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神的時候,寧昌侯已經開始寒暄,提到了這次趙玉慶的事,對著陸遠又是再三感謝:“這次若非陸大人,小女這輩子怕都要毀了,輕語,還不快謝謝陸大人。”
簡輕語嘴角抽了抽,但還是恭順地又福了福身:“多謝陸大人救命之恩。”
“簡大小姐客氣,陸某也隻是為我的人出口氣而已。”陸遠語氣古井不波,隻在‘我的人’三個字上加重了音。
簡輕語臉頰頓時浮起一點熱意,手心也開始出汗,生怕寧昌侯看出什麼端倪。
好在寧昌侯沒有多想,隻是順著陸遠的話往下說:“大人此舉雖是為了錦衣衛的名聲,可也間接救了小女,小女致謝也是應該。”
陸遠意味深長地掃了簡輕語一眼:“是啊。”
簡輕語:“……”她現在好想走啊!
好在沒讓她局促太久,管家便走進了涼亭,畢恭畢敬地對寧昌侯行了禮,接著才看向陸遠:“大人,後廚剛做了糕點,配前些日子杭州送來的龍井正好,可要送一些過來?”
一聽有糕點吃,簡輕語便乖乖看向了陸遠。
陸遠眼底波光流轉,抬眸看向寧昌侯:“侯爺可有空用些小食?”
寧昌侯巴不得立刻與陸遠破冰,哪有不答應的道理,於是趕緊應聲,陸遠這才看向管家,管家會意後便立刻退下了。
一刻鍾後,三人在涼亭坐定,糕點和茶也送了上來。簡輕語早就有些餓了,於是眼巴巴地看著,結果寧昌侯隻是侃侃而談,偶爾才抿一口茶水,桌上的糕點碰也不碰。
剛出鍋的糕點還熱著,散發著甜糯的香氣,簡輕語默默咽了下口水,到底不敢當著寧昌侯的面太隨意。正當她要放棄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突然將糕點往簡輕語面前推了推,寧昌侯的話戛然而止。
簡輕語驚恐地看向陸遠,生怕他會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做什麼不該做的事,然而陸大人相當坦蕩,隻是如對自家晚輩一般和緩開口:“糕點偏甜,小姑娘應該喜歡,簡大小姐嘗嘗?”
簡輕語:“……”我真是謝謝你了。
涼亭突然靜了下來,寧昌侯莫名覺得氣氛尷尬,幹笑一聲後催促:“對對對,輕語你不是最喜好甜食麼,陸府的廚子手藝定然極好,還不快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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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謝陸大人。”簡輕語虛偽一笑,默默從盤子裡拿了一塊糯米糍粑。
糕點還燙,她兩隻手各伸出兩根手指捏著,認真而小心地慢慢吃,可能是糕點太好吃,也可能是陸遠與寧昌侯的對話太無聊,她吃得相當專注,像極了簡震養的那幾隻兔子。
陸遠原本還在應付寧昌侯,不知不覺中視線便總落在她被糕點燙得泛紅的唇上。她的唇生得不大,卻形狀極好,嘟起來圓圓的甚是可愛,嘗起來也不錯……
“陸大人,陸大人?”
陸遠不動聲色地回神,看向喚他的寧昌侯:“何事?”
“陸大人可是累了?不如本侯過些時日再來打擾吧。”寧昌侯見他方才似是心不在焉,便及時提出告辭。
簡輕語剛拿起一塊新的糕點,這會兒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隻能一臉無辜地用兩隻手舉著。
陸遠沉默一瞬:“侯爺難得來一趟,不如留下用個午膳再走。”
寧昌侯:“?”
