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可他到底歉疚什麼呢?


  世事並不是非曲即直的啊。他與薛璎的起點本就注定歪曲,注定有失公允,可回過頭看,他從始至終未因她與從前的不同而動搖分毫心意,甚至反而是這些變化,叫他愈加無法自拔地陷了進去。


  那麼,這段感情是如何開始的,當真如此要緊嗎?


  難道起點是歪曲的,他就沒資格擺直這條路,跟她一起走到終點?


  他的確有愧於初遇時候的薛璎,可一年過去了,他如今已經能夠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告訴她,他很喜歡現在的她。


  現在的她,從容,篤定,堅韌,自立,敢與他並肩作戰,絕不輕言放棄。當年鋒芒畢露的衛敞與生性消極的薛嫚走不到一起,如今的魏嘗和薛璎卻可以。


  正因如此,他比一年多前,懷抱著對薛嫚的虧欠來到這裡時,更加喜歡她。


  既然他現在已經能夠問心無愧了,那麼不說真相,不叫她心裡多根刺,不是更好嗎?


  他默了默,點點頭說:“好,那就不說了。”完了似乎難以抑制心底悸動,忽然大步上前,蹲下身從背後圈住了她。


  她猝不及防,似是感受到這個擁抱裡飽含的熾烈,一愣之下偏頭看他:“到底怎麼了你?”


  魏嘗搖搖頭,抱她更緊,將下巴擱在她肩窩,說:“薛璎,我真的喜歡你。”


  她一滯,她質疑他是假的了嗎?


  他卻又說:“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喜歡你。”


  她木然眨眨眼:“因為我在種你喜歡的福祿考?”


  他默了默,說:“是因為我想,就算今春的福祿考開敗了,明年你還會繼續種它。”


  莫名其妙矯情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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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璎搖搖頭說:“不會啊,我就一時興起,明年可能就沒闲情了。”


  “……”魏嘗臉一黑,松開了她。


  論煞風景還是她能。


  薛璎奇怪地瞅瞅他:“這麼想我種?那你明年提醒我一下吧。”


  魏嘗點點頭:“每年都提醒你。”


  他說罷慢慢湊過去,想吻她一吻,不料剛剛蹭到她唇角,身後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回頭一看,臉上陰霾滿布。


  因為來人不是別人,又是林有刀。


  薛璎倒是沒大在意,起身看向行色匆匆的人,問:“什麼事?”


  “殿下,傅府傳了消息來,說傅老將軍油盡燈枯,臨終想見您一面。”


  “見我?”她愣了愣,心底雖覺古怪,卻到底沒拒絕,說,“你去安排車,我這就來。”


  薛璎答應完,扭頭看魏嘗眉頭微微皺起,說:“你苦大仇深個什麼?人家又不會臨終把兒子託付給我。”


  他不說話。


  薛璎皺皺眉頭:“你不放心就一起去。”


  魏嘗這下卻立刻搖頭:“我不去了,肚子有點餓,先去吃點早食,等你回來。”


  她點點頭說“行”,扭頭出了門,待上到安車,就問馭車的林有刀:“傅家那邊說是什麼事了嗎?”


  這時候傅府一堆人,她提早曉得下情況,心裡也好有個數。


  林有刀道:“說是傅老將軍神志已經不太清楚了,卻一直不肯咽氣,念叨著自己還有件事沒跟您坦白,一定要親口跟您說。”


  薛璎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說:“那就快去吧。”


第68章


  馬車加快速度往傅府轆轆行去, 薛璎想到傅戈此刻的情形,又移開車門探出頭去吩咐:“出示憑令,從內城走吧, 好更快些。”


  這邊林有刀頷首稱“是”的時候, 魏嘗正心不在焉在堂屋吃早食,連魏遲“阿爹阿爹”地跑來找他, 也沒大心思注意,隱約聽見他說想喝粥, 就把他抱上膝蓋來喂, 結果玉勺一傾, 卻喂得他滿身滴答滴答。


  魏遲癟著嘴,瞧著流淌在自己衣襟上的粥渣埋怨道:“阿爹魂被阿娘吸走啦。”


  魏嘗這才發現自己喂空了,“哦”了聲, 拿起帕子給他擦,擦了兩下,不知又想到什麼,一把放下他, 匆匆道:“你六歲了,要學會自己喝粥了,乖, 阿爹出去一趟。”


  說罷飛一樣跑出府門,騎上馬朝傅府方向絕塵而去。


  他方才一直在思考傅戈打了什麼主意。


  傅家在薛璎這兒向來得寵,傅戈雖一直領著大將軍的頭銜,實則卻有意規避鋒芒, 既知分寸,又懂進退,絕非貪婪之輩。那麼他臨終要見薛璎,就絕不可能是請她辦事或託付給她什麼。


  既然如此,他將要告訴她什麼?是怎樣的事,非到人生最後一刻才得以啟齒?


