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恢復得這麼快?
她悄悄往前挪,企圖遠離他:“你別亂來。”
魏嘗追上一步:“你怎麼睡一覺就翻臉不認人?我都抱你抱成這樣了。”說罷還撞了她一下,以示自己眼下情狀。
他拿什麼撞的……?
薛璎腦子都快炸了。
所以說,事不臨頭,一切決定真都不能作數。她維持著鎮定道:“又不是我叫你抱的,你松開。”
魏嘗步步緊逼,說:“我真的忍很久了……”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委屈。當初她未婚先孕,他們連新婚夜都沒洞房,算到現在,他竟然已經忍了七年。
距離上一次碰她,整整過了七年!
薛璎沉默下來。大白天的,外邊戰火紛飛,她回府就已經很不像話了,這下……
她抿了抿唇,張嘴剛欲說話,忽聽房門被人敲響,一個男聲響起來:“殿下,城門掃幹淨了,傅將軍那邊傳來了軍報!”
是林有刀。
原本還有那麼點猶豫的薛璎,一下翻身坐起,說:“我就來。”
魏嘗四仰八叉躺在了床上。
罵人家蠢,總是要還的。但怎麼回回都是林有刀!
他怨婦似的瞪著薛璎。薛璎越過他,撥開帷幔就要下榻,臨了覺得他有點可憐,回頭在他唇上落了一吻,說:“你不用管,接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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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撥帳無情的女人!這樣就想打發他!
他氣得肝疼,但這時候再要就是無理取鬧了,為彰顯自己大義,給下次機會做好鋪墊,他忍痛道:“軍情緊急,你去就是,我也不能不管,那刀子每下一次,割在將士們身上,就仿佛痛在我心上,我跟你一起去,不過你先到門外等我一下。”
薛璎眨眨眼,“哦”了聲,起身束整衣裝與長發,剛移開門,就聽木榻子那頭傳來吱嘎吱嘎快而激烈的響動。
她愣了愣,魏嘗又犯什麼病了?
*
傅洗塵那頭傳來消息,說從北境下來的那一支邊關軍聽聞鄭人反水,因趕不及威脅鄭國,就急急轉了方向,往他這邊來了,但請薛璎不必擔心,他還應付得來。
秦恪在北境也有一批人手,這一點並不出人意料,畢竟秦家早年替陳高祖打天下,也與匈奴交過幾次手。薛璎倒覺他此番背水一戰,家底都露了也好,否則邊關這樣的地方,長期埋著隱患也真叫人心慌。
從發現這支叛軍起,她就叫邊關其餘將士按兵不動,牢守北境,免得家裡內戰,給匈奴人可乘之機。因為她算準了,等叛軍有機會威脅長安,西路一定已經騰出了手。
秦恪從一開始就選擇了包圍戰術。這樣的戰術利弊很明顯,若能一鼓作氣,自然打得長安孤立無援,可一旦其中一路受阻,其餘三路無力馳援,就很可能面臨被逐個打壓的困境。
薛璎現在就是打了一一擊破的主意。
西路因魏嘗帶來的鄭國援軍已然安穩太平,接下來,她便要騰出兵力與北邊那支邊關軍交上一手。
這一天是整個戰局的轉折。局面至此,聰明人都能瞧得出秦家敗象已露。原本作壁上觀的一大批諸侯們紛紛開始“做戲”行動,帶兵往長安“救援”。
七日後戰局大定,秦恪被傅洗塵親手斬殺於北路,秦家四路兵馬潰不成軍,到處逃竄,朝廷放言,歸降者不殺。
再五日,餘下的叛軍歸順的歸順,清繳的清繳,戰火終於平息下來。
皇城內恢復了素日安寧,隻是長樂宮卻似乎布上了陰雲。
長樂長樂,終歸還是虛妄罷了。
黃昏時分,秦淑珍抱著馮皓坐在榻子邊,瞧見薛璎一身素衣孤身入殿,站到她跟前,問:“太後用膳了嗎?”
