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楊佥事乃裴彥的?心腹,又豈肯為你所用?”
“還有,岱梁民亂之事,如此?周密計劃可不是?你一個久居京城的?人能做的?。”
“所以我想......”裴沅禎緩慢道?:“你一定是?在為某人遮掩,對不對?”
裴望震驚。
“這個人,定是?我熟悉之人,我猜得可正確?”
裴沅禎拿出支箭矢:“這是?當年殺阿箐的?那支,而同樣的?箭矢,我在你書房找到了。”
“你如此?明目張膽將?這支箭放在書房,分明是?想到今日會被我找到,也分明是?想將?殺阿箐的?罪名往身上?攬。”
“可你自?作聰明,越是?如此?,便越加說明這場謀劃另有其人。”
裴望瞳孔震了震,面色閃過一絲慌亂。
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你猜中又如何?六年前殺不了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大喝一聲?:“來人!準備!”
裴沅禎眯了眯眼,這時侍衛匆匆前來稟報:“大人,不好了,別院四周都埋了火藥,還有大量桐油。”
“裴沅禎!”裴望整個人歇斯底裡:“我來之前早有準備,今日我便要讓你給英娘陪葬!”
“是?麼?”裴沅禎冷冷掀眼,視線落在門外來人的?身上?。
“你看看,你身後是?何人。”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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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望轉身,見來人驟然一驚。
裴沅瑾一身紅衣從外進來,面上?一副闲適姿態:“二哥喊我來有何......”
他看見死在地上?的?何氏,腳步一頓。
不過隻?片刻,便又若無其事走進來。
“你來著做什麼?”裴望冷汗涔涔看著他。
“爹,”裴沅瑾茫然:“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四嬸她......她怎麼了?”
“你為何在這?”裴望絕望大吼。
裴沅瑾看了看裴沅禎,又看了看裴望,笑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裴沅禎唇角淺淺勾了下,語氣?平靜得像在談天氣?:“二叔說他勾結謝芩陷害我,何氏是?幫手,當年殺死我妹妹的?人也有何氏的?份。”
他目光扁平而犀利地盯著裴沅瑾:“三?弟,此?事你可知曉?”
裴沅瑾臉上?的?笑緩緩凝固。
他迎上?裴沅禎的?視線,面色坦然:“二哥懷疑我?”
裴沅禎沒說話。
“二哥,阿箐是?我妹妹,我為何要殺她?”
“我疼她、護她都來不及,又豈會對她下殺手?”
“阿箐的?死,我也悔痛難當,我跟你一樣也想找出兇手抽筋剝皮!”
“當年阿箐被大嬸打得半死,是?我拼命上?前擋著的?。”
“還有......”他情緒越發激動:“阿箐五歲那年病重,二哥和阿箐被婆子們關在屋子裡,是?我得知消息,半夜哭著去求大伯的?。”
“我視阿箐如親妹妹,又豈會殺她?”
裴沅瑾踱步,指著裴沅禎怒道?:“二哥你可以懷疑天下人,但唯獨不能懷疑我!”
他看向一旁的?裴望:“爹,謝芩真是?你勾結的??你為何要這麼做?我跟二哥親如兄弟,二哥好我便也好,你與?他作對做什麼?”
裴望低頭,不語。
裴沅禎不緊不慢摩挲玉扳指,面色始終清淡。
“爹!你說話啊!”裴沅瑾質問:“你叫我以後還怎麼有臉面對二哥?”
“沅瑾,”裴望哭泣:“是?爹對不起你!爹一己之私,害了你也害了自?己!”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要剐......唔——”
他腹部?一疼,緩緩低頭看去。
那裡,一把長劍穿透他的?肚子,鮮血汩汩流出來。
他順著長劍一點點看向裴沅瑾,見他面色決絕,滿臉恨意。
這是?他最寵愛的?兒子,是?他終其一生想保護的?人。
今日死在他的?劍下,他並?不恨。
裴望低低笑起來,腹部?的?血越流越多,身體裡某些東西也在慢慢流逝。
英娘!
我來陪你了!
我們的?兒子,一定會為我們報仇!
裴沅瑾輕輕放開劍柄,手開始不可抑制地發抖。
他轉頭望向裴沅禎,在他錯愕的?目光中,笑起來。
“二哥,這下你信了吧?我裴沅瑾永遠是?你兄弟,永遠不會背叛你!”
.
走出別院,陽光刺眼。
裴沅禎站在臺階上?閉了閉眼睛,靜默不言。
沈栀栀從馬車裡掀簾看出來,笑問他:“你怎麼去這麼久?”
看見她,裴沅禎也笑了。
他抬腳過去,鑽進馬車,朝沈栀栀張臂:“過來,讓我抱會。”
察覺他的?情緒,沈栀栀斂去笑意,走過去坐在他膝上?。
“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裴沅禎點頭。
“是?什麼事?可否跟我說?”
裴沅禎搖頭。
沈栀栀默了會,捧住他的?臉:“你近日疲憊,我們回平福巷,我給你做糖醋魚好不好?”
“不去平福巷。”
“你不想吃糖醋魚?”
“想。”裴沅禎說:“但我想去另一個地方。”
.
