忙。”
方冀看了眼沈栀栀,了然笑笑,然後揮手叫來個人?。
“你去,就說我要那小姑娘。”
那護衛去了,也不知跟那兩人?說了什麼,他們點頭哈腰地看過來,遠遠地朝方冀拱手行?禮。
小姑娘被護衛帶過來,起初還懼怕得渾身顫抖,但聽到是沈栀栀要她時,頓時躲在沈栀栀身後失聲哭起來。
沈栀栀救了人?,心裡松了口氣,隨即也內疚起來。
她悄悄看向?裴沅禎,裴沅禎已?經轉身跟方冀上樓。
沈栀栀蹲下對那小姑娘簡單安撫了幾句,派人?將她送回?別院,然後小跑跟上去。
她扯住裴沅禎的?袖子。
裴沅禎扭頭,不解看她。
“謝謝你。”沈栀栀無聲做了個口型。
她抿唇笑,輕晃他的?袖擺,像隻得逞而狡黠的?貓。
裴沅禎垂眼,視線落在她瑩白的?手指上,勾了勾唇。
第62章
沈栀栀跟著裴沅禎上到二樓, 正如方冀所說,二樓“更精彩”也更熱鬧。
一上樓就聽見一陣又一陣地高呼,而且頗齊整規律。
“打死他!”
“打死他!”
“打死他!”
沈栀栀尋著聲音望過?去。寬敞的大廳中央有一處高臺, 高臺四周立著粗壯的木柱, 而木柱旁圍著像網一樣的鐵籠。
其中,兩個衣衫褴褸的人正在籠子裡扭打成一團。兩人似乎打了許久體力不支,皆滾在地上奄奄一息。
而周圍男男女?女?坐在高矮不一的條凳上, 個個目露精光,熱血沸騰。
沈栀栀不解:“那是在做什麼?”
方冀說:“這叫相搏, 是這裡最?受歡迎的節目。隻要有勇氣和?膽量, 誰人都可以去高臺上較量,旁人會?對其下注,若是打贏了,會?得到一筆豐厚的酬勞。”
沈栀栀見那兩人已經?各自打得頭破血流, 不禁問:“就不怕打死人嗎?”
方冀笑了:“敢上高臺的,就是要錢不要命的,生死不論。”
他又說:“若是將對方打死,贏的錢會?更多?。所以, 這裡每天?都要打死一兩個人。”
聽到這些話,再看周圍各樣興奮的面孔,沈栀栀隻覺恍惚而陌生。
她從未見過?這樣一個吵鬧又冷酷無情的世界, 幾乎令人窒息。
沈栀栀捂著胸口, 嘗試呼吸新?鮮空氣, 可周圍人太多?, 到處彌漫著一股腐爛發霉的氣味。
裴沅禎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轉頭輕聲問:“怎麼了?”
“難受。”她說。
裴沅禎抬手扶住她胳膊。
方冀也看過?來:“嫂嫂怎麼了?”
裴沅禎笑道:“許是身子不適。”
“哦。”方冀恍然:“瞧我,倒是忘了嫂嫂還?有身孕, 見不得這些血腥殘暴的事。”
他面上幾分愧疚,說:“不然我帶你們去別的地方看看。”
裴沅禎謝過?他:“出門時見方兄弟推卻了許多?事,想來私下很忙。既如此方兄弟不必見外?,你隻管去忙,我帶內子回去歇息。”
方冀忖了片刻,點頭:“好,擇日我再好生宴請肖大哥和?嫂嫂。”
裴沅禎頷首。
.
出了門口,沈栀栀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
她問:“我們現在回別院?”
“你不是身子不適?”裴沅禎說:“既如此,先?回去歇息。”
“也沒有不適,就是覺得裡頭太悶透不過?來氣。”
裴沅禎靜默看了她一會?,眸色輕柔。
沈栀栀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麼了?”
“沒怎麼。”裴沅禎道:“走,帶你去酒樓吃些好吃的。”
說起?這個,沈栀栀來了點精神:“我聽別院的小廝說雞湯氽海蚌是荊城最?出名的菜,那我們去嘗嘗?”
裴沅禎勾唇,抬手捏她臉:“饞貓,依你便是。”
“......”
依就依,又捏她做什麼!
沒過?多?久,兩人乘馬車來到荊城最?奢華的一家酒樓。
酒樓裝潢別具特色,許是跟此地有許多?異國商人有關,酒樓大堂裡也裝飾了許多?異國的東西。
比如硨磲鑲嵌的掛畫,又比如印有希臘神的巨型屏風。
兩人一下馬車,就有跑堂迎上來:“客官裡面請,在大堂還?是去雅間?”
郝侍衛跟在後頭,問:“我家爺用雅間,準備個上好的雅間來。”
“哎哎哎,雅間有,後院請。”
酒樓頗大,出了大堂後面連著一片荷池,此時是冬季,池裡凋零著幾根荷莖。
九曲遊廊建於池上,四面八方連著亭臺樓閣,而樓閣之上便是雅間了。
沈栀栀邊走邊到處打量,這裡的建築還?真是別致,連經?營的特色也與眾不同,至少她從未見過?這麼雅致又熱鬧的地方。
穿過?遊廊時,見池中央有個開闊的涼亭,那裡有一群穿著豔麗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旁邊坐著幾人奏樂。
亭中不設帷幔,八方食客皆可欣賞歌舞。
沈栀栀跟著裴沅禎到了一處閣樓雅間,從樓上的窗戶望出去,能俯瞰整個蓮池景致,還?能瞧見亭中央的舞姬們。
“我喜歡這裡。”她說:“比那個什麼賭莊好幾千幾萬倍。”
裴沅禎正在飲茶,聞言,淺笑瞥了她一眼。
離用膳還?早,跑堂先?送了幾盤糕點進來。
沈栀栀端著一盤坐去窗下,邊賞歌舞邊吃。而裴沅禎闔眼靠在椅子上,手指隨著舞曲不徐不疾地輕敲扶手。
似在聽曲,又似在思忖事情。
沒過?一會?兒,外?頭傳來陣喧鬧,是隔壁雅間來人了。
“對了,下個月初勝爺娶妻,你們知道嗎?”
“全荊城都知道啊,據說娶的是方爺的妹妹。方爺我倒是見過?幾次,方爺的妹妹是何人?”
“我此前見過?一次,這女?子也是個厲害人物?。聽說跟在勝爺身邊許多?年了。而且......”那人壓低了些聲音,語氣曖昧:“勝爺前頭夫人還?在的時候,兩人就已經?......嘿嘿......現在前頭夫人沒了,可不正好名正言順娶進門嗎?”
“勝爺這次娶妻排場可不一般啊,我前兩日見碼頭上停的船,全是方家從各地運來的嫁妝。綾羅綢緞,珠寶玉石、紅木家私,皆是難得的好貨。”
“你也不看看是誰人娶妻,這是勝爺。北邊京城有皇帝,南邊荊城有勝爺。勝爺就是荊城的天?,即便娶繼室也跟皇帝冊封繼後一樣。”
隔壁雅間裡,幾人哈哈笑。
裴沅禎緩緩睜眼,靜默聽著。
“在咱們荊城勝爺說了算。有勝爺罩著,咱們能光明正大出海跟真臘做買賣。如若不然,官府追究下來可是要掉腦袋的。”
“提官府做什麼?別說荊城的官,就是整個岱梁的官也得給勝爺面子,有勝爺在,誰人還?敢動我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