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止是母親遺願的事,說不準整個寧昌侯府都會受牽連,退一萬步說,即便陸遠不牽連寧昌侯府,他如今手眼通天步步為營,她當真能走得了?
“大小姐?”
見她一直不說話,英兒愈發心慌了。
簡輕語抬頭看向她,失焦的眼眸逐漸變得清澈:
“英兒。”
“大小姐您說。”
英兒忙應了一聲。
簡輕語深吸一口氣,半晌緩緩開口:
“別驚動府裡人,去租一輛馬車在後門等著,我晚上要出門一趟。”
“您要去哪?”
英兒擔心地問。
簡輕語抿了抿唇:
“別問,照做就是。”
“……
是。”
英兒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咬著唇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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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房裡隻剩下簡輕語一人,她無力地倚著櫃門坐在了地上,半晌輕輕嘆了聲氣。
既然橫豎都是死,她隻能主動出擊為自己謀一條生路了,想來陸遠一直按而不發,就是為了她自投羅網。
簡輕語看向地上的精致木盒,頓時悲從中來。
……
造孽啊!
她當初千挑萬選找了陸遠,無非是看中他家在江南無權無勢,即便逃走也不怕他鬧出什麼風波,誰知惹上的竟然是這麼一位爺,早知今日,她當初說什麼也不纏著他不放!
簡輕語自憐自艾了半天,以至於午膳都用得不香,一直喪到傍晚時分,才打起精神叫英兒燒水沐浴。
英兒聽到吩咐頓了頓,小心地提醒:
“大小姐,再過半個時辰就要用晚膳了,不如用過膳再沐浴吧。
“就現在,你快些去,莫要誤了我的事,”簡輕語蛾眉輕蹙,“對了,我沒什麼胃口,叫他們別送晚膳過來了。”
“那怎麼行,您午膳就用得不多,晚膳怎麼也要用一些啊。”
英兒急忙勸道。
簡輕語還是不想吃,但拒絕的話到嘴邊,突然想到晚上還有一場硬仗要打,若真餓著肚子,恐怕會影響發揮。
“……
那就送一碗冰鎮的綠豆湯來吧。”
她斟酌道。
英兒松一口氣,笑著答應了。
別院有專門的爐灶用來燒水,不多會兒便將熱水燒好了,兩個粗使丫頭一前一後地進了寢房,不斷往浴桶中添水。
簡輕語貪涼,特意站在旁邊提醒多倒涼水,等到浴桶裡的水變得溫涼,她才滿意地叫人退下。
夏日悶熱,坐著不動都要生出一身薄汗,簡輕語褪下衣衫進入水中,泛涼的水沒過白皙的肌膚時,她舒服得輕哼一聲,緊繃了一天的心緒總算松快了些。
一直泡到水變得冰涼,她才懶洋洋地從浴桶裡出來,擦拭晾幹換上裡衣,一步步做得有條不紊,等到在梳妝臺前坐下時,外頭的天兒才剛剛黑。
梳妝鏡中的自己膚色很白,五官生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似乎不作妝扮才是最好的。
簡輕語打量了半晌,最後隻擦了點唇脂,又用食指指腹沾了點胭脂,擦在了無害溫柔的眼尾下。
因為泛了紅,原本小鹿一般的眼眸頓時可憐了起來,簡輕語打量半天還算滿意,便叫英兒進來為她梳頭。
早就等在門外的英兒立刻走了進來,將手裡的綠豆湯放在桌子上後,一扭頭就看到了她的眼睛,當即就愣住了:
“大小姐怎麼哭了?”
“沒哭,塗了點胭脂,”簡輕語看著鏡子淺笑,“馬車可準備好了?”
“……
已經準備好了,大小姐要去哪,奴婢陪您去吧。”
英兒一邊說,一邊拿了梳子為她梳頭。
簡輕語微微搖頭:
“你留下,莫要被人發現我出去了,我今晚……
或許不會回來。”
英兒猛地停下,睜大眼睛看向她:
“那怎麼行,大小姐您隻身一人,怎可在外頭過夜!
若是傳出去,怕是會有礙聲名。”
“此事隻有你知我知,你不說,自然不會傳出去。”
簡輕語在鏡中對她眨了一下眼。
英兒著急:
“奴婢自然是不會說的,可您一個人出門,奴婢實在不放心……”
“好了,此事就這麼定了,你動作快些,隻梳個最簡單的式樣便好,也不必戴太多珠花裝飾。”
簡輕語難得如此堅定。
英兒見狀不敢再勸,隻好憂心忡忡地為她梳頭。
簡單的發式很快便梳好了,簡輕語看了一下,比起相親宴那日多了分穩重,倒也還算合適。
她滿意地點點頭,去衣櫃前斟酌許久,最後選了件暗紅色衣裙。
換上衣裙後,她本就精致的五官被襯得愈發大氣,皮膚更是如雪一般白皙,英兒眼底閃過一絲驚豔,但驚豔之後,便是濃鬱的擔心。
“大、大小姐,您確定要這樣出門嗎?”
英兒的擔心掩蓋不住,“雖說京都治安極好,可您這樣也未免太……”
招人惦記了些。
簡輕語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說罷,她便扭頭將桌上的冰鎮綠豆湯一飲而盡,不知是因為喝得太急,還是因為泡了太久冷水,一碗湯下肚後,小腹突然有些發墜。
她沒有多想,簡單用面紗蒙了臉後,將地上的木盒撿起後,又將刀鞘從衣櫃裡取出來,抱在懷裡用寬袖遮住,如臨大敵地繃起臉:
“走吧,送我到後門。”
“……
是。”
英兒應了一聲,便低眉順眼地跟著簡輕語往後門去了。
此時夜色已深,路上沒什麼人,主僕二人很順利地往後門走。
英兒跟在簡輕語身後,好幾次想看清她懷裡抱的是什麼,但因為天色太暗,怎麼也看不清。
很快到了後門處,英兒將簡輕語扶上馬車,再三叮囑要小心後才放下車簾。
車簾放下的瞬間,簡輕語懷裡的東西露了出來,英兒猛地睜大眼睛,等馬車走遠後才開始震驚——方才大小姐懷裡那東西……
是繡春刀的鞘吧?
還未到宵禁時間,街上就已經沒什麼人了,馬車暢通無阻地跑在青石板路上,車輪碾過石縫發出吱吱的聲響。
簡輕語抱著刀鞘看著馬車外,馬蹄聲仿佛踏在她心上一般,咯噔咯噔地叫她心慌。
今日去這一遭,希望能得到個好結果,也希望明日一早她能活著回侯府。
想到陸遠冷峻的眉眼,簡輕語嘆了聲氣,隻覺得希望渺茫。
沒了行人阻礙,馬車跑得很快,隻是在快到目的地時突然停了下來。
“……
這位小姐,前面不遠便是陸府了,小的實在害怕驚擾貴人,還請您辛苦幾步,自己走過去吧。
車夫訕訕開口。
簡輕語嘴角抽了一下,撩開車簾發現還隔著上百米,但看車夫一臉緊張,到底不好為難他,應了一聲便下車了。
車夫連連道謝,待她一站穩立刻拉起韁繩就跑了。
馬蹄聲逐漸遠去,長長的一條路隻剩下她一個人,遠處的府邸大門威嚴,上頭掛的兩盞紅燈籠血一樣鮮豔,四下裡寂靜無聲,仿佛連風都不敢大聲。
簡輕語盯著大門看了許久,最後表情凝重地朝前走去。
一步兩步,仿佛在走她的輪回之路,越走越叫人想逃。
但她最終還是忍住了,繃著臉走到了大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