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敲門吧,與其被動等死,不如搏一搏。”
簡輕語小聲嘀咕幾句,最後艱難地抓住了門環,隻是還未等扣響,裡頭便傳來了說話聲,她心裡一激靈,下意識地躲到了拐角黑暗處。
沉重的大門打開,發出了吱呀一聲長響,兩個小廝從裡頭出來,待將門重新關上後朝外走去,一邊走一邊低聲說話——“大人今日當值,怕是到子時才回來,眼看著要下雨了,你待會兒記得駕馬車去接他。”
“不是有車夫麼,何必叫我再跑一趟。”
“不知好歹,這是叫你在大人面前露臉呢!
你知不知道……”
腳步聲遠去,聲音也跟著遠去,簡輕語伸著腦袋看了看,見人已經走沒影了,這才重新回到大門口。
陸遠子時才回來……
簡輕語思索一瞬,決定暫時還是不要敲門了。
夜太漫長,初夏的天氣轉瞬即變,突然就淅瀝瀝地下起雨來,簡輕語躲到屋檐下,看著雨水順著房瓦往下滴,最後匯聚成一個又一個的小水坑。
雨沒有停歇的意思,身上的衣裳仿佛都因此變潮了,簡輕語抖了一下,倚著門坐在地上,抱緊了刀鞘試圖取暖,然而刀鞘也是冷的,咯在懷裡冰得人心發慌,小腹也跟著隱隱作痛。
就這樣渾身不舒服的情況下,她竟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雨愈發大,空氣變得更涼,簡輕語將自己縮得更緊,抱著刀鞘睡得香甜,就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都沒吵醒她。
“大人,門口似乎有個姑娘,還抱了個……
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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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將馬車停下後遲疑開口,看著小姑娘懷中露出的刀鞘一角,怎麼看怎麼覺得眼熟。
馬車裡靜了一瞬,半身修長的手指將車簾撩起,疏離冷峻的長眸看向小小的一團,眼底一道暗光流轉。
第10章
一陣涼風吹過,簡輕語將自己縮得更緊時下巴磕到了刀鞘,輕哼一聲後不情願地睜開了眼睛。
然後便看到一雙描金雲紋金錦靴。
簡輕語頓了一下,迷茫地順著錦靴往上看,視線滑過長腿勁腰和喉結,最後停在了一張英俊清疏的臉上。
她還未完全醒神,一雙眸子仿佛下過雨的空氣一般湿漉漉的,迷茫地和對方對視。
陸遠一隻手隨意搭在腰間刀柄上,居高臨下的與她對視。
又一陣涼風吹過,簡輕語的肩膀顫了一下,他眸色清冷幽暗,叫人看不出情緒:
“還不起來?”
隻一瞬間,簡輕語徹底清醒了,倏地一下從地上彈了起來,結果因為起得太猛眼前一黑,直直撞進了陸遠懷裡。
站在臺階下的陸府車夫見狀後背一緊,有些不忍心看接下來發生的事,要知道先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投懷送抱的,每次都來不及近他家大人的身,就被直接丟了出去,不僅進不了陸府的門,還落個不好聽的名聲。
如今這世道,女子若沒有個好名聲,怕是這輩子都毀了。
車夫心裡嘆息一聲,正為這個小姑娘可惜,就聽到他家大人開口了——“站好。”
看吧,他家大人要開始訓人了。
車夫同情地看向慌張站穩的簡輕語。
“我、我不是故意的。”
簡輕語緊張地解釋。
車夫:
這解釋太過蒼白,他家大人肯定要發火了,恐怕這次不止抓起來扭送回家這麼簡單,少不得要用些刑罰……
“進來。”
陸遠冷淡地掃了簡輕語一眼,抬腳邁進了陸家的門檻。
車夫:
“?”
簡輕語在車夫茫然的目光中抱緊了刀鞘,一臉沉重地跟了進去。
她不遠不近地跟在陸遠後面,走過了前院中庭和花園,然後走進一條長長的走廊。
不知道他要把她帶到哪裡去,每走一步不安便增添一分,總覺得下一個拐角處便是他在府中設的私牢。
短短一段距離,簡輕語腦補了無數酷刑,以至於當跟著陸遠進了屋子後,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竟將她帶到了寢房裡。
簡輕語聞到空氣中特屬於他的松木氣息,突然覺得一切可能沒她想的那麼糟。
看到陸遠面無表情地在桌前坐下,她沉下心默默將門關上,又將刀鞘放在桌子上,輕車熟路地拿起桌上的茶壺為他倒一杯清茶。
陸遠面無表情地任由她忙活,修長的手指在桌子上有一下每一下的敲著,半晌冷淡打破沉默:
“來做什麼?”