  魏嘗記起傅戈為將生涯裡的一個汙點。


  不知情的世人在他身上極盡傾注榮光,但其實,他一生中的巔峰之戰,卻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是他魏嘗與他串通的騙局。


  他想,傅戈一定是打算坦白這件事。


  雖然薛璎早在去年便已知道那一戰是衛厲王的假死計謀,這一點倒是無妨,可魏嘗不確定,在傅戈的敘述裡,會不會帶出一些他沒圓好的疑點。


  他快馬加鞭趕往傅家方向,想攔下薛璎,卻一路都沒見她安車的影子,直到追到傅府門前一問,才知她繞行了內城,早在一刻鍾前就已進去了。


  魏嘗喉嚨幹得直冒煙,翻身下馬,定定站在府門前,一顆心七上八下直打蹿。


  這時候進去就晚了。他之所以不願與薛璎同來,就是怕給傅戈認出,原本還有可能僥幸逃過一劫,眼下入裡,就等於往刀口上撞。


  他隻好咬牙等在了府門前。


  *


  薛璎被僕役領到了傅戈的病榻前。原本簇擁在那頭的傅家親眷悉數退下,充盈著藥腥氣的臥房裡,隻剩她與躺臥在床的老人。


  傅戈病得形容枯槁,瘦可見骨,虛弱得喘氣都難,見了她卻要掙扎起來。


  薛璎忙上前虛按住他:“老將軍不必多禮,這兒沒有別人了,您有話盡可直說。”


  他因這番動作嗆咳起來,卻堅持坐直身板,向她行出半個禮,而後道:“老臣……對不住公主,向公主請罪……”


  他聲氣極弱,薛璎因不知內情,便未立即表態,繼續耐心聽著。


  傅戈保持著頷首的姿勢,吊著口氣說:“兩年前先帝大去不久,公主曾在這裡詢問老臣,當年帶兵抗衛宋聯軍的事……老臣那時向公主撒了謊……”


  薛璎一愣之下恍然明白過來,上前一步將他扶起,說:“這事我早已知道,老將軍當年奉先帝之命辦事,後來有所隱瞞,想必也是得了他的關照,又談何請罪?您快起來吧。”


  傅戈像是愣了愣,抬起頭問:“公主都知道了?”


  人之將死,薛璎也沒什麼好瞞的,何況傅家兄妹早都知情魏嘗身世,就點點頭說:“衛厲王有一幼子,現下就在我身邊當差,他告訴過我當年他父親設計假死的事。”


  傅戈也沒多問別的,道一聲“原來如此”,似是心中一顆大石落了地,終於能夠安穩了。


  薛璎猜測,先帝不會把太多內情告訴傅戈,他大概隻是奉命配合衛厲王假死而已,所以她也不提簡牍的事,隻想給這臨終的老人一點寬慰,說:“即便那一戰是場戲,您也一樣是大陳的英雄。並非隻有真刀真槍的比試才叫智慧,兵不厭詐,詭變也需要膽識。您的名號是您應得的。”


  傅戈卻背抵床欄笑著搖了搖頭:“那是公主不知衛厲王。”


  薛璎“嗯?”了一聲。


  “老臣沒做什麼,不過都是靠他而已,就連助他假死時刺在他心室邊上那一劍,也是被動配合……”傅戈說著說著,精神頭倒比先前好了幾分,回光返照似的,語氣裡流露幾分對崢嶸歲月的感慨,“那樣要害的位置,稍有偏側就是死,老臣那時太年輕了,臨到關頭嚇得下不去手,差點誤了事……”


  薛璎聽罷說:“衛厲王確實是個人物。”


  傅戈點點頭:“平日不顯山露水,直到那一戰,老臣才知他一直藏了拙。就說那身武藝,原來他左手使劍,竟比右手還精妙……若非一心死遁,這天下……”


  他說到這裡驟停,惋惜歸惋惜,卻到底記得立場,疲倦一笑道:“老臣糊塗了,一時失言,公主莫怪……”


  薛璎卻沒大在意他這話,思路一岔想到了魏嘗。


  衛厲王其實是個左撇子麼?魏嘗倒連這一點也繼承了他。


  念頭一閃即逝,她因出神沒說話,傅戈以為她動怒了,忙要請罪。她攔住他道:“將軍不必惶恐,我也是這樣想的。那樣的人物確實堪為天下之主,不過心思不在這一道而已。”


  傅戈說是,當年舍下王位,背棄宋國,竟就為換取一名巫祝。


  薛璎聽到這裡一愣:“巫祝?什麼巫祝?”


  傅戈說,就是大陳那位傳聞可通天的巫祝,助衛厲王假死後,他手下副將就奉命把這人密送去了他那處。


  薛璎就更納悶了。魏嘗當初並沒有向她提過這茬。在衛國與陳國的交易裡,竟還有這樣一環嗎?


  她問衛厲王為何要這名巫祝,傅戈卻答不上了,她隻得暫且擱下疑慮,又陪他講了會兒無關的話,直到看他說累了,才抽身退出,叫來候在外頭的傅家人。


  一幹女眷及子女頷首默送她離開。


  薛璎心裡惦記著傅戈方才的話,走到一半忽然停下,回頭招來傅洗塵。


  傅洗塵上前去,聽她沒頭沒尾問:“你的劍法是誰教的?”


  他答:“家父。”


  薛璎長睫一顫,電光石火間腦袋裡閃過個離奇的念頭。


  剛才傅戈說,他助衛厲王假死時,在他心室邊上刺了一劍。而她初遇魏嘗時,他的心室邊上也有一處深達寸許,兇險異常的劍傷,且看手法很像傅洗塵所為。而傅洗塵的劍法,又是承襲自傅戈。


  這兩件事之間,有可能存在什麼關聯嗎?那個轉瞬即逝的念頭劃過腦海,她卻沒抓住它。可能是太離奇了。


  見她神情凝重,傅洗塵問:“殿下臉色不大好看,出了什麼事嗎?”


  她搖搖頭示意沒事,叫他趕緊進去陪傅戈,而後自顧自出了院子,臨近府門,卻一眼望見魏嘗站在外頭,牽著馬來回來回踱步,看見她出來,一下站直了身板一動不動,死死盯著她。


  薛璎的心忽然沉了下去,方才一路醞釀的僥幸通通煙消雲散。


  她剛剛在想,這麼久了,魏嘗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瞞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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