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
英兒以為她在安慰自己,心裡有些難過。
簡輕語無奈地笑笑,也沒有過多解釋,畢竟這次疹子確實消得慢,她說了那麼多次快好了,結果到現在還沒全好。
主僕二人先去了胭脂鋪,簡單買了幾樣後便去了藥鋪,買完藥便一同乘著馬車,慢悠悠地在城中闲逛。
京都不比漠北人煙稀少,到處都顯得很擠,即便是最寬的路上,也是滿滿當當的。
英兒掀著簾子往外看了片刻,一回頭便看到簡輕語正盯著一盒香粉看,不由得輕笑一聲:
“大小姐身上的味道最好聞,不必用這些俗物添色。”
“我身上能有什麼味道?”
簡輕語好笑地看她一眼。
“說不好,像蓮花,又像牡丹,還透著一點點藥味,最特別了。”
英兒煞有介事。
簡輕語驀地想起露宿山野時,那人將衣衫不整的自己抱在懷裡,在她耳邊低聲詢問:
“擦了什麼勾人的東西,怎麼這般香甜?”
“大小姐?”
英兒見她不語,不由得好奇地叫了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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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輕語猛地回神,輕咳一聲遮掩極快的心跳,還未等她解釋什麼,馬車便停了下來。
“怎麼了?”
英兒高聲問。
車夫壓低了聲音緊張道:
“大、大小姐,前方錦衣衛辦事,須停車避讓。”
又是錦衣衛?
簡輕語蹙了蹙眉,正欲說什麼,前方突然傳來拳腳到肉的聲音,還伴隨著陣陣慘叫,聽得叫人心頭發慌。
英兒面色蒼白地看向她,大氣都不敢出,顯然是嚇得不輕。
慘叫聲先是越來越高,接著便突然低了下來,明明不如先前悽厲,卻叫聽的人愈發僵硬。
簡輕語繃著臉聽了半晌,終於忍不住抬手去撩面前的車簾。
英兒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無聲地對她搖了搖頭。
簡輕語安撫地笑笑,示意自己隻是想看看何時結束,英兒見她堅持,隻得擔驚受怕地松開她。
簡輕語重獲自由,這才輕輕撩起車簾一角,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因為離得太遠,隻能隱約看到動手的三人身形高大,都著同色衣衫,上頭的繡樣看不清楚,但泛著冷鐵一般的色澤,而他們的腰間,都掛了一把官制腰刀。
這便是錦衣衛?
簡輕語注意到其中一個側影,隱約覺得有些眼熟。
她怎麼覺得……
此人和十一有些像?
不等她湊近看,方才還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的人突然一躍而起,朝著馬車這邊衝了過來。
她心裡一驚,瞬間松開了車簾,還未等叫車夫後退,一隻沾滿了血的手便抓住了車簾,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然而最後的稻草到底無法救命,此人還未登上馬車,便被後方出現的刀抹了脖子,噴出的血足有三尺高,直接濺了一馬車,連車簾都湿透了,部分血跡還從車簾下的縫隙濺進馬車,鮮紅,且透著熱氣。
“大小姐……”
英兒抖得幾乎要說不成話,卻還是堅強地護在了簡輕語身前。
簡輕語定定看著抓緊車簾的手緩緩松開,在車簾上留下五道指印。
撲通。
重物落地的聲音,到處都是人的大街寂靜無聲。
“嘖,濺了老子一身血,又得洗衣服了。”
“你不過是一件衣裳,人家馬車可全髒了……
哦,寧昌侯家的啊,那就沒事了。”
似乎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二人玩笑似地鬧趣起來。
“行了,事兒辦成了就趕緊去復命吧,指揮使該等急了。”
又一道頗為沉穩的聲音響起。
簡輕語原本隻顧盯著指印看,並未在意外頭的嬉笑聲,但一聽到最後一句,她心裡突然咯噔一下。
此人的聲音……
怎麼這般像十一?
