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褚贏嘆了聲氣,若有所思地看向陸遠:“不知這次徹查,大理寺可有份參與?”


“大理寺事忙,錦衣衛理當為聖上分憂。”陸遠回話。


褚贏頓了一下,低頭把玩手中核桃,半晌突然開口:“既然隻由錦衣衛負責,那真相如何,豈不是陸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殿下這是何意?”陸遠撩起眼皮看向他。


褚贏與他對視許久,唇角的笑意漸深:“沒什麼,隻是覺得真相若是一出苦肉計,應該是極有趣的。”


話語未落,窗外傳來一道樹枝斷裂聲,陸遠眼神一凜,在褚贏反應過來前躍到窗前,一掌擊開了窗子——


然後便看到簡輕語在地上蹲成小小一團,一臉驚恐地仰著頭看他,身上穿的還是他所選的藕色衣裙。


簡輕語:“……”她發誓自己隻是在找回去的路,不是故意跑到這裡來的。


“外面是誰?”褚贏聲音緊繃。


在他走過來之前,陸遠面無表情地將窗關上了:“沒人,是隻貓。”


褚贏聞言松一口氣,一時也沒了闲聊的心情,見該說的都說了,索性直接告辭:“雖說今日是音兒表妹的生辰,我這個做表兄的理應在場,可二弟重傷未愈,我實在沒心情宴飲,便先一步告辭了,國公府的膳食不錯,陸大人若是喜歡……”


他最後兩個字音拉長。


陸遠勾起唇角:“卑職不喜熱鬧,還是回家用膳吧。”


“如此也好。”褚贏笑眯眯地說完,便轉身往反方向的屋外走去。


陸遠目送他出門,表情這才緩緩沉下來,正打算跟著離開,窗子上便傳來輕輕的敲擊聲,他頓了一下,蹙著眉頭開窗,單手將人從外頭拎了進來。


簡輕語驚呼一聲,忙抱著他的腰站穩,剛要開口就聽到他不悅地問:“誤闖也就罷了,怎麼還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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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如廁……”簡輕語欲哭無淚。


陸遠:“……”


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了半晌,認命地帶她去了竹屋後的茅廁。


解決完生理大事後,簡輕語一身暢快,出了茅廁看到陸遠,習慣性地揚起笑臉,還沒等撲過去,便被他戳著腦門強行逼停。


“洗手。”陸遠鐵面無私。


簡輕語:“……”哦。


等再回到竹屋時,已經是半刻鍾之後了,簡輕語一進門便先撇清自己:“我方才什麼都沒聽到,真的什麼都沒聽到。”


“大皇子說要殺寧昌侯。”


“怎麼可能,他才沒有……”簡輕語話說到一半猛地停下,訕訕看向目露嘲諷的陸遠,“你怎麼還套我話呀。”


陸遠見她一臉不知怕,索性眯起長眸威脅:“不該套?你可知今日若非是我,你小命不保?”


“喃喃知道,可這不是有你麼,”簡輕語討好地抱住他的腰,將下巴枕在了他的胸膛上,“謝謝陸大人的救命之恩。”


她身段是軟的,表情是軟的,聲音是軟的,陸遠的臉隻勉強繃了片刻:“下不為例。”


第29章


周國公府, 竹屋中。


不大的屋子放了四個冰鑑,悄無聲息地冒著涼氣,香爐裡飄出若有似無的白煙, 直直地升向房梁,又在接近房梁時散去, 緊閉的門縫中傳來悠遠的蟬鳴,催得人陣陣發困。


簡輕語坐在陸遠腿上,指腹在他右手被縫得歪歪扭扭的傷疤上摩挲:“你今日怎麼有空出來了?”


“大皇子相約。”陸遠隨口回答, 垂著眸子把玩她身上的衣帶。


簡輕語頓了頓,心裡生出一分好奇, 但糾結片刻後還是強行轉移了話題:“周國公府可真大,喃喃方才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回亭臺的路。”


陸遠捏著衣帶的手指一停,撩起眼皮看向她:“想問什麼直說便是,不必忍著。”


見被他看出來了, 簡輕語頓時訕訕:“還是算了,其實也沒那麼好奇……”


“問。”陸遠不悅。


簡輕語咽了下口水,卻意外的堅持:“我不問。”


她跟陸遠就是段露水情緣, 現下陸遠對她還算感興趣, 或許會對她諸多包容,亦肯將機密之事告訴她, 可將來呢?待到他對自己厭煩時, 會不會將知道他太多秘密的自己滅口?


