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木材的小兄弟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張嘴想反駁,竟覺得她說得挺有道理。
“罷了罷了, 要不是近日生意不好做, 我實在不想接你這一單。姑娘算盤打得太精明, 一點利潤也不留, 盡讓我們掙辛苦費。”
沈栀栀賣慘:“小哥, 我就容易麼?我一個女人家出來做點買賣,回去還得奉養八十老?母、三歲小兒。”
“你不是還沒成親嗎?怎麼有兒子?”
“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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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定好價錢, 沈栀栀心滿意足回城。
贖身?出來後,她並沒急著回村,因為?此前答應了尤冰倩在京城待兩個月。
尤冰倩要開醫館。按她所說,這是她人生第?一次開醫館,希望沈栀栀能?留下來等到開業那天。
沈栀栀這麼幹等著沒事做,索性也幫尤冰倩張羅起來。
開醫館不是小事,各處都得精打細算。而修繕買木料沈栀栀懂一些,便自告奮勇承接了這差事。
未免被認出來,她喬裝得隱秘。這兩日進出城門還好好的,不料今日就出了變故。
她才走?到城門口,就有一群侍衛騎馬衝過來將?她團團圍住。
有人喊:“快去稟報大人。”
沈栀栀大驚,但想跑也跑不了。
她縮在城門牆角,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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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沅禎趕來的時候,就見?她貼著城牆而站,低頭不敢看他。
他揮手,讓侍衛們退下。
侍衛們把遠遠看熱鬧的人撵走?,不過片刻,城牆角落安靜下來。
裴沅禎騎在馬上,目光凜冽地盯著膽大包天的沈栀栀,半天不言。
沈栀栀頂著他陰沉的視線,猶如千斤重,頭越垂越低。
過了會,她抬起臉,笑得比哭還難看:“大人,好、好巧啊。”
裴沅禎沒說話,依舊面無表情盯著她。
沈栀栀咽了咽喉嚨,臉上的笑逐漸僵硬,快笑不下去了。
索性破罐子破摔。
“奴婢.....哦,我現在不是你的婢女了。”她說:“我的賣身?契約已經期滿,離開合情合理。況且大人早就同意了的,為?何還......”
“為?何不告而別?”
裴沅禎打斷她。面容盛怒,出口的話卻含著幾分委屈。
沈栀栀一怔。
“為?何不打招呼就走??”裴沅禎問:“我哪裡?待你不好,你要如此絕情?”
“你若不想留在我身?邊不留便是,我不會強求你。可你......”
裴沅禎冰冷了兩日的心,慢慢融化,卻化成了一攤酸澀的水。
沈栀栀低頭不吭聲,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手足無措。
“沈栀栀,我在你眼?裡?就這麼可怕?”
“你也覺得我是個臭名昭著無恥卑鄙之人,不值信賴?”
“我裴沅禎喜歡誰人喜歡得堂堂正正,從不屑勉強女人。你走?自然?可走?,我今日來不是要捉你回去,而是......”
“而是什麼?”沈栀栀心裡?莫名難受起來。
“來問你一句.....”裴沅禎停了會,低聲說:“你真的......從未喜歡過我?”
哪怕一丁點?
以前歡歡喜喜喊他“大人”,真就沒半點情意?
“我......”
沈栀栀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也不敢回答。
若說她其實是喜歡的,那裴沅禎還會放她走?嗎?
若說從未喜歡,可此時......看裴沅禎傷懷隱忍的模樣,她於心不忍。
“你什麼?”裴沅禎逼視她。
“我其實想好好跟大人道別的,可是後來......”沈栀栀深呼吸一口氣,老?實道:“後來害怕大人納我為?妾,所以才不告而別了。”
“......納你為?妾?”裴沅禎面色變了變。
“嗯。”沈栀栀點頭:“我聽說你要娶金昌公?主入府,而金昌公?主是個......”
她左右看了看,小聲道:“金昌公?主是個蠻橫的,我怕你硬要納我為?妾,我小命不保,所以才......”
“所以才問也不問我一句,就贖身?跑了?”
沈栀栀垂頭不語。
裴沅禎下馬,緩緩走?近她:“誰跟你說我要納你做妾?”
沈栀栀茫然?了下,隨後想到什麼,她氣憤地瞪大眼?:“難道我連妾都不配,你想讓我當你的通房?”
“......”
裴沅禎真想剖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頭裝的什麼東西。
“我何時說過讓你當通房?”他沒好氣:“我隻?說過,我喜歡你。”
轟地,仿佛吹來陣熱風,天地間像個大蒸籠。沈栀栀臉燙、耳燙、渾身?燙。
盡管她清楚裴沅禎喜歡她,可聽他這麼大剌剌說出來,她還是覺得很害臊。
裴沅禎也臊。
耳朵發紅,卻跟頭遭喜歡姑娘的愣頭青一樣,越臊越勇。
他繼續靠近,抬手。
沈栀栀下意識躲,卻沒躲過。
她的臉被他捧住。
緩緩摩挲。
摩挲得沈栀栀頭皮發麻。
他聲音清潤低醇,宛若春風拂柳。
他說:“我喜歡你,自然?不會委屈你做妾,也不會折辱你當通房。”
沈栀栀聽見?了擂鼓的聲音,也不知是城牆上擂鼓,還是她心跳擂鼓。
令她呼吸不暢起來。
她費勁地想著,他這話是何意?
