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母親臨終前交代的事,還是要做的。
聽到她主動要去佛堂,英兒驚訝一瞬,要知道大小姐回府後,還從未主動去見過侯爺,每次都是侯爺過來探望,父女倆才會匆匆見一面。
不過大小姐願意主動親近侯爺,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畢竟在這侯府之中,過得好與不好全在侯爺一念之間,更何況大小姐快要過婚配的年紀了,能不能得個好婚事,還得看侯爺怎麼想。
英兒偷偷瞄了簡輕語一眼,祈禱她家小姐能苦盡甘來。
簡輕語一看便知道英兒在想什麼,她伸個懶腰沒有多說什麼,隻是一臉平靜地往佛堂走。
不知不覺已快到晌午,府內各處都飄來了飯菜香,兩個人剛走出院落,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孩提哭聲,接著便是婦人的怒罵,伴隨著燥熱的風,叫人聽得陣陣心煩。
婦人的罵聲越來越大,孩子卻不見停,反而哭得愈發厲害,英兒一臉煩惱:
“這些家生子愈發沒規矩了,我現在就叫他們去別處鬧,別擾了大小姐清淨!”
結果還未動身,就聽到婦人怒吼:
“你若再哭,我就叫陸九爺將你捉去下酒!”
婦人話音未落,孩童的哭鬧聲戛然而止,周遭突然靜了下來。
簡輕語愣了愣,沒忍住樂了:
“陸九爺是誰,竟還有止小兒啼哭的本事。”
“大小姐剛回京,不知道也是正常,陸九爺便是當今聖上身邊的紅人,錦衣衛指揮使陸遠,”英兒說完直龇牙,“這粗婦也太狠了,竟拿他嚇唬孩子,也不怕給嚇出病來。”
“陸遠?”
簡輕語睜大眼睛,“確實沒聽說過,他很兇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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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遠在漠北,隻知道錦衣衛權勢滔天手段陰狠,上到皇子宰相下到黎民百姓都懼怕不已,旁的就不太曉得了。
她生出一點好奇,歪著腦袋看英兒,硬生生把英兒看得臉紅了,心想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即便生出滿臉疹子,單靠一雙美目也壓得了號稱京都第一美人的二小姐。
“英兒?”
簡輕語見她不說話,便又喚了她一聲。
“……
豈止是兇惡,都說陰間有黑白無常八位爺,他便是那多出的第九位爺,這世上除了聖上,就沒他不敢殺的人,”英兒回過神後趕緊說完,接著緊張地看一眼周圍,“咱們還是不要說他了,錦衣衛耳目通天,萬一被他們聽到了,那可是要死無葬身之地的。”
簡輕語聽完蹙起眉頭:
“這般狠戾,確實不宜多提。”
這麼一看,同是姓陸,陸培之跟這位陸九爺比起來,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第2章
不知不覺已是晌午,大日頭將院落曬得熱騰騰的,若隱若現的蟬鳴預示著夏日的逼近,陣陣燥意叫人忍不住犯懶。
簡輕語本就起得晚,經過院門口一耽擱,等她同英兒到了佛堂時,佛堂裡隻剩下她那個侯爺爹和如今唯一的侯爺夫人秦怡了。
這二人禮佛結束正要出門,與剛來的簡輕語遇了個正著。
簡輕語回來一個多月了,還從未主動出過院子,二人乍一在佛堂見著她,眼底都閃過或輕或重的驚訝。
“輕語,你怎麼來了?”
對這個幾年都不見一次的女兒,寧昌侯生分大過熟悉,連關心裡都透著客氣,“身子好些了嗎?”
“好多了,已經不痒了。”
簡輕語回答。
寧昌侯連連點頭,仿佛沒看到她臉上連白紗都遮不住的紅疹:
“好了就行,好了就行,禮佛一事不必著急,你再休養些時日再來也行。”
秦怡睨了沒對她行禮的簡輕語一眼:
“輕語有孝心是好事,隻是咱們家禮佛向來是辰時起巳時終,你今日來得晚了些,已經結束了。”
簡輕語看了眼秦怡,慢吞吞地“哦”了句,福身:
“女兒省得了。”
誰知剛起身,竟是咳著了。
英兒向來機靈,也不知小姐故意還是不故意,連忙扶住她:
“大小姐您沒事吧?
