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輕語嘖了一聲,懶洋洋地回了別院。
這一次午膳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對京中的事一點都不了解,於是特意叫來英兒問了問,勉強得知當今聖上子嗣稀薄,如今隻有兩個皇子四個公主,前兩年二皇子直言進諫惹惱了聖上,所以被調出京都任職,之後一直沒回來過,即便如今回來了,眾人依然覺得大皇子更得聖上寵愛。
當聽完聖上如何偏心大皇子的故事後,簡輕語心中感慨,難怪秦怡每每提及簡慢聲的婚事都如此驕傲,這能不驕傲麼,將來大皇子做了皇帝,簡慢聲可就是真正的皇親國戚了。
打聽完京中的事,簡輕語再次專注於實現母親遺願的事,她在寧昌侯面前表現得貼心聽話,時不時提起在漠北時的生活,以引起寧昌侯的愧疚。在她的努力下,寧昌侯終於有所松動,一次晚膳之後提起,要在秋後為她母親立冢。
秋後,滿打滿算也就兩三個月了,隻要她足夠懂事溫順,寧昌侯應該不會食言,而立冢之後的第二件事,便是叫陸遠對她生出厭煩……陸遠已經半個月沒來找她了,第二件事對她來說似乎也不難。
簡輕語又充滿希望了。
當天夜裡,她便夢到自己回了漠北,於漫天黃沙中找到一處溫泉泉眼,於是解開衣衫踏了進去,當溫熱的水漫過身軀,她隻覺得自由,沒有邊際的自由。
“這般高興,夢到誰了?”
不悅的聲音響起,溫熱的水消失,隻剩下發燙的肌膚相貼。簡輕語猛地驚醒,睜開眼便對上陸遠淡漠的雙眼。
半個月沒見,他似乎黑了些,也瘦了些,下颌線愈發鋒利,雙眼也冷得嚇人,看得出這段時間十分勞累。簡輕語無言地與他對視片刻,突然攬住他的脖子將他拉到床上:“我好想你,你怎麼現在才來?”
嬌憨嬌憨的,仿佛等了他許久。
陸遠冷笑一聲沒有上當:“若真想我,為何一次都沒去找我。”
“……你不是在宮裡麼,我如何去找你?”簡輕語大言不慚,好像不是今日才知道他去了哪,說完不等他反駁便先發制人,“你看,我日日放著冰鑑,就是因為怕你來了之後會覺著熱。”
她這句話取悅了陸遠,陸遠這才算放過她。
簡輕語枕著他的胳膊,見他沒有做那事的意思,頓時松了一口氣,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便睡了。因為擔心身旁的人會獸性大發,她這一夜都睡得不怎麼安穩,翌日天一亮便醒來了,睜開眼睛後發現身側空空如也,仿佛陸遠的到來隻是一場夢。
簡輕語懵了半天,一抬頭看到冰鑑放了一個小小的食盒,她頓了頓拿過來,打開便是一盒精致的糕點。冰鑑的寒氣將食盒凍得涼涼的,裡頭的糕點也有些發硬,夏日裡吃起來應該別有一番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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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輕語盯著看了半天後,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專程跑來一趟,不是為了來給她送糕點吧?若真是這樣,得什麼時候才能等到他的厭煩吶?
英兒進屋伺候時,就看到簡輕語直勾勾地盯著手中食盒發呆,她頓了一下上前,還未請安問好,就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大小姐!”
簡輕語茫然抬頭:“嗯?”
“您身上怎麼了?又有蟲子了嗎?”英兒一臉驚慌。
簡輕語愣了一下低頭去看,隻見自己敞開的裡衣中,白皙的肌膚上布滿青紅不一的痕跡。
她:“……”就知道陸遠不可能這麼好心。
無語地系好裡衣,遮住一身的痕跡,簡輕語這才洗漱幹淨,拿了一塊糕點細細品嘗。不出所料,冰過的糕點煞是香甜,解了她大半的暑意。
吃過東西去園子裡散步,恰好遇到寧昌侯,她心頭一動走上前去闲聊,聊著聊著無意間提起:“父親昨日說的棋盤可給陸大人送去了?”