是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愣愣地望向裴沅禎。
裴沅禎早已沒了之前的怒意,此時面色平靜,眸子溫柔。
“沈栀栀,”他問:“若我娶你為?妻,你還要走?嗎?”
“我我我.......”
沈栀栀結結巴巴,心裡?像有千百隻?小鹿亂竄,有那麼一瞬間聽不明白這句話。
“我不會娶公?主,也不會娶旁人,若隻?娶你,你還要走?嗎?”
“我、我......大人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當然?,我一直都知道。”
沈栀栀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問:“為?何?”
“什麼為?何?”
“為?何要娶我?”
沈栀栀腦子嗡嗡地,稀裡?糊塗去探裴沅禎額頭:“大人是不是病糊塗了?”
裴沅禎臉黑:“我適才的話你一句沒聽見??”
“聽見?了。”沈栀栀縮回手。
“那你是怎麼想的?”
“我....我不知道。”
裴沅禎眸子暗下來:“你仍要走?是嗎?就一點也不曾對我心動過?”
“不是......”沈栀栀吶吶道:“也心動的,但不敢。”
聽見?她這話,裴沅禎眸子又亮起來。
此時此刻,他心裡?開滿了花,這世間美好如畫。
斑駁的城牆像映著霞光溢彩,連路過的小狗也覺得眉眼?可愛。
還有眼?前的人,從未有哪一刻令他這麼順眼?過。
他壓著笑,唇角卻還是不由?自主楊起來。
歡喜如潮水洶湧猛烈,他原地踱步了兩圈,最?後望著沈栀栀,千言萬語化作滿眼?星光。
沈栀栀見?他這模樣像中邪似的,隱隱擔憂:“大人,你怎麼了....唔......”
下一刻,她被他扯進懷中,緊緊抱住......
城牆上,一眾守城侍衛,目瞪口呆。
第94章
城牆上, 趴著一個個黑腦袋。
這些守城護衛都是年輕小伙,有的還未成親甚至連女人都沒喜歡過,好奇地伸長脖頸瞧。
兵馬司指揮使將鞭子對了幾折, 一路跟敲瓜似的。
“瞧!瞧!還敢瞧!下頭那位也是你們能瞧熱鬧的?給我?站好!”
“是!”有個護衛立即站直, 洪亮應道。
沈栀栀聽?見了,恍然醒神,忙從裴沅禎懷裡退出來。
裴沅禎不?大?樂意。
“大?人, 這裡人多。”她說?。
裴沅禎勾唇,攔腰將她帶上馬。
沈栀栀猝不?及防, 慌張地扯住他衣袍:“我?們要去哪?”
駿馬疾馳, 春風拂過她的面龐,絲絲涼涼。
裴沅禎回了她兩句,但她沒聽?清,卻?並不?迷茫。
這一刻, 裴沅禎帶她去任何地方她都願意。
漸漸地,沈栀栀笑起來。
.
城外河畔,幹涸了整個冬季的水淅淅瀝瀝流淌,藍天白雲倒映在?水中。
陽光和煦, 河畔野花芬芳。
裴沅禎騎馬停下來,長臂將沈栀栀攬在?身前。
“大?人帶我?來這做什麼?”
沈栀栀感?受到他心口的跳動,無端地變得緊張起來。
“你不?是嫌城牆下人多嗎?”
“可.....可你帶我?來這麼遠, 一會還得回去呢。”
“回去做什麼?”
“我?今日原本是幫冰倩姐姐出城買木料的。”
裴沅禎問:“你這幾日一直住在?尤冰倩那?”
“嗯。”沈栀栀點頭。
默了默, 裴沅禎道:“若是我?不?來找你, 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躲著我?了?”
沈栀栀不?語。
老實講, 她贖身之後, 整個人悵然若失。
她這麼些年盼著歸鄉,可真正自由的這天, 心裡卻?並沒多歡喜。
比起故鄉,京城更令她熟悉。京城有尤冰倩,有時菊大?壯,有阿檀和狗大?人。
還有......裴沅禎。
但她卻?不?得不?回去,京城始終不?是她的家。
起初出府的那兩天心裡確實空落得很,後來幫尤冰倩做事忙碌起來後,也漸漸釋懷了。
就像裴沅禎說?的,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她總不?能在?京城待一輩子。
原本是計劃等尤冰倩的醫館開業後她就回村的,竟不?想......
她感?受裴沅禎有力的臂膀箍著自己,他結實的胸膛就在?身後,讓她靠著,給她依賴和安全?。
這一刻,沈栀栀才明白,這些天的迷茫和彷徨從何而?來。
原來她真的舍不?得裴沅禎。
“在?想什麼?”裴沅禎輕聲問,下巴湊過去搭在?她肩上。
“在?想.......”沈栀栀胡亂扯了個理?由:“在?想這幾日狗大?人過得如何了。”
“還有嗎?”
“也想阿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