正胡思亂想時, 下巴突然被鉗住,簡輕語被迫與陸遠對視, 隻能幹巴巴地笑一下:“大人。”


陸遠面無表情地打量她許久, 才緩緩開口:“你是好奇大皇子為何約我到周國公府見面。”


“我不是我沒有大人你不要再說了……”


簡輕語說著趕緊要捂住耳朵, 卻被陸遠扣住手腕壓在懷中:“因為他如今嫌疑未消,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我又是負責案子的人,為免瓜田李下,他隻能私下找我,為了不被撞破,隻能約在國公府。”


簡輕語見他還真說出來了,心裡頓時發慌,為免他再說出更多的事,趕緊開口敷衍:“原來是這樣……我出來太久,也該回去了,大人既然已經跟大皇子見過,也趕緊離開吧。”


說罷,她便直接起身要逃,卻被陸遠手腕一轉,重新拉回了懷裡。


“……大人,我就是個弱女子,不懂你們朝堂上的事,您就放我走吧。”簡輕語欲哭無淚。不論是大皇子同陸遠求合作,還是陸遠與大皇子在國公府私下見面,都是天大的密事,她已經撞破太多,不想再摻和下去了。


陸遠喉間發出一聲輕嗤:“我又不殺你,怕什麼?”


簡輕語:“……”您現在是不殺我,以後呢?


她越想臉色越白,動了動後發現自己被陸遠牢牢桎梏,根本沒辦法逃走,隻能生無可戀地縮在他懷中。


陸遠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後脖頸,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後,隔著柔軟的衣料從背脊往下滑,感受到她的緊繃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對大皇子來說,於國公府見面是最安全的,可對我來說卻不是,你可知為何。”


簡輕語頓了一下,本不想說話,可察覺到他在等答案之後,隻好小聲回答:“因為此處是他的外家,即便被發現了,也可以說自己是來參加四小姐生辰宴的,可對大人來說,今日此處皆是同僚,大人與國公府又無甚來往,一旦被看到了,就說不清了。”


“既然說不清,為何我還要來?”陸遠抬眸看她。


簡輕語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因為這也是她為何好奇陸遠會來的原因。大皇子將見面地點定在國公府,未免太過雞賊,以陸遠的性子,怎麼也不該答應才對。


她思索許久都想不出答案,一低頭對上陸遠的視線,突然心頭一動:“因為要見我?”


說罷,雖然覺得不大可能,可她莫名覺得這就是唯一的答案。周國公府是簡慢聲的未來夫家,今日生辰宴的主角是簡慢聲未來的小姑子,這般近的關系,寧昌侯府定然是要闔家到場的,陸遠冒險來這一趟若沒別的理由,便隻能因為她了。


面對她的答案,陸遠勾起唇角反問:“你覺得可能嗎?”


簡輕語認真思索一番,非常誠懇地點頭:“我覺得可能。”


若是換了先前,她被陸遠這麼一問,可能就自我懷疑了,但相處了這麼久,她對陸遠多少也有了點了解。平日人模狗樣的,其實也好色得緊,否則也做不出大半夜偷溜出宮來侯府爬床的事來。


她肯定的回答取悅了陸遠,陸遠眼底閃過一絲愉悅,捏著她的下颌吻了上去。簡輕語配合地軟倒在他懷裡,直到他的手撩起裙邊,她才慌忙制止:“不行。”


陸遠不悅地蹙眉。


“我出來太久了,肯定會有人來找的,萬一看到你在這裡就不好了。”簡輕語低聲勸導。


陸遠呼吸灼熱,雙手攥著她的胳膊:“你怕被人看到?”


“……我一個姑娘家,自然是怕的呀,”簡輕語失笑,“雖然做過幾日青樓女子,可到底還是正經人。”


聽到她提起青樓,陸遠眉眼猛地冷峻:“我不過隨口一問,你提青樓做什麼。”


“我也是隨口一說……”簡輕語不知他為何生氣,一時間底氣都不足了。


陸遠神情淡漠地放開她,簡輕語有些局促地站起來,想走又不敢走,隻能幹巴巴地站著。


竹屋裡的旖旎一瞬消散,空氣中都彌漫著低沉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陸遠淡淡開口:“花月樓與悍匪有來往,又私藏朝廷要犯,已經被錦衣衛夷為平地,世間已無花月樓,懂了嗎?”


