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秦府之後,秦夫人熱切相迎,看到簡輕語後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拉著她的手不肯放:“輕語丫頭,你就放心吧,我那哥嫂都是好相處的,玉慶也聽話懂事,你嫁過來之後肯定都是好日子。”
還未定親,她便開始說這種話,顯得有些過了,秦怡頓時皺了皺眉,生怕寧昌侯會因此生氣,好在寧昌侯隻是臉上的笑淡了些,並沒有說別的話。
秦怡兄長倒是懂些事理,聞言板起臉教訓:“行了,八字還沒一撇,就別說這些了。”
早在簡輕語回京的時候,她便提過為簡輕語和趙玉慶說親,他當時堅決反對了,不成想她竟瞞著他去了南山寺,回來之後流言傳成這樣,他已覺對不住妹妹一家,自是不允她再胡言亂語。
秦夫人不當回事:“板上釘釘的事,說說又怎麼了,現下誰不知道輕語隻能嫁……”
話沒說完,秦怡便咳了兩聲,秦怡兄長也皺起眉頭,寧昌侯更是要扭頭就走,但想到什麼之後還是忍了下來。
簡輕語的視線從四個人身上掃過,輕笑一聲道:“趙公子何在?”
“他傷還沒好,不宜見風,”秦夫人忙道,說完還捂嘴笑了笑,“他這傷雖重,但能得你來看看,也算受得值了。”
聽到她話裡話外提醒他們,趙玉慶是因為他們才受傷的,簡輕語揚了揚眉,倒也沒有反駁,隻是隨他們走到趙玉慶的院子後,對著四人福了福身:“四位長輩可否答應輕語一件事。”
“你說。”秦夫人忙道。
簡輕語笑笑:“待會兒著人進去通報,可否隻說我一個人來的,四位長輩就在外間,不論我與趙公子聊什麼,都不要出聲,這樣既能讓我們多說說話,也有長輩們盯著,說出去不算逾矩。”
這要求太過奇怪,四個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秦夫人笑著招呼:“那便這樣吧,輕語願意多與玉慶說話,那可是好事!”
她這麼說了,其他三人也沒有意見,於是秦怡兄長叫來小廝,吩咐之後一行人便進去了。
因著院子裡的約定,四人走到外間便停下了,隻有簡輕語一個人進了裡間。趙玉慶已經等候多時,看到她急忙站了起來,卻因為扯到傷口又皺眉坐下,疼得嘶了一聲。
簡輕語在桌邊坐下,安靜地看著他。
沒等到想象中的關心,趙玉慶憨厚一笑,主動提及道:“我這胳膊傷得有些深,所以一直沒好,怕落下病根便不能吹風,隻能請簡小姐來寢房相見,實在是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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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公子客氣,有傷在身自然要多休養。”簡輕語緩聲道。
趙玉慶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多謝簡小姐體諒,我也是太過倒霉,不知怎就得罪了錦衣衛,結果被傷成了這樣。”
說罷,他便看向簡輕語,本以為會看到她愧疚的神色,結果隻看到她唇角揚起,竟是這麼笑了起來。雖然這笑來得突兀,趙玉慶還是看呆了眼。
外間和裡間隻隔一道薄牆,裡頭說什麼外面都能聽清楚,秦夫人聽到二人和緩的對話,心想這事兒或許能成,喜氣頓時快要溢出來了,而秦怡兄妹也默默松一口氣,倒是寧昌侯,見女兒這般懂事,心裡反而說不出的難受。
四個長輩心思各異,正各自走神時,突然聽到裡頭的簡輕語說了句:“趙公子的意思,是錦衣衛傷的你?”
四人頓了一下,再次集中於裡間的對話。
不知被偷聽的趙玉慶,在聽到簡輕語的問題愣了一下,接著樸實地笑笑,卻沒有正面回答:“簡小姐何出此言?”
“沒什麼,隻是聽趙公子話裡話外都提及錦衣衛,就有此一問而已,說起來家弟也被錦衣衛傷過,腿斷了不說,還受了內傷,吐了一盆一盆的血,趙公子似乎隻傷了胳膊,倒不像錦衣衛的作風。”簡輕語語氣輕描淡寫。
趙玉慶笑不出來了:“簡小姐在懷疑我撒謊?”