“他還未從宮裡出來,恐怕要等上幾日了。”寧昌侯隨口道。
……所以他昨日出宮一事無人知曉,費這麼大功夫,就為了來佔她的便宜,簡輕語繼陸大人的權勢之後,對陸大人的好色程度也有了新的認知。
“我說的你聽到了嗎?”寧昌侯又說了些什麼,一扭頭就看到簡輕語心不在焉的模樣,頓了一下後蹙眉提醒。
簡輕語回神,對上他的視線後老實搖頭:“女兒熱昏頭了,沒聽清父親說了什麼。”
“我說,後日是周國公府四小姐的十六歲生辰宴,你記得到時候隨夫人和慢聲一同去赴宴。”寧昌侯無奈地重復一遍。
簡輕語不想去,可礙於要做個乖巧懂事的女兒,不太好直接拒絕,想了想後委婉道:“不是說聖上病重不好太鋪張高調麼,咱們貿然前去參加生辰宴,會不會不太好?”
“放心吧,這次生辰宴是以為聖上祈福為主,屆時夫人小姐們抄寫經幡,再由周國公夫人送去宮中,不會有人說什麼,”寧昌侯悉心叮囑,“四小姐與慢聲未來夫婿周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與侯府關系近得很,慢聲和震兒都會去,你若不去,怕是不太好看。”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簡輕語也不好再拒絕,隻得點頭答應下來。
寧昌侯頓時高興了,從懷中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遞給她:“這個你拿著,去買兩身好看的衣裳和頭面,本想叫人來給你定做,可周國公府的邀請函來得急,時間上來不及,隻能委屈你了。”
說完對上簡輕語含笑的眼眸,頓了一下不自然地補充,“若不想穿得太豔,就買身素淨的,大大方方便好,你生得好,穿什麼都好。”
“知道了,謝謝父親。”簡輕語將荷包接了過去。
“好好好。”寧昌侯連道幾聲好,實在沒什麼話說之後,便找理由離開了。
簡輕語看著手上的荷包,無奈地嘆了聲氣。
既然答應了,也接了荷包,便總要做做樣子,顯得自己對此事上心些。傍晚不那麼熱的時候,她叫上英兒乘著馬車,便朝著街上去了。
白日裡太熱,除了做生意的鮮少有人出門,到了這個時候街上全是出門放風的百姓,盡管他們小心避讓,馬車也有些寸步難行。
馬車外是還算清涼的風,馬車裡則是沉悶的空氣,簡輕語忍了半天後,終於受不了了,戴上面紗帷帽,叫馬車在一個巷子口停了下來。
“大小姐,真要走著去嗎?”英兒遲疑。
簡輕語從馬車上下去,扭頭朝她伸手:“來吧,叫車夫在此等候,咱們買了東西便回來。”
英兒哪敢讓她扶,趕緊自己跳了下來:“那好吧,我們可要盡快回來才好。”雖說京都治安極好,可小心些總歸沒錯。
簡輕語笑著答應,等她站穩後便一同朝街上走去。
京都城禮教雖嚴,但也沒到不叫女子上街的地步,因此這個時候的胭脂鋪成衣鋪,都聚集了不少姑娘。
簡輕語帶著英兒到成衣鋪時,裡頭簡直門庭若市,以至於她還特意問一句:“確定這裡是最好的成衣鋪嗎?”
英兒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忍著笑回答:“確實是最好的,公主郡主都來過的地方,這裡最便宜的一件衣裳,也頂得上尋常百姓家一年的吃喝了,隻不過京都的富家小姐太多,所以每天都十分熱鬧。”
簡輕語嘖了一聲,表示不太理解。
兩人進去後,英兒本想替她好好挑挑,簡輕語實在不喜歡,幹脆隨便拿了兩件便去結賬了。如英兒所說,這裡的衣裳確實不便宜,兩件衣裙便幾乎花空了她的荷包,隻留下兩小塊銀子。
“大小姐逛街也太省心了。”英兒抱著衣裳出來時感慨。
簡輕語隨口敷衍兩句,扭頭看到旁邊一家藥堂,她眼睛一亮,直接走了進去。英兒見狀暗道一聲糟糕,趕緊追了過去:“大、大小姐,咱們該回去了,天都快黑了。”
“還早呢,我選些草藥回去給你磨藥丸子吃。”簡輕語說著,向伙計報了幾個藥名。
英兒欲哭無淚:“奴婢沒事吃藥丸子做什麼?”
“強身健體呀,放心吧,我到時候給你加幾味清熱解毒的,保管你整個夏天都不會中暑。”簡輕語說著,又要了清熱解毒的草藥。
英兒勸不動,眼睜睜地看著簡輕語買了一籃子草藥,視若珍寶地拎著出門了,她再看看自己手裡價值不菲的衣裙,認命地跟了出去。
兩人在藥堂耽擱的時間不算短,從裡頭出來時天已經黑了,街上的人也少了許多,隻剩下商販在叫賣。
主僕二人一前一後地往馬車的方向走,越走身邊的行人越少,英兒心裡緊張,忍不住想催簡輕語快些,結果還未說出口,旁邊的巷子裡突然衝出一個高大的男人,直直地倒在了她們腳前。
簡輕語下意識拉著英兒後退一步,正要轉身跑,就看到男人一隻手死死捂著小腹,黑色的血液從他指縫中溢出。
“你中毒了?”醫者仁心讓簡輕語停下了腳步。
男人聽到聲音艱難抬頭,溫潤清俊的臉暴露在月光下:“姑娘,在下被賊人暗害,可否請你叫附近的官兵前來?”