她抬起一張素面,看了薛璎一眼,又低下頭,笑了笑沒說話。
薛璎清楚看見她唇角的諷刺。
大概秦淑珍是覺得,她這時候來長樂宮,是趾高氣揚來顯擺,宣判她結局的吧。
但薛璎當真隻是來請她用膳的而已。
她說:“我既已答應鄭王保你母子不死,就不會食言。太後要不就自請前往皇陵,餘生都在那兒,為先帝與大陳百姓祈福吧。畢竟上回元月裡沒去成不是?”她微微一笑,又接上,“這會兒就請您隨我去未央宮用膳,與陛下道個別,小殿下留在這裡,自有人照看。”
秦淑珍放下一臉迷茫的馮皓,緩緩起身,淡淡道:“請長公主稍候。”
薛璎點點頭,知道她大約要打理裝束,就在門外等了片刻,待見她一身盛裝華服步出,心裡倒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秦淑珍不在意將自己素面朝天,眼下青黑的狼狽模樣暴露在她面前。但一聽要見馮曄,卻這樣濃妝豔抹起來。
倆人分坐一頂轎撵去了未央宮旁殿。
馮曄坐在上首,見秦淑珍來了,就吩咐下人上菜。原本戰事方定,不該大肆宴請,但畢竟這是太後最後一頓飽飯了,日後大抵便要食素,所以馮曄破格備了酒肉,雞鴨牛羊都有。
薛璎已經跟魏嘗一起在府上吃過了,眼下在旁陪席而已。馮曄和秦淑珍坐下後,誰也沒主動開口,似乎連情面上的母子也維持不了,一頓飯吃得鴉雀無聲,味同嚼蠟。
但秦淑珍吃得倒不少,哪怕如同嚼蠟,也將每盤菜都動了一筷,不知是曉得自己以後吃不到了,還是到底與馮曄做了幾年母子,不願辜負他這片心思。
用過膳食,薛璎說:“我送太後回宮,您到了長樂宮後,就收拾收拾行裝,準備翌日啟程吧。”
秦淑珍微微一笑,也沒拒絕,可剛起身,整個人卻猛然一晃,脫力一般栽倒回座。
姐弟倆都是一愣,想她方才喝了幾口酒,薛璎上前道:“太後不勝酒力嗎?我叫人……”她話沒說完,就察覺不對來。
秦淑珍的臉上密密麻麻泛起了紅疹,好像起了什麼急症。
馮曄霍然起身:“這……這是怎麼了?”
作者有話要說: 欲知詳情,前幾章有伏筆,就看你們眼睛尖不尖啦!
第64章
薛璎也不明所以。
酒菜是絕無問題的, 她根本沒想,也不必要在宴席上動手腳。畢竟秦家倒臺,秦淑珍便等同是廢了, 留她一命, 反而是籠絡,穩住鄭王的好辦法。再說大陳以孝治天下, 馮曄著實不宜在她已然聲明與外家撇清關系的情況下對她下殺手,得個仁厚孝順的名頭才是雙贏。
那麼, 這就是太後自己的問題。
因見她面容可怖, 薛璎下意識擋在馮曄面前, 揚聲道:“宣宗太醫來!”