“怎麼會,隻是想起家弟那次受傷了而已,”簡輕語笑笑,“對了,趙公子是讀書人,不善騎射、會從馬上跌下來也正常。”
“我聽不懂簡小姐的意思!”趙玉慶猛地站起來,憨厚的笑容一消失,又黑又糙的臉便顯得猙獰起來。
簡輕語揚起唇角:“趙公子急什麼,我這才說了幾句,還沒提近來京都的流言呢,”說著話,她看向趙玉慶,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你說奇不奇怪,南山寺一行隻有簡秦兩家知曉,卻傳出這樣亂七八糟的闲話……”
“是錦衣衛做的!不然還能是我嗎?!”趙玉慶不悅地打斷。
簡輕語眼底笑意更深:“那就更奇怪了,錦衣衛隻知曉簡秦兩家出現在南山寺,如何知道我們是去做什麼的?”季陽知曉,是因為套了簡慢聲的話,但此事趙玉慶絕對是不知道的。
外間,四個人的表情逐漸凝重,秦夫人尤為不安,好幾次想站起來,都被秦怡兄長用眼神制止了。
果然,趙玉慶愣了一下,隨後皺緊眉頭:“錦衣衛看不慣你們寧昌侯府,自然會編排你們。”
“趙公子句句不離錦衣衛,看來錦衣衛真是不錯的說辭,”簡輕語抬眼看向他,“你說,若有人將此事告與錦衣衛,他們是認了,還是揪出造謠生事的人?”
“簡小姐是覺得錦衣衛有功夫管寧昌侯府的闲事?”趙玉慶雙手緊扣桌面,表情逐漸不善。
聽到他頗有攻擊性的語氣,寧昌侯表情更加難看,秦夫人幾次站起來,都被秦怡兄長嚴厲制止。
面對趙玉慶挑釁一般的語氣,簡輕語倒是淡定:“何必要鬧到錦衣衛那裡,真要想查,也不是查不出來,流言總是有個源頭,才能流傳這麼遠,趙公子在京都沒什麼根基,能用的人要麼是秦夫人的手下,要麼是自己花銀子僱來的,總歸遠不出秦家方圓三裡地,侯府如今是不如以前,可查些人出來,似乎也不難。”
趙玉慶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本就粗糙的臉愈發黑了,簡輕語蹙了蹙眉,十分膈應他這麼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於是也站了起來,往後退了兩步:“你很聰明,也很會演,可惜錯算了一點。”
“哪一點?”趙玉慶下意識地問。
簡輕語揚起唇角:“錯算了從頭到尾,我都不曾覺得這些事是錦衣衛做的。”陸遠將她視作自己的所有物,既然是所有物,就不會往她身上推這些髒事,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沒懷疑過他。
不是他,就隻能是這件事發生後受惠最大的人了,這也是她思索過後決定放棄親事的原因。她想要一段短暫且容易放下的親事,這種心思深沉、無所不用其極的人不適合她。
趙玉慶看著她篤定的面容,眼底閃過一絲不甘,半晌突然笑了起來:“即便你猜到了所有又怎樣,如今你已經臭了,除了嫁給我還有別的選擇嗎?寧昌侯若真疼你,又怎會一直不讓你回京,我看他就算知道真相,為了寧昌侯府的名譽也會……”
“畜生!我打死你!”
外間傳來一聲爆喝,趙玉慶嚇得一哆嗦,還沒反應過來寧昌侯便衝了進來,朝著他一腳踹去,秦怡兄長也跟進來,黑著臉補了一腳,秦夫人和秦怡急忙去攔,四周頓時一片兵荒馬亂。
簡輕語在混亂之中被推了一把,撞在了身後的花架上,腰間頓時一疼,她蹙了蹙眉,揉著腰轉身離開了。
知道寧昌侯還要逗留一陣,她便準備先坐馬車回家,結果走到秦家大門口等馬車出來的功夫,季陽恰好從此處經過,一看到她立刻勒馬停下,冷笑著說了句:“大白天的跑到秦府,怕不是專程來看趙玉慶的吧,你果然跟他有一腿,我現在就去告訴大人,這次大人不殺你我就跟你姓!”
說罷,也不聽簡輕語解釋,便快馬加鞭離開了。
簡輕語:“……”簡陽?行吧,這名字聽起來還不錯。
第25章
簡輕語回府一個時辰後, 寧昌侯才回來,一進家門便怒氣衝衝地去了別院,看到她正坐在石桌前插花, 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有心情擺弄這些?!”
簡輕語一臉無辜地抬頭:“該解決的父親不是已經解決了, 女兒為何會沒心情?”
“為何不提前告訴我!非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我一個措手不及!”寧昌侯質問。
相比他的咄咄逼人, 簡輕語神色輕松:“女兒此舉也是無奈, 父親何苦再逼問。”
“你有什麼可無奈的!”寧昌侯愈發煩躁。
簡輕語頓了一下, 眼底流露出一絲嘲諷:“連趙玉慶這等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都知曉女兒不被父親看重,父親當真不知女兒有何無奈?”
“胡說……”
“是不是胡說您心裡清楚,”簡輕語含笑打斷他, “看看滿京都的權貴子弟, 有誰像女兒一般自幼被養在漠北, 十七年來見父親不到十次, 又有誰像女兒一般,身為嫡長女,母親去後卻連祖墳都不能進。”
寧昌侯被她噎得半天說不出話, 好一會兒才沉下臉:“若非你母親非要將你留在身邊,我又怎會讓你待在漠北, 養成今日這樣放肆的性子,你不去怪你母親,反而來怪我?”
