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問他:「寧王殿下,今日樹林之中我丟了一根玉簪,殿下可有瞧見?」
那些人愣了愣,立刻不笑了,都小心翼翼地看向蕭元昭。
蕭元昭則冷冷地看著我,若是他眼中有刀,我怕是已經被扎透了。
「若是沒見就算了,不過還是要謝謝殿下今日引路之恩。」說完我微微頷首致謝,然後放下車簾,不再看他們的神色。
現在,輪到他們苦惱了。
蕭元昭必定不願和我有這樣的傳聞,他定會讓這些人保守秘密。
後來,果然一路清淨。
6.
回到東宮,我先梳洗一番,然後才去見了元修。
我怕吵著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寢殿,原以為他在臥床休息,卻看見他正披著衣衫與一陌生男子說著什麼。
他們的聲音很小,而且那男子很警覺,很快就發現了我。
元修讓那男子先下去,然後笑著對我招了招手:「怎麼回來了也不說一聲?」
我將花放在他手裡:「怕吵著你休息,給,送你春天。」
元修聞了聞花香:「真好,春天的氣息。」
「方才那人是誰啊?怎麼以前沒見過?」我問他。
他溫柔地回我:「是禮部的一名官員,來問些事,你今日過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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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住他的腰身,將臉貼著他的胸膛:「很好啊,騎了馬,看了花,還喝了一點小酒。」
「還有其他的事嗎?」
「有啊,還摔了一跤,不過沒受傷。」我沒有說出今天被五公主陷害的事,也沒有將皇後的話告訴他,我不想他擔心。
雖然我今天把和蕭元昭在一起的事告訴了那幾個公子貴女,但我並不擔心他們會傳出去。
他們都懼怕蕭元昭,而蕭元昭不想和我扯上半分關系,自然也不會讓他們亂說。
元修安靜地看著我,長長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陰影。
我怕被他看穿,於是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
往常與他嬉鬧的時候,他都會寵溺地讓我別鬧,怕把病氣過給我。
可現在,他卻綿綿密密地吻了下來,讓我幾乎不能呼吸。
最後還是我推開他:「別,你還在生病呢。」
他這才放開我,伸手撫摸著我的臉,聲音繾綣:「柔嘉,你要一直在我身邊。」
我點了點頭:「我當然會一直在你身邊,我們說好了要一輩子的。」
然後我又想了想:[元修,要不你不做太子,我不做太子妃了,我們找一處安靜的地方過日子吧?]
7.
元修自然沒辦法和我走。
他不是我一個人的元修,他是北周的太子,是皇後的兒子,是他母族的棋子……
而且他身體還不好,不能同我跋山涉水,風餐露宿。
所以他隻能回答我:[柔嘉,給我些時間,我們會好起來的。]
於是他變得很忙碌,身體好一些便立刻去上朝。
而我也不能闲著,皇後要舉行勤農禮,我也要一起前去。
蕭元昭也在,他是陪他的母妃容貴妃來的。
聽說容貴妃正在為他說親,她瞧中了鎮遠將軍府上的千金林嬋。
四年前,元修的外祖父和林嬋的父親帶兵大破我東吳,迫使我皇叔送回元修,並將雲澤十三城割讓給了北周,又送去無數金銀才平息戰亂。
所以容貴妃想和林家結為親家,建同盟。
而隨父守邊疆的林嬋近日剛回來,今日也會來這勤農禮。
我很快也見到了她,雖是世家小姐的金貴打扮,卻也掩不住她那將門之女的英氣。
她來向我請安,面上還算恭敬。
但祭禮之後,我碰巧聽見她對蕭元昭說:「她是咱們打回來的戰利品,看著還行,我聽說是你與她行的大禮?」
蕭元昭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林嬋笑了笑:「還好她不是嫁給你,否則就她那嬌嬌弱弱的模樣,在你手裡怕要脫幾層皮。」
蕭元昭皺了皺眉:「我有那麼可怕嗎?」
林嬋回道:「你去年可是把柔然來的女細作一寸寸敲碎了骨頭,可不是讓人害怕。」
蕭元昭道:「她又不是細作。」
林嬋怔了一下,才道:「你怎知她不是?從古至今,有幾個和親的女子是真心嫁敵國的?」
蕭元昭折斷一旁的花枝:「她若是,我也會敲碎她的骨頭。」
林嬋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是你,要我說,得敲碎了骨頭再砍下頭顱,送回東吳去。」
我緩緩退離,他們的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8.