簡輕語手一抖,險些將茶潑出來:
“來、來給大人送刀鞘。”
陸遠抬眸看向她:
“來做什麼。”
同樣的四個字,同樣的沒什麼起伏的語氣,簡輕語卻聽得喉嚨發幹:
“來、來見大人……”
“來做什麼。”
陸遠眸色泛涼。
簡輕語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朝他跪了下去:
“來向大人道歉,小女當初不慎流落青樓,許多事都是為了自保不得已為之,若是知道您是指揮使大人,小女絕對不會……”
“不會什麼?”
陸遠神色徹底冷峻。
當然是不會選你做冤大頭,要另找一個沒什麼背景的,不過陸遠的表情提醒她,隻要敢這麼說,她能當場暴斃,所以想了想還是咽下去了。
簡輕語抿了抿發幹的嘴唇,雙睫盈淚楚楚可憐地看向他:
“絕對不會臨走之際,跟大人開那樣不入流的玩笑。”
“玩笑,”陸遠重復她這兩個字,唇角勾起嘲諷的弧度,“你倒是聰明。”
輕描淡寫地將挑釁解釋成玩笑。
“真、真的隻是玩笑,小女留下銀票,並非是、是為了羞辱大人,隻是心中感念大人恩德,想給大人留一筆路費,”簡輕語這會兒強行解釋,多少都有點心虛,因此聲音越來越小,“畢竟小女那時還不知道大人身份,隻想著能貼補大人一點是一點……”
嗯,這麼一說,就顯得她知恩圖報多了。
陸遠垂眸看向她可憐巴巴的眼眸,半晌若有所思地開口:
“這麼說來,我還當謝謝你?”
“……
小女不敢。”
簡輕語小心翼翼道,見他心情尚可,試探地伸手扶住了他的膝蓋,陸遠不帶情緒地看向她,她抖了一下,但也沒有移開小手。
寢房裡倏然靜了下來,簡輕語仰著頭與他對視,眼角的胭脂泛紅,看起來好像哭過一般,陸遠敲桌子的手指不知不覺中停下,看向她的眼神也不似最初時冷酷。
氣氛似乎有些許緩和,簡輕語大著膽子開口:
“大人,小女真的知道錯了,大人可否看在小女也是被逼無奈的份上,饒過小女這次,小女這段日子攢了些首飾和銀票,雖然不多,可也是一片心意,隻希望能彌補大人一些損失……”
她說話的時候一直在觀察陸遠的神色,當看到自己提到首飾和銀票時、他的表情越來越冷後,聲音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
陸遠眼神幽深地看著靜下來的簡輕語,抬手便捏住了她的下颌:
“說下去,彌補損失之後呢?”
簡輕語心頭一顫,下意識便想轉移話題,但一想到此事一日不解決,便一日如刀尖懸於頭頂,隻能咬著牙開口:
“大人救小女於危難之中,小女心懷感激,恨不能以身相許,隻可惜小女雖初到京都……”
“再‘小女小女’的自稱,這舌頭就可以割了。”
陸遠淡漠打斷。
簡輕語在他指尖一抖,好一會兒才艱難繼續:
“……
我、我雖然剛來京都,但也聽說過聖上不喜錦衣衛與世家貴族有牽扯之事,大人又是錦衣衛指揮使,若我執意跟著大人,隻怕會給大人帶來麻煩。”
“所以。”
“……
所以隻能與大人一刀兩斷,自此分道揚鑣,如此才能保大人錦繡前程,”簡輕語說完怕他不悅,又急忙找補,“分開也是無奈之舉,我雖不情願,可為了大人考慮,也隻能如此了,還望大人成全。”
她說完便屏住呼吸,緊張地等待他的決定。
陸遠平靜地與她對視,古井不波的眼眸晴雨難辨,叫人無法猜透他的情緒。
半晌,他松開了簡輕語的下颌,端起熱茶輕抿一口,這才不疾不徐地開口:
“若你真想以身相許,倒也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