“是……”聽到困住自己的青樓已經不復存在,簡輕語的某根弦突然松了,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


陸遠淡漠地看她一眼,起身便朝外走去,等簡輕語回過神時,已經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他生氣了,比上次在南山寺時還要生氣。


簡輕語心裡升起這個認知,不由得咬了咬唇。也是她不好,陸遠不過是問她是不是怕人看到,她偏話趕話提起什麼青樓,搞得好像暗諷陸遠輕視她一般。


遠方傳來丫鬟小廝的呼喚,簡輕語聽到自己的名字後頓了一下,垂著眼眸從竹屋走了出去。


等她被丫鬟找到時,主院已經快開席了,夫人小姐們皆已就座,唯有秦怡和簡慢聲還在院外站著,看到她後迎了上來。


“你跑去哪裡了?!為何不跟著慢聲!”秦怡開口便要斥責,餘光注意到國公府的家丁,又強行忍了火氣壓低聲音質問。


簡輕語抿了抿唇:“我迷路了。”


“罷了罷了,趕緊進去吧。”秦怡說完便蹙著眉頭進院了。


簡輕語垂下眼眸,跟在她身後去廳裡落座,剛一坐下就聽到旁邊的簡慢聲淡淡問道:“被人找麻煩了?”


簡輕語頓了一下,抬頭:“什麼?”


簡慢聲抬頭看向前方:“提醒你一下,若不表現得討厭我,那在國公府便算不上討喜的客人。”


簡輕語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不經意間與今日的主角周音兒對視了,看到她眼底的鄙夷後,便知道簡慢聲誤會了,於是隻得解釋:“沒人找我麻煩,是我自己迷路了。”


簡慢聲端起涼茶輕抿一口,似乎沒聽她的解釋,簡輕語也沒心情再說,嘆了聲氣後老老實實地扮演乖巧大小姐。


一頓飯在夫人們說笑聲中度過,待每家將生辰禮都送到周音兒手上後,宴席也算結束了,之後便是為聖上祈福抄經。


不論長幼輩份,每人都分了幾張空白經幡,夫人們在廳裡抄寫,小姐們則又回到了亭臺中。簡輕語看著手中的布條,再看看追逐打鬧的小姐們,不由得擦了擦額角的汗。


……到底是年輕,寧願熱著也要跑到外面來,絲毫不懂享受屋裡的冰鑑。


亭臺中已經準備了十幾張小桌,每一張桌上都擺了文房四寶,小姐們先是追逐打鬧一番,接著關系好的都聚到一起,嬉笑著拿起了筆,而她們聚集的中心,便是周音兒。


簡輕語巡視一圈,看到簡慢聲在角落裡坐著,頓了頓後選擇了她身邊的位置。


簡慢聲掃了她一眼,繼續垂眸抄寫,簡輕語也不理她,拿起筆對著經書一個字一個字地開始抄,兩個人與彼此格格不入,與整個周國公府亦是格格不入。


還在嬉鬧的小姑娘們很快便注意到了這邊,周音兒看到兩張有三分相似的臉後,眼底閃過一分厭煩,她旁邊的小姑娘突然抬高了聲音:“有些人可真會虛偽,別人都在說笑,偏偏就她們抄經,好像我們這些人不夠心誠一般。”


“這你就不懂了,若是不虛偽些,又如何能討長輩歡心,定下高攀的親事呢,”又一個人開口,說完話鋒一轉,“不過有些人虛偽能飛上枝頭,可有些人卻注定做一輩子草雞,平白做大家的樂子罷了。”


這話的針對性不可謂不明顯,簡輕語揚了揚眉沒有理會,旁邊的簡慢聲也不急不緩地抄寫經幡。


幾個出言諷刺的姑娘見這倆人沒一個接招的,頓時心生煩躁,其中一個脾氣火爆的更是直接譏諷:“簡輕語,你聾了嗎?沒聽見我在同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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