祭禮之後,天上下起了暴雨,我們不得不留在禮宮夜宿,第二日再返程。
然而就這一停留,我們遭了刺客。
刺客是柔然人,是衝著容貴妃和蕭元昭來的。前年北周大破柔然,容家功不可沒。
隻是這些柔然人不是宮中禁軍的對手,死的死傷的傷,隻有一兩個人逃走。
我聽到動靜後立刻讓宮女關好門窗,以防刺客躲進來。
宮女們手忙腳亂地去做,但還是慢了一步,一個高大的柔然人闖了進來,徑直衝向我,挾持了我。
冰冷鋒利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心中雖然害怕,但還是極力鎮定地對他說:「你挾持我是沒有用的,你還是快逃吧。」
那人冷笑一聲:「你可是太子妃。」
我回道:「我的確是太子妃,但你難道不知我是東吳送來和親的麼?」
和親之人,不會有什麼價值。
那人臉色難看起來,可現在他就算想走也來不及了,蕭元昭已經帶著禁軍將這裡圍住。
若是換了別人,也許我還有活路。
可來的是蕭元昭,我必死無疑。
林嬋也跟在他的身後,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這個「戰利品」。
我不怕死,我隻是遺憾,遺憾不能見一見元修,不能再見母妃和弟弟小妹。
「放我走,否則我殺了她陪葬。」柔然人的劍割破了我的皮膚,血順著我的脖頸流下。
蕭元昭冷笑道:「放了她,本王還能給你留個全屍。」
他這樣說,真是生怕我死得太慢啊。
果然柔然人的劍又深入我血肉一分,大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帶著這美人去西天極樂,也不枉……」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有溫熱的液體如雨般噴灑在我的臉上身上。
我回頭看去,柔然人的脖子被切開半邊,他捂著傷口,踉跄地向地上倒去。
是蕭元昭以劍為矛,擲過來割開了那人的脖子。
一切發生得太快,誰都來不及反應。
隨後一隻強勁有力的手捂住了我脖子上的傷口,是蕭元昭。
「快傳太醫。」他眼中有著漫天的怒氣,也有著……擔心和疼惜。
我想我一定是看錯了,他怎麼會擔心疼惜我。
「我沒事。」我立刻後退和他拉開距離。
他怔了怔,緩緩放下手,然後拾起劍對著那柔然人的脖子道:「本王說過,放了她會留你全屍,可惜你不聽勸。」
說完他手上一用力,那柔然人便身首異處,眼睛都還圓睜著。
太醫很快便來了,為我止血上藥。
我的傷口很深,已經傷到了筋脈,若是蕭元昭再遲一點出手,我就也死了。
蕭元昭離去時,林嬋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也隨他離開。
9.
皇後和容貴妃來看我,皇後讓我不必擔心,說刺客都已經就地正法。
容貴妃也安慰了幾句。
待她們走後,因失血的緣故,我覺得十分疲累,昏昏沉沉地睡去。
我做了夢。
夢見和父王母妃在東吳的快樂日子,夢見皇爺爺將我扛在肩上,指著東吳地圖上的一塊地,說要賞賜給我建公主府,再招一個郎豔獨絕的驸馬。
皇爺爺說:「我們柔嘉啊,要做世上最幸福的姑娘。」
我開心地笑啊笑,轉眼又是滿地的血紅。
那些血飄起來轉啊轉,變成一塊紅布蓋在我的頭上。
我害怕地將蓋頭掀開,卻又看見蕭元昭執著劍立在我身前,那劍身的血槽裡還滴著血。
他一步一步走向我,他的手捏著我的頸,一字一句:「你是我的。」
我從夢中驚醒,床前並沒有蕭元昭,隻有燭火在輕輕地晃動。
我松了一口氣,原來是夢。
可為什麼我會夢見蕭元昭對我說這樣的話?
思索良久,我想是我太在意了。
太在意那場大禮上的他,所以才揮之不去。
10.
天快亮的時候,元修來了,他是連夜趕來的,身上還沾染著風雨。
我撲進他的懷裡,他緊緊抱住我安慰:「沒事了,別怕,我在。」
我們依偎在一起,元修疼惜地吻著我,我也回應著他。
難舍難分之時,我越過元修的肩頭,好像看見了蕭元昭。
他站在窗外,仿若一隻獸偷窺著房間裡的光。
我立刻往元修懷裡躲了一下,再去看窗外時,我又看不見他了,或許是我眼花了。
回宮後,元修帶著我向容貴妃和蕭元昭道謝,容貴妃讓我好好養傷,蕭元昭則是垂著眼眸不言語。
「謝寧王殿下昨日相救。」我向他道了謝,這是禮數。
他淡淡地應了一聲,又恢復了往常冷傲的性子。
11
養傷的日子,元修怕我煩悶,向他父皇請旨,讓我的弟弟定晟來陪我一段時日。
定晟今年八歲,一直住在質子府,我們這半年來也隻被允許見過一次。
「阿姊,姐夫!」定晟撲進我和元修懷裡。
我摟著定晟,元修也憐愛地摸著定晟的頭,問他最近的吃穿和功課,定晟都一一認真回答。
我坐在一旁看著他們,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在東吳的時候。
那時候皇爺爺和我父王都因病離世,皇叔繼承皇位,我們被趕出東宮,搬去柳條巷,和元修的質子府一牆之隔。
因皇叔的緣故,無人敢與我們來往,宮裡又經常斷我們用度,母妃連給定晟請夫子的銀錢都沒有。
是元修教定晟讀書識字,還從他質子府裡分出不多的食糧接濟我們。
甚至在他回北周後,還會讓人偷偷給我們送錢財來,讓我們熬過一個又一個東吳湿冷的冬。
我永遠記得父王去世後的第二個月,皇姐將父王送給我的手鞠扔進河裡,我毫不猶豫跳進冰冷的水中去撈,可是我不會水,隻能一點點地下沉。
在我以為自己要死掉的時候,元修趕來跳入水中救了我,還撈回了手鞠。
他將手鞠放在瑟瑟發抖的我的手中,神色認真堅定:「別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