長得像十一,聲音也像十一,簡輕語咽了下口水,想要透過暗色的車簾看對方,然而車簾雖然輕透,但也隻能看到一個輪廓,別的什麼都看不到。
心中的疑惑越深,便越想掀開車簾去看,卻又因為怕真的是故人,不敢抬手去掀,隻能任由自己越來越緊張。
正當她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馬車前,方才還吊兒郎當的二人立刻喚了聲:
“指揮使。”
接著便是一片漫長的沉默,即便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也能感受到對方帶來的威壓,簡輕語甚至能猜到高頭大馬上的人如何審視地上的屍體。
冷漠、無謂、像在看一個被摔碎的破瓶子,沒有半分憐憫。
片刻後,馬蹄踏步的聲響打破了沉默,簡輕語聽著馬蹄聲從馬車前繞到一側,再緩步朝馬車後踏去,便知曉這人要走了,於是緊繃的身子略微放松了些。
然而沒有放松太久,一陣風突然吹過,將車簾吹開了一角,輕輕拂過簡輕語的脖頸,再吹向馬車外。
馬蹄聲猛地停了下來。
“指揮使?”
有人不解地喚了他一聲。
馬蹄聲再次響起,隻是沒有按照原本的軌跡離開,而是重新折回了馬車前。
對方的身影在車簾上形成一片陰影,即便有些變了形,簡輕語也知曉此人一定寬肩窄腰、極為高大。
長街靜謐,她莫名的心如擂鼓,耳邊充斥著砰砰砰的跳動聲。
她上次這般緊張,還是在陸培之第一次與她同寢的時候。
車簾顫動一下,這次卻不是因為風。
簡輕語不自覺絞緊了手中的帕子,死死盯著挑起車簾的刀尖。
她方才看見過,相似的刀就掛在那幾個錦衣衛身上,隻是這把似乎更為冷冽,仿佛用無數人的鮮血浸泡過,即便沒有出鞘,也泛著淡淡的鐵腥味。
輕透的車簾被刀尖從左往右緩慢且穩定地撥開,越來越多的風吹進馬車,簡輕語盯著映在車簾上的高大身影,卻絲毫察覺不到涼意。
正當她的身子越來越緊繃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疾馳聲:
“指揮使大人!
聖上要您即刻進宮!”
刀尖突然停下,靜了一瞬後便抽了出去,車簾重新將馬車封存,馬車裡的簡輕語也猛地放松下來,再看手裡的帕子,已經擰成一根粗繩了。
第4章
聽著馬蹄聲漸遠,靜止的長街開始流動,耳邊再次響起熱鬧的嘈雜。
簡輕語輕呼一口氣,將手中的帕子丟在了小桌上,正要叫車夫啟程,突然注意到擋在她身前的英兒一動不動。
“英兒?”
她試探地喚了一聲。
隻見前方的小姑娘輕顫一瞬,接著欲哭無淚道:
“……
大小姐,奴婢好像動不了了。”
簡輕語:
“……”
英兒嚇得渾身僵硬,簡輕語隻得扶她到側邊矮凳上坐下,待她好些後才忍不住笑:
“膽子這麼小,為何還要護在我身前?”
“您是主子,奴婢自然要護著您的,”英兒小小聲說了一句,眼底流露出些許佩服,“大小姐您真厲害,方才那刀都快戳到眼前了,也沒見您害怕,您膽子真是太大了。”
簡輕語臉上的笑意一僵,瞬間沒有那麼自然了。
其實,她方才也是有些怕的。
說來奇怪,她平日膽子是挺大的,就連當初被馬匪劫去時也沒多恐懼,還有功夫思索如何自保,可今日不知怎的,看著一小截刀鞘,竟然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
或許她怕的不是刀,而是拿刀的人。
就好像當初她看著陸培之折牡丹的樣子,擰斷花枝仿佛擰斷了誰的脖子,即便唇角帶著笑,也叫人心生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