說罷,艱難從懷中拿出一塊不起眼的令牌,勉強舉到半空。
他聲音暗啞艱澀,顯然在忍耐劇烈的痛苦,可饒是如此,也秉持良好的教養,不緊不慢地同簡輕語說話,他態度恭謹有禮,看似尋常書生,可一身月白色矜貴錦服,和腰間看不出價格卻入目生輝的玉佩,一看便是非富即貴。
英兒拉了拉簡輕語的袖子,用眼神求她別多管闲事,男人見狀苦笑一聲,掙扎一下勉強扶著地坐起來:“是在下逾矩了,抱歉。”
簡輕語抿了抿唇,從他手中拿走令牌,英兒頓時一陣絕望。
簡輕語扭頭將令牌交給她:“方才我們經過的地方就有官兵,你去請他們過來吧。”
“……那您呢?”英兒懵了。
簡輕語被帷帽遮住的臉上表情鄭重:“我得先為他解毒。”
英兒:“……”
男人看向簡輕語懷中的草藥,眼底閃過一絲感激:“那便多謝姑娘了。”
英兒:“……”
簡輕語蹲下,將剛買來清熱解毒的草藥一一拿出來,一抬頭發現英兒還在,她當即皺起眉頭:“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去叫人吶。”
“……大小姐,要不您去叫官兵吧,奴婢去叫大夫,您覺得如何?”英兒怕自己將官兵叫來,大小姐就把人給治死了。
“我就是大夫,還叫什麼大夫。”簡輕語頭也不抬道。
男人聞言頷首,一臉溫和:“我相信姑娘。”
英兒:“……”沒救了,等死吧。
第28章
眼前這倆一個比一個堅定, 英兒隻得一咬牙一跺腳,扭頭朝官兵的方向飛奔而去,隻想在人被自家大小姐治死之前, 趕緊將外援請到。
男人目送她幾乎算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抬頭看向眼前被帷帽遮得嚴實的簡輕語, 溫和地開口:“刺客已逃, 現下已經安全,其實她不必這樣著急。”
“她隻是熱心而已。”簡輕語隨口說完,覺著帷帽過於礙事, 索性摘下來放到一旁, 隻留一張薄薄的面紗在臉上。
男人腦子逐漸昏沉,恍惚間一抬頭, 恰好對上她璨如星河般的眼眸。他有一瞬的失神, 半晌正要開口,突然感覺腰上的傷口被塞了什麼東西,頓時生出一陣劇痛,未說出的話頓時化作一聲悶哼,接著兩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簡輕語剛把幾種草藥揉成一團敷到傷口上, 便察覺病患的身子突然放松,她愣了一下抬頭,果然看到他已經昏死過去。
……怎麼回事, 失血過多了?簡輕語蹙了蹙眉, 覺得這個時候睡著不是好事,糾結半晌後遲疑地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傷口。
“唔……”昏迷中的男人痛哼一聲, 依然雙眼緊閉不像要醒的樣子。
簡輕語咬住唇, 又伸手戳了戳。
英兒急速跑回來時, 就看到簡輕語伸著一根手指在男人傷口上戳來戳去, 她頓時眼前一黑,拉著簡輕語就跑。
“我還在為他療傷。”簡輕語不悅。
“……您還是快跟奴婢走吧,官兵馬上就來了,會將他送到醫館的!”英兒苦口婆心地勸。
簡輕語不喜歡麻煩,聞言頓時有所松動,恰好回頭時又看到官兵朝這邊趕來,於是立刻跟著英兒跑了。
兩個人一直跑到馬車旁,簡輕語還未來得及休息,便被英兒強行架到了馬車上。
“快點回侯府!”英兒一上馬車便催促道。
車夫以為發生什麼事了,趕緊掉頭就走,馬車在已經沒多少行人的路上飛快地狂奔起來。
隨著離方才的小巷越來越遠,英兒這才松一口氣,四肢癱軟地倚在馬車上。簡輕語無語地看她一眼:“我們又不是傷他的刺客,你這麼怕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