雖然不知道陸遠是發哪門子的慈悲心,竟然願意留他用午膳了,但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寧昌侯是絕對不會放棄的,於是假意推讓一次便欣然答應了。
隻是現下離晌午用膳的時候還差半個時辰,陸遠又是個不愛說話的,寧昌侯隻能在午膳之前,絞盡腦汁地想各種話題,一時間說得口幹舌燥,一壺茶喝掉了半壺。
而他的親生女兒也不遑多讓,雖然茶沒喝上兩口,可糕點卻吃了大半盤,眼看著又要伸手去拿,陸遠當即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簡輕語頓了頓,不甘心地收回手。
確實吃得有些多了,肚子撐的厲害。她嘆了聲氣,略顯遺憾地看了眼剩下的糕點。
好在寧昌侯一個人說得熱鬧,也沒注意到細枝末節的湧動,隻是說到累時有些餓。他不願吃小姑娘家喜歡的甜食,幹脆就等著用午膳。
不知不覺中小半個時辰過去了,陸遠站了起來,早就餓了的寧昌侯也跟著站了起來,臉上帶著即將吃飯的喜悅。而他身後的簡輕語,則因為吃了太多糕點還在發撐,見他們都站起來了便知道飯點到了,頓時苦起臉,無聲地打個小嗝。
完了,待會兒用午膳時若一口不吃,回去定然要被父親訓斥,可要她吃,她是一口都吃不下了。
陸遠掃了她一眼,抬眸看向寧昌侯,在他還未開口說話之前打斷:“時候不早了,陸某送侯爺回去。”
“……嘎?”寧昌侯一聲沒反應過來。
簡輕語眼睛一亮。
陸遠一臉坦然:“陸某想起還有要事回稟聖上,侯爺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啊……”寧昌侯的腦子總算轉過彎來,掩過尷尬幹笑一聲,“既然陸大人還有事要忙,那本侯和小女就不打擾了,咱們改日再聚。”
“侯爺客氣。”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寧昌侯便笑容滿面地帶著簡輕語離開了,隻是一進了馬車,臉便猛地沉了下來:“他陸遠什麼意思,說了留咱們用膳,臨了又趕出來,是故意給我下馬威?”
“隻是事忙吧,他也不至於用一頓午膳給您下馬威。”簡輕語隨口敷衍,心裡慶幸自己不用為了禮節撐著自己。
寧昌侯冷哼一聲,怎麼想怎麼氣不順,回到侯府後也不痛快,正當他要找點什麼事做時,外頭小廝突然來稟:“侯爺,陸府來人了!”
寧昌侯一頓:“陸府?哪個陸府?”
“陸遠陸大人。”小廝回答。
寧昌侯皺眉:“他府上的人來做什麼?”
“說是奉陸大人之命,給侯府送些冰塊。”小廝恭敬道。
寧昌侯蒙了:“冰塊?”怎麼突然想起送這個了?
別院,寢房。
聽到陸遠往侯府送了幾車冰塊的消息後,簡輕語默默將自己捂進被子,好半天都沒出來。
第27章
陸遠送來冰塊後, 簡輕語就老老實實地用上了,每天晚上都會往冰鑑裡填幾塊,等著他隨時偷襲, 然而一連等了十餘日, 卻連他的影子都沒等來。
轉眼便是八月,京都最炎熱的酷暑終於到來,空氣裡都蒸騰著沉悶的汗氣,堵得人呼吸都變得不順了。
寧昌侯初一休沐, 便叫丫鬟通知各院,晌午一同用膳, 簡輕語雖不想去, 但還是答應了。
她到正廳時,寧昌侯一家已經到齊了, 正有說有笑地熱鬧著, 一看到她笑聲頓時停了。簡震輕哼一聲,表情有些許不自在, 秦怡撇了撇嘴, 眼底閃過一絲嫌棄, 但當著寧昌侯的面也沒敢說什麼。
這二人自從上次趙玉慶一事之後, 對著她便是這種別別扭扭的樣子,反倒是簡慢聲始終如一, 不論簡輕語做什麼說什麼, 她都一如既往的冷漠無視。
簡輕語懶得去猜他們在想什麼, 走進去後對著寧昌侯福了福身:“父親。”
“快坐下吧, 等你多時了。”寧昌侯招呼她坐下。
簡輕語應了一聲, 便到簡慢聲和簡震中間的空位上坐下了。管家見人到齊後, 便叫下人們將飯菜傳了上來。
侯府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飯菜一上齊,秦怡便給寧昌侯盛了碗湯:“今年夏天可真熱,幸好陸大人送了不少冰來,不然靠侯府那點存量,哪敢像這樣吃個飯就用三四個冰鑑。”
簡慢聲若有所思地看向簡輕語,簡輕語淡定地拿起筷子,在桌子上搜尋想吃的東西。
“陸大人確實出手闊綽,所以我打算將府中那副棋盤贈予他。”寧昌侯與她闲聊。
秦怡一邊舀了一勺蝦仁蒸蛋送到簡慢聲碗中,一邊驚訝開口:“侯爺說的可是先皇所贈的棋盤?那可是您的寶貝,您舍得割愛嗎?”
“送陸大人的,有何舍不得,他府上奇珍異寶恐怕不少,本侯還擔心他看不上呢!”寧昌侯輕哼一聲。不過是與陸遠你來我往一次,昔日那些避他不及的人就等不及重新簇擁而來了,若是能更進一步,其間好處可想而知。
他所能體會到的變化,秦怡身為侯府當家主母自然也能體會到,因此深有感觸,為簡震夾了塊紅燒肉後點頭:“說得也是……那侯爺送棋盤時,記得與陸大人博弈兩局,說不定會更加親近。”
“我倒是想,隻可惜短時間內是沒機會了。”寧昌侯長嘆一聲。
一直在研究菜色的簡輕語頓時抬頭,欲言又止地抬起頭,想問問為何沒機會,可又怕太突兀,會引起寧昌侯的懷疑。
正當她糾結時,簡震偷瞄她好幾次,終於忍不住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然後就看到她在盯著……父親的湯?