“那便更有趣了,母親連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還能決定女兒的去留?”簡輕語臉上的笑意淡了些。
寧昌侯不耐煩:“所以呢?你終於裝不下去了, 要來質問我了是嗎?可你別忘了, 將你們母女留在漠北的不是我, 是你祖母!你難不成,還要記恨一個已經過世的長輩?!”
“說不準母親進祖墳的也是祖母,可父親還不是拿這件事與我談了條件,可見父親隻要願意,是不會被規矩孝道牽絆的,”簡輕語的笑意徹底消失,冷淡的樣子與陸遠有些相似,“還有,我母親也過世了,若說死者為大,大的也該是生我養我的她。”
“放肆!胡鬧!你……”寧昌侯指著她的鼻子,氣得甚至想動手,可看到她的眼神後竟生出一分畏懼。
簡輕語看向他遲遲沒落下的手,半晌突然垂下眼眸:“若今日經歷這一切的是簡慢聲,你與秦怡是會將她匆匆嫁給那個趙玉慶,還是寧願將她養在身邊一輩子?”
寧昌侯愣了一下,突然不知該如何回答了。若真發生這樣的事,即便他願意嫁女兒,秦怡怕是也不肯……
他能想到的,簡輕語自然也想得到,苦澀地笑了笑後開口:“秦怡有千般不是,可有一點好,就是她還活著,還能護著一雙兒女。”
寧昌侯心頭一酸,突然有些無地自容。
簡輕語平靜地看著他:“父親放心,我隻是隨口一問,並非嫉妒慢聲,畢竟要有人在乎,才有資格嫉妒……總之日後不必再勞煩父親為我相看夫婿,至於母親的衣冠冢,父親願意立就立,不願意便算了。”
“輕語……”
“父親也累了,回去歇著吧。”簡輕語冷淡地打斷。
寧昌侯皺起眉頭,正要說什麼,餘光掃到別院躲在廊後的下人們,咬了咬牙還是扭頭走了。
寧昌侯走後,英兒急忙跑出來:“大小姐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簡輕語失笑。
英兒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眼眶突然紅了:“大小姐,您很思念先夫人吧……”她回來這麼久,自己一直以為她已經從喪母之痛裡走了出來,可方才聽到她說那些話,才明白她遠沒有表現得那般平靜。
“你可別哭,我方才那些話隻是為了讓他愧疚才說了,沒你想得那麼真心實意。”簡輕語忙打斷她。
英兒噎了一下:“真的?”
“當然,”簡輕語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現下惱人的婚事解決了,他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再給我相看夫婿,若他的愧疚足夠多,還能立刻為母親立冢,那可就是三全其美了。”
“沒傷心就好沒傷心就好,那奴婢就祝大小姐能得償所願!”英兒輕呼一口氣,也跟著笑了起來。
簡輕語歪了歪頭:“謝謝英兒。”
主僕二人相視一笑,便直接鬧作了一團。
然而好心情沒有持續太久,翌日一早,簡輕語還睡著,便被英兒不太溫柔地弄醒了。
“怎麼了……”她聲音含糊地問。
“大小姐!那個趙玉慶太不要臉了,他竟然叫了幾個人,帶了幾箱金銀珠寶跑到了侯府門口,大肆張揚說是來下聘的!”英兒憤怒道。
簡輕語瞬間清醒了,一時間有些無語:“他這是打算無賴到底了吧?”
“呸!他也配嗎?侯爺已經出去了,定將他打出去!”英兒氣得咬牙切齒。
簡輕語思忖一番,以最快的速度更了衣,帶著英兒快步往大門口走去。
還未到門口時,便遠遠看到那邊堵了一堆家丁,外頭人聲鼎沸,顯然聚集了不少人看熱鬧。她又往前走了兩步,寧昌侯的呵斥聲穿透人聲傳了出來:“趙玉慶!你這宵小之輩,若再不滾開,本侯就叫人打死你!”
“打死我?大家都快看啊,侯府要殺人了!就因為我與大小姐心意相通要殺我啊!大家一定要幫我作證……”
“你再胡說八道!來人,給我撕爛他的嘴!”秦怡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他一發話,家丁便衝了過去,外頭頓時更熱鬧起來,趙玉慶鬼哭狼嚎的死活不肯走,一時間動靜更大,也就聚集了更多的人。
簡輕語躲在門後往外看,就看到秦家夫婦匆匆趕來,秦夫人一看到趙玉慶便哭:“你個小混蛋!非要連累死姑母是嗎?!”
“姑母,快幫我勸勸侯爺,就讓他答應我和大小姐的親事吧!”趙玉慶被揍得抱緊箱子,還不忘咬牙喊話。
秦夫人氣得直拍腿,可當看到他臉上的血後,便跪下對秦怡兄長哀求:“夫君,如今事情已經鬧成這樣,為了寧昌侯府和秦家的臉面,不如就成全玉慶吧。”
“你胡鬧!”秦怡兄長聞言大怒,“若非你亂來,今日如何能鬧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