半個時辰後,馬車在一座破舊的?宅院門口停下。
裴沅禎帶著沈栀栀上?前敲門。
過了會,一位老人來開門。看見裴沅禎和沈栀栀,他高興:“小禎,你帶你媳婦又來啦?”
裴沅禎點頭。
沈栀栀對老人笑了下,比劃說:“我們今晚在這吃飯,好不好?”
“好好好!”老人家連忙點頭,笑嘻嘻地帶他們進去。
沈栀栀從侍衛手裡接過買來的?食材,徑自?去廚房裡忙碌。
裴沅禎就坐在院子裡,看著她。
老人家搬了張矮凳坐在他斜對面,不停跟他說話。
他指著牆角的?一棵樹:“長蟲了,這兩年結的?果子越來越少,還澀,不好吃。”
“你娘栽它的?時候,你才出生。後來你還爬過這棵樹,記不記得?”
裴沅禎點頭。
“現在樹這麼大了,差點把瓦掀翻,我坎了幾?根樹枝,它又長出來了。”
說完,他兀自?起身離開,片刻後拿了把柴刀過來遞給裴沅禎:“小禎,你幫我把長出來的?砍啦,太高了,我夠不著。”
裴沅禎接過柴刀,想了想,把衣袍下擺掖在腰間。
沈栀栀在廚房裡腌肉,她端著碗往門口瞧,就見裴沅禎三?兩下躍上?牆頭。
然後站在那砍樹枝。
老人在下頭指揮:“對對對,那支也砍掉,果子長出外頭去可惜。”
沈栀栀含笑看了會,見裴沅禎瞥過來,立即進屋了。
晚飯是?在夕陽的?小院裡吃的?。
老人沒跟他們坐桌子,自?己扛著碗蹲在廊下吃。邊吃邊對沈栀栀豎大拇指:“小禎媳婦手藝真好!”
沈栀栀笑。
她看向裴沅禎:“你呢?”
“我什麼?”裴沅禎抬眼。
“你就不誇誇我嗎?”
裴沅禎望向她,目光漫長、眷戀。
良久,開口道?:“好吃,我的?栀栀做什麼都好吃!”
第102章
原本是句普通的話, 可他長情的眸子令沈栀栀莫名羞臊起來。
她?含著筷子,瞪他:“你胡說什麼?呢!”
左右看了看,還?好小院就他們三人, 而老人家——雖然聽不?見, 但盯著他們這邊嘻嘻笑。
“......”
沈栀栀又剜他一?眼,低頭吃飯。
.
晚膳後,沈栀栀收拾灶臺, 裴沅禎繼續幫老人打理?其他。
結束後,他站在西邊的一?面牆跟前, 發愣。
沈栀栀洗完碗, 走過?去。
“大人在看什麼??”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牆面上?斑駁殘穢的字跡,笑起來:“這些都是大人寫的?”
“嗯。”
“我上?次聽老人說這些字是你娘教你的,她?也會認字?”
沈栀栀看向他, 原本也沒指望他會回答。
卻不?想,裴沅禎默了會,說:“會,是裴缙教他的。”
裴缙是他父親, 他卻沒喊他父親。
裴沅禎繼續道:“她?認的字不?多,但她?活著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讀書認字,隻有做這件事時她?臉上?由衷地?歡喜。”
沈栀栀默默聽。
“她?是個很溫柔的女人, 也是個很膽小的女人。說話小聲, 做事謹慎, 從不?敢忤逆裴缙, 也從未責備過?我。”
這時, 老人洗了兩顆果?子,遞給他們一?人一?個。
他呵呵笑比劃了兩下, 又走開了。
裴沅禎拿著果?子沒吃:“他是我母親的養父。”
指的是這位老人。
“他從生下來就被遺棄,後來一?直靠乞討為生。活到三十歲遇見我母親,他花了十文錢買我母親當女兒。”
“他們流浪到京城,後來遇見裴缙。”
故事很簡單,他說得很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少頃,裴沅禎朝沈栀栀伸手。
沈栀栀把手交給他,兩人牽著在小院散步。
裴沅禎母親住的這座小院不?大,卻處處精致,連遊廊上?鋪的石板都是雕花的。
這裡的家具雖老舊,卻皆是上?好的紅木材質。想來,裴缙當年很寵愛他母親。
隻可惜,紅顏薄命,被活生生打死?了。
“我想你母親肯定是個美人。”沈栀栀說。
裴沅禎覷她?:“你怎麼?知道?”
沈栀栀倒退著走在裴沅禎面前:“因為你長得很好看啊。”
裴沅禎笑:“我像裴缙多一?點,而阿箐......”
他停了下,說:“阿箐像我母親。”
“你妹妹......是個什麼?樣的人?”
裴沅禎:“我帶你去看。”
“帶我去看?”沈栀栀毛骨悚然。
她?還?以為裴沅禎把妹妹的屍骨藏在這裡,然而裴沅禎隻是將她?帶進一?間?屋子。
這間?屋子很小,裡頭桌椅、書架齊全,看起來是間?書房。
此時是傍晚,房間?光線有些暗。很快,老人進來幫他們點燈,問?裴沅禎:“小禎寫字啊?”
裴沅禎搖頭。
老人沒再多問?,笑著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