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輕語眼眸微動,半晌抬腳往寢房走去,還未走兩步,身後的人突然道:
“父親說今晚要去禮部尚書家致歉。”
簡輕語猛地停下腳步。
“明明不是震兒的錯,卻還要道歉,你可知為何?”
簡慢聲平靜地抬頭,“因為這裡是京都,不講對錯隻論權勢,若不道歉,錦衣衛今日打在那些人臉上的巴掌,明日就會被禮部尚書還到侯府身上。”
簡慢聲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半晌別開臉淡淡道:
“我不管你與陸遠之間是因為什麼,但不該讓整個侯府都承受這些。”
簡輕語垂下眼眸,安靜地往簡震寢房走去。
她到時,秦怡正坐在床邊抹眼淚,簡震口齒不清還不忘安慰她,寧昌侯沉著臉站在一旁,無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簡輕語在門口站了片刻,低著頭走了進去。
一看到她,秦怡便立刻不哭了,擦了擦眼淚站了起來,板著臉朝外走去,寧昌侯不悅地皺了皺眉,勉強笑著與簡輕語解釋:
“你別同她一般見識,陪陪震兒吧,我去看看她。”
說罷,便也跟了出去。
簡輕語沉默地看著他們離開,半晌才走到簡震面前。
簡震這次傷得依然悽悽慘慘,但隻是皮外傷,這會兒醒來已經精神不少,見了她竟還生出三分窘迫,不等她開口就先一步搶斷:
“你別自作多情,要不是因為你是寧昌侯府的人,侮辱你就等於侮辱侯府,我才不會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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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輕語難得笑了一聲:
“我說什麼了嗎?”
“……
我就是先警告你。”
簡震冷哼一聲。
簡輕語嘖了一聲,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簡震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兩個人安靜地待著,不知過了多久,簡震再次睡了過去,等醒來時已是黃昏,屋裡也點了燈燭,他睜開眼睛,就看到簡輕語還在椅子上坐著,低著頭維持和方才一樣的姿勢。
“……
你一直在這兒?”
簡震表情古怪。
簡輕語頓了一下:
“打擾到你了嗎?
我現在就走。”
說罷,就真的站起身往外走去。
簡震看著她的背影,不知為何突然忍不住叫住她:
“你要去哪?”
“自然是回房。”
簡輕語的聲音透著輕松,似乎在笑他問了一句廢話。
簡震也覺得是廢話,輕哼一聲便不說話了。
簡輕語輕呼一口氣,不急不緩地朝別院走去,途經主院時,看到裡面燈火通明,下人正往馬車上搬東西,寧昌侯木著臉站在一旁,看著下人們忙碌。
簡輕語停下腳步,看到管家跑到寧昌侯面前:
“侯爺,都準備妥當了,隻待您明日下了早朝,便能直接去尚書府。”
“嗯,叫人將我的靈芝也拿上。”
寧昌侯淡淡道。
管家頓時為難:
“那靈芝極為貴重,送人是不是可惜了?”
“你懂什麼,錢德之子這次定然傷得不輕,他不敢記恨錦衣衛,便隻能將仇記在我身上,”寧昌侯表情晦暗,“若不讓他消氣,震兒日後的仕途、慢聲和輕語的婚事,少不得都要受影響。”
“唉,若是侯府沒有開罪錦衣衛,一個小小的錢德哪敢如此囂張……”
剩下的話,簡輕語沒有再聽了,她低著頭回了別院,看到著急等待的英兒後笑笑:
“叫人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是。
奴婢這就去。”
英兒忙應了一聲,扭頭就要去叫人。
簡輕語及時叫住她:
“還有,去租一輛馬車,沐浴完我要出門。”
英兒猛地停下,一臉怔愣地看向她:
“大小姐……”
“快去,”簡輕語輕笑一聲,“不要耽誤時間。”
“……
是。”
夜色漸漸深了,不知不覺又下起了小雨,花香混合著泥土的味道,安靜地彌漫到侯府每一個角落。
侯府之外,一輛不顯眼的馬車啟程,朝著侯府相反的方向去了,車輪碾在地上的聲音與馬蹄聲混在一起,在不寬的巷子裡傳出很遠很遠。
第23章