就說您身子還沒大好,不該這般著急來拜見侯爺,您怎麼不聽呢。”
寧昌侯跟這個女兒雖然不算親,但多多少少的愧疚還是有的,現下見她主動來佛堂見自己,眼底頓時閃過一絲動容,再看秦怡時便略帶了責備之意:
“輕語身子還虛,來晚了也是情有可原,你身為當家主母何必苛責。”
秦怡表情一僵:
“是,侯爺教訓得對。”
簡輕語的目光在二人之間轉了一圈,心情稍微愉悅了些,但想到母親的吩咐,還是清了清嗓子給了臺階:
“是輕語來遲,下次會注意些,父親切莫動怒。”
寧昌侯抿著唇應了一聲,又看了秦怡一眼,這才對簡輕語道:
“時候不早了,慢聲和震兒去了酒樓用膳,你便隨我和夫人一同吃些吧。”
他口中的慢聲乃是秦怡所出的女兒,與她隻差了半歲,震兒則是姨娘所出的庶子,如今也有十五歲了。
秦怡生完簡慢聲後便傷了身子,再無法生育,於是將簡震抱到了身邊養,雖然沒有正式收為嫡子,但待遇比起嫡子也不差多少。
至少比她這個正經嫡長女的待遇要好多了。
這兩個便宜弟妹一向不待見她,今日不在也好,省得又多倆絆腳石。
簡輕語唇角翹起,乖順地答應了一起用膳。
秦怡本以為她會拒絕,一看她點頭了,不由得撇了一下嘴角。
但不耐煩也隻是一瞬的事,她很快便慈笑著招呼起來。
幾人一同去了主院,剛一落座,秦怡便開始挑簡輕語的刺:
“明明還是個小姑娘,怎麼衣衫穿得這般素淨,不知道的還以為侯府苛待你了。”
方才還對秦怡略有不滿的寧昌侯,頓時跟著附和:
“夫人說得對,還是穿得鮮亮些比較好。”
簡輕語本來還在想該怎麼進入正題,聽到這夫妻倆的話後,幹脆就紅了眼眶:
“我母親剛離世不過四個月,我這個做女兒的,怕是還不能穿得太鮮亮。”
秦怡聞言瞬間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不是自己挑起的話頭,寧昌侯面露尷尬,橫了她一眼後匆匆端起茶杯,攥了半天憋出一句:
“我朝待嫁女子守孝三月即可,你如今素衣四個月,也算可以了。”
簡輕語抿了抿唇:
“父親,我娘已經走了這麼久了,您打算什麼時候將她遷入祖墳?”
寧昌侯頓了一下:
“她不是已經在漠北下葬了嗎?”
“是已經下葬,可她身為您的嫡妻,在京都祖墳至少該有個衣冠冢吧?”
簡輕語蹙起眉頭,“這是她臨終前的遺願,這最後的體面,您總要給她吧?”
說罷,她看向秦怡,加重了自己的籌碼:
“我這次來,就是為了此事,待母親的衣冠冢立好便回漠北繼續守孝,夫人您覺得如何?”
她本就打算完成母親遺願後就離開,自此跟這個狗屁侯府斷絕關系,所以如今也不怕直說,隻想視她們母女為眼中釘的秦怡,即便是為了日後清淨,也能就此答應。
果然,她在說了會離開京都後,秦怡瞬間就動心了,隻是還未等她說話,就聽到寧昌侯沉聲道:
“你母親已去,以後京都就是你的家,回漠北的事不必再提,至於你母親……
並非我不想讓她進祖墳,隻是你祖母生前說過,不許她踏進京都一步,我身為人子,怎能違背她的意思。”
見他如此堅決,簡輕語幹脆放下筷子跪了下去:
“父親為人子,輕語亦為人子,母親臨終交代,是必然要完成的,還望父親成全。”
寧昌侯頓時皺眉:
“跪什麼,快起來。”
“隻是立衣冠冢而已,我母親的屍骨不會進京,不算違背祖母,父親覺得呢?”
簡輕語哀求地看著他,泛紅的眼眸與她母親有三分相像。
寧昌侯心軟一瞬,但思索之後還是搖了搖頭:
“不行,你祖母泉下有知,或許會不高興。”
簡輕語怔了怔,再看寧昌侯時,眼底閃過一絲失望:
“那母親呢?
父親就不怕她泉下有知會不高興?
寧昌侯聞言,竟有些不敢看她,但也沒有多說什麼,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
“輕語,你就別讓你父親為難了,他最是孝順,肯定不會違背老夫人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