宗耀匆匆趕來了。
當初剛知道他是魏嘗的人時,薛璎考慮過將他逐離皇宮,但之後轉念一想, 她在太醫署那邊的直屬人脈不算廣,他是最得力的一個,即便心有二主,卻到底不是敵人, 不如繼續留著這個樁子。
再後來,她和魏嘗漸生情意,也就真將宗耀當成了自己人, 現在依舊指派他。
太後歪著身子靠在席邊,發了滿臉疹子,大抵很痒,但她不抓不撓, 一直靜靜坐著,也不說話,好像這情狀是意料之中的事。
反倒馮曄又驚又愣,眼見宗耀開始替她診斷病情,悄悄附到薛璎耳邊道:“阿姐,這怎麼那麼像我吃過羊肉以後……”
薛璎扯了把他的衣袖,示意他打住,皺眉看他一眼。
馮曄一碰羊肉就發疹子,這是個秘密。先帝從前不許他往外傳揚,說身處高位,任何弱點都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所以宮裡人最多隻知他不喜歡吃羊肉而已。
但別人就算了,馮曄卻不願對薛璎有所保留,待先帝去後,有次姐弟倆一道用膳,就把這事悄悄告訴了她,再之後,又因信任她信任的人,吃涮鍋的時候也透露給了魏嘗。
薛璎眼下打斷他,是責怪他說話太不小心。魏嘗那邊就算了,眼下在太後跟前,到底不該講這事。
馮曄也就沒繼續往下說,可再看秦淑珍,卻對上了她奇怪的眼色。
她起先的神情一直是淡的,眼下卻直直盯著他,目光裡充滿驚疑,突然問:“陛下方才說什麼?”
薛璎對秦淑珍到底存了防備,也不知她這一問打了什麼主意,見狀看馮曄一眼,說:“陛下先回去吧,這裡有我。”
他向來聽姐姐的話,疑惑地看看秦淑珍就走了。
這邊宗耀診出了點究竟,問秦淑珍:“冒昧請問太後,可是體質特殊,不可沾染某種食物?方才席上這些菜餚,您都用了什麼?”
秦淑珍抿唇不說話。
薛璎卻忽然笑了,默了默說:“太後真是煞費苦心。”
眼瞧她這模樣,就是吃了不該吃的食物所引發的急症。薛璎雖從未聽聞她有什麼忌食的,但她身在皇宮那麼多年都沒鬧過疹子,顯然自己清楚,平日用菜也一定避開了。
但方才,她卻將席上的菜都吃了一遍,刻意碰了它。
那能是為什麼?拖延時辰唄。
疹子一時半會兒褪不下去,她前往皇陵的日子就能延後了,興許還可垂死掙扎一番。即便像現在這樣,計謀被看穿,薛璎也的確沒法將一位帶病的太後趕去皇陵。
她扭頭跟宗耀說:“這席上吃食,太後方才都用了一遍。”
宗耀面露難色:“如此,請恕微臣無法判斷具體是何種食物所致,但微臣可開個方子,治這起疹的症狀,大約三五日便可有所緩解。”
所以,她就是要爭取這三五日的時間,再翻出點浪來?
馮曄替太後準備這場宴席是出於“母子”一場的臨別善意,因不確定她口味,所以什麼大魚大肉都往上擺,連自己不吃的羊肉也放了,結果秦淑珍卻滿心算計。
薛璎冷笑道:“不用你判斷,到底什麼不能吃,太後心裡清楚得很吧?”
秦淑珍的目光略有幾分呆滯,自打馮曄說了那話,似乎就不復先前鎮定了,原本將所有吃食都用一遍,就是不想叫太醫發現究竟,眼下卻點頭承認道:“是羊肉。”又說,“皓兒也不能吃羊肉。”
薛璎稍稍一愣,看向宗耀。
宗耀說,這體質可能遺傳,小殿下隨了太後不無道理。
秦淑珍又道:“陛下方才說他……?”
她語氣裡存了點試探意味,薛璎不免懷疑她是聽了馮曄那話,才編出個羊肉來,想了想,皺眉示意下人先送太後回宮,留下宗耀後,又召來了人在府上的魏嘗,將這事從頭到尾跟他說了一遍。
她從前遇事一般都是自己思考,如今卻也習慣有他參謀。
魏嘗驚訝道:“你的意思是,太後興許想憑借這點,加上當初她與先皇後同日臨盆一事,假證陛下其實是她的骨肉,從而逃脫去往皇陵的命運?這也太天馬行空了!”
是太天馬行空了。
太後之前顯然不曉得馮曄不碰羊肉的真相,臨時起意之下怎會有這樣的膽子?可倘使不是,又豈能如此湊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