馬車如上次一般, 在距離陸府還有一段路的時候便停下了,簡輕語撩開車簾走下去,車夫便趕緊駕著馬車離開了。
夜已深, 小雨還在下, 簡輕語沒有帶傘,霧蒙蒙的雨落在頭發上, 形成一個又一個的小水珠。她安靜地走在石板路上, 熟悉的場景讓她嘆了聲氣。
早知道有妥協的這日, 她第一次來時就該老實點,繼續做陸遠的掌中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白白牽連侯府這麼久, 最後還是要回到他身邊。
回去也就罷了, 隻怕這次再踏進這個門, 就不會如上次那般好過了。簡輕語抿了抿唇, 不知不覺中走到大門口, 盯著面前的門環看了許久,最後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一臉凝重地敲了下去。
哐……哐……
厚重的敲門傳出很遠, 然後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雨中。簡輕語隻敲了三聲,便耐心在門口候著, 等人開門的功夫,已經想出陸遠今日折辱自己的千百種方式了。
原本是不緊張的,可越想就越緊張,在聽到門裡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後,她下意識就想打退堂鼓, 可一想到一身傷的簡震、以及寧昌侯還未送出的靈芝, 她又生生停下了腳步。
陸府的小廝將大門從裡頭拉開, 看到簡輕語後先是一愣,正要板起臉問來做什麼的,突然又覺得她有些眼熟,於是話到嘴邊遲疑起來。
“我上次來過,也是這樣的雨夜。”簡輕語好心提醒。
小廝猛地恍然,態度立刻變得熱切起來:“姑娘可是來找陸大人的?”對於唯一一個在府中住過一晚、還是留宿陸大人房中的女客,他很難不記得。
“正是。”簡輕語點頭。
“可有拜帖?”小廝又問。
簡輕語蹙起眉頭,微微搖了搖頭。
小廝見狀依然殷勤:“那勞煩姑娘稍候片刻,小的先去通報一聲。”
“勞煩了。”簡輕語溫聲道。
小廝連連道謝,一邊鞠躬一邊往院裡退,退了一段後才轉身小跑著離開。簡輕語站在門外,看著他的背影消失,輕輕呼了一口氣,不再腦補陸遠會對她用的手段,而是生出一種新的憂慮——
若是陸遠不肯見她該怎麼辦?
若他不肯見她……那真是最糟糕的結果,意味著他非常生她的氣,已經氣到不願再要她的程度,而她也再無本錢扭轉如今困境。想到這裡,簡輕語抽了一口冷氣,突然生出一分恐慌。
好在她沒有恐慌太久,小廝便跑了過來,還未等站穩便回稟道:“姑娘,大人請您去書房,這邊請。”說罷,便主動在前方帶路了。
簡輕語聞言頓時松一口氣,抬腳便邁過門檻,跟著小廝穿過長廊小路,徑直往府邸深處走去。他們越走周圍的人越少,環境也就越安靜,靜得她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小雨漸漸停了,空氣潮湿得能掐出水來,簡輕語不遠不近地跟在小廝身後,一同從花團錦簇的花園中穿過,待她隨著小廝停下時,身上也染了淡淡的花香。
“姑娘,這便是書房,小的告退。”小廝說完,便恭敬地退下了,偌大的地方頓時隻剩下她一個人。
簡輕語抬頭看向緊閉的房門,心跳越來越快,後背也僵直起來。她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揉了揉發僵的臉往前走了兩步,伸出手猶猶豫豫地敲了兩下門。
無人應聲。
簡輕語咬住下唇,好半天又敲了一下。
還是沒有人來開門。
她敲門的手不自覺攥緊,半晌又突然松開,試探地扶在門框上一用力——
吱呀,門開了,屋裡燈火通明,還放著幾個冰鑑,嗖嗖地往外冒涼氣。
雖然沒有淋湿、但衣衫都潮了的簡輕語輕顫一下,小心地將頭探進去,就看到陸遠正坐在書桌前,沒什麼表情地批示公文。
她開門的時候雖然小聲,可隻要不聾,也該知道有人進來了,然而陸遠並沒有看她,如白日短街偶遇時一般無視了她。
果然氣得不輕。簡輕語內心嘆息一聲,無聲地進屋把門關上,這才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桌前,對著他福了福身,小心翼翼地喚了聲:“大人……”
陸遠依然沒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