簡震愣了愣,看看父親的湯,又看看自己碗裡的紅燒肉、和簡慢聲碗中的蝦仁蒸蛋,仿佛突然明白了什麼。他輕哼一聲重新低頭吃飯,但泄憤似的扒拉兩口飯後,還是忍不住了。
簡輕語還在遲疑,隻覺某人的筷子在眼前一晃,接著她的碗中就出現一塊糯米雞,她頓了一下,一臉莫名地看向旁邊的簡震:“你幹什麼?”
“……不小心掉的,不行嗎?”簡震態度惡劣。
簡輕語揚眉:“能拐著彎掉進我碗裡,也是不容易啊。”
簡震被她嘲得耳朵都紅了,冷哼一聲抬起頭,發現其他三人都在看他,他趕緊轉移話題:“爹,為什麼陸遠短時間內不能跟您下棋啊?”
簡輕語:“……”這便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
她安靜一瞬,默默往簡震碗裡送了塊魚。簡震餘光看得清楚,耳朵愈發熱了,隻外強中幹地橫了簡輕語一眼,便假裝認真地看向寧昌侯,仿佛特別想知道答案一般。
寧昌侯不負所望,掃了他一眼後緩緩開口:“近來天兒太熱,聖上又病了,著他留在宮中輔助大皇子批改奏折。”
“錦衣衛批奏折?”簡輕語驚訝,等反應過來時已經說出聲了,隻能假裝鎮定地補一句,“錦衣衛不是武職麼,怎麼還管批折子的事?”
“聖上信不過皇子,更信不過大臣和內宦,能用的不就隻有錦衣衛了,這有何奇怪的。”難得遇到自己會的題,秦怡當即一臉‘你真無知’的表情回答,再看寧昌侯等人一副淡定的模樣,顯然也覺得這樣是正常的。
……很好,她對陸遠的實權又有了進一步的認知。簡輕語淡定地吃掉碗裡的糯米雞。
她這個小插曲之後,秦怡繼續同寧昌侯聊天:“這都八月了,宮裡還沒提行宮避暑一事,今年還有指望嗎?”
“聖上還病著,怎麼可能再折騰去行宮,除非他暑天之前能好起來。”寧昌侯輕哼一聲。
秦怡蹙眉:“聖上這次的病是不是很嚴重?我看李大人楊大人家原定的壽宴和婚宴都取消了,若有什麼事你可要與我通個信兒,我好盯著點府裡人,免得鬧出什麼亂子來。”
“放心,聖上的病不過是舊疾,不算什麼大事,”寧昌侯說完頓了一下,壓低聲音道,“但還是低調些好,聖上這次下旨召回了二皇子,怕是有了立儲的意思。”
秦怡驚呼一聲,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大後立刻捂住嘴,簡震表情逐漸嚴肅,一直沒說話的簡慢聲也蹙起了眉頭。簡輕語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給自己盛了碗冰鎮梅子粥。
用過午膳,寧昌侯和秦怡便去歇息了,簡慢聲也轉身離開,簡震本想跟著走,卻被簡輕語攔住了。
“做什麼?”他一臉警惕。
簡輕語嘖了一聲:“怕什麼,我還能打你不成?”
簡震驀地想起當初腿沒好時被她踹倒的事,頓時咬著牙威脅:“現在的你可打不過我。”
“是是是,你最厲害了,”簡輕語敷衍完話鋒一轉,“問你個事,為何提及立儲的事,你們都這麼緊張?”
莫非寧昌侯加入了哪個皇子的陣營?可他一個沒什麼實權的闲職侯爺,平日最大的差事就是陪聖上下棋,還一兩個月都不定下一局的那種,當真有皇子肯接收他?
簡震聞言輕哼一聲,倨傲地抬起下巴:“二姐要嫁的周國公府,是貴妃娘娘的母家,大皇子和二皇子又素來不和,不論誰做皇帝,都不會放過對方,自然會緊張了。”
簡輕語頓了一下,虛心請教:“所以貴妃娘娘是?”
“是大皇子的母妃,未來二姐夫的姑母,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簡震不耐煩地橫她一眼,直接大跨步走了。
簡輕語眨了眨眼睛,在心裡捋了一下關系,所以簡慢聲的婆家是貴妃的娘家,貴妃就是簡慢聲未來的姑姑,大皇子是簡慢聲未來的表兄……這麼近的關系,難怪會如此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