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熱又怕的她睡得很不踏實,不知不覺就做了噩夢,噩夢中周音兒還活著,拿著匕首猙獰地朝她刺來,夢裡的她沒有陸遠來救,生冷的利刃刺進胸膛,她猛地驚醒,卻發現燈燭不知何時已經熄滅,整個房間都是黑的。
她渾身是汗,卻還是默默將不小心露出來的腳縮回被窩,正猶豫要不要叫英兒進來點燈時,突然注意到床邊一道黑影,她下意識就要尖叫,卻被及時捂住了嘴。
“是我。”陸遠淡淡道。
簡輕語愣了一下,待他松開自己後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兒?!”
“來陪你。”陸遠回答。
簡輕語頓了頓,虛張聲勢:“我很好啊,為什麼要陪我?”
陸遠想到她剛才做噩夢下醒的樣子,沉默一瞬才道:“白天殺了人,害怕,找你壯壯膽。”
簡輕語:“……陸大人可真會嘲諷人。”
陸遠掃了她一眼,在床邊坐下:“你睡吧,我等天亮再走。”
簡輕語將自己從被子中解放出來,稍微涼快些後才道:“不用了,我叫英兒進來陪我就好。”
“睡覺。”陸遠隻有兩個字。
簡輕語:“……”
確定拗不過他後,簡輕語也不白費力氣了,在床上挪了半天,挪到離他比較遠的地方才停下,接著便閉上了眼睛。
夜晚還是一樣的黑暗,可身邊有了位比閻王還可怕的殺神鎮著,她也沒必要再怕某些怨魂小鬼了。緊張了一整晚的簡輕語總算心安,很快就沉沉睡去。
陸遠安靜地陪著,一直到天蒙蒙亮才離開。
他沒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錦衣衛當值的府衙,一進門便遇見了正要外出的李桓。
Advertisement
“大人!”李桓打招呼。
陸遠微微頷首,視線落在了他手中的老母雞上。
李桓主動交代:“這隻雞是卑職嬸娘家散養的,昨天簡大小姐不是受驚了麼,卑職便想拿給她補補身子。”
“受驚與補身有什麼幹系?”陸遠掃了他一眼,“你到底是想給簡輕語,還是要給簡慢聲?”
沒想到會被陸遠拆穿,李桓頓時緊張起來:“反、反正一隻雞這麼大,一個人肯定是吃不完的,二小姐若是想吃,大小姐想來也不會吝嗇。”
說著話,手裡的老母雞若有所感,噗的飚出一坨糞,恰好落在府衙門口的地上。李桓頓時驚恐,急忙將雞抱進懷裡:“大人息怒!卑職這就打掃幹淨!”
陸遠蹙眉:“你這副樣子,確定簡慢聲能看得上?”
“當然看得上。”李桓嘟囔一聲,接著大著膽子道,“大人,與其操心二小姐能不能看得上我,不如還是操心操心自己和大小姐的事吧,你有時對她未免太冷硬,要知道大多女人都是要哄的,你不哄,她又如何能喜歡你呢?”
說完,怕被陸遠收拾,便一溜煙地逃走了。
陸遠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長街盡頭,才轉身進了府衙。
另一邊,簡輕語直接睡到了天亮,恐懼隨著黑暗一並被太陽驅逐,好心情總算又回來了。她起床用了早膳,闲著無事便又跑去園子裡看兔子,結果一進去便看到簡慢聲蹲在地上,正盯著一隻雞發呆。
“……簡震又養雞了?”簡輕語無言。
簡慢聲頓了頓:“不是。”
“那是誰弄來的嘔……都拉屎了。”簡輕語一陣嫌惡。
簡慢聲抿了抿唇:“是李桓送來的。”
“李桓?”簡輕語睜大眼睛,“他來過了?”
簡慢聲微微點頭,看到她眼中的好奇便知道她想問什麼:“偷偷進來的,其他人不知道。”
“我說呢。”簡輕語失笑,接著注意到簡慢聲眼角泛紅,像是哭過了,她頓了一下問,“你怎麼了?和他吵架了?”
“沒有吵架……但也差不多吧,我叫他以後不必再來,他便生氣了。”簡慢聲垂眸道。
簡輕語蹙眉:“既然放不下他,為何還要趕他走?”
“因為我已經打算出家了。”簡慢聲回答。
簡輕語愣了一下:“什麼?”
“本來昨日要說的,但你受了驚嚇,時機不合適,”或許是簡輕語震驚的表情太有趣,簡慢聲竟笑了出來,“反正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走的,現在說也不遲。”
“你先等一下,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你難道不想跟李桓成親嗎?”簡輕語皺眉。
“他是高門庶子,能有今日不容易,要想與我成親,便先要退出錦衣衛,放棄如今的一切,”簡慢聲十分平靜,“這也就罷了,他做過那麼多得罪人的事,一旦離了錦衣衛這層身份,還有誰能護他?”
做了錦衣衛,便注定沒有回頭路。
“就沒有兩全之法?”簡輕語不知為何,心裡堵得厲害。
簡慢聲自嘲一笑:“若真有,陸大人怕是早就下聘了。”
“……在說你的事,怎麼又扯上我們,”簡輕語說完,又小聲道,“更何況我們跟你們不一樣。”
她說完停頓片刻,又嘆了聲氣:“就算不嫁他,也沒必要出家的。”
“我若不出家,他如何死心?”簡慢聲揚唇。
簡輕語愣了一下,想問她為了個男人值得嗎?可話到嘴邊卻有些說不出來。
簡慢聲笑笑:“總之我主意已定,你不必再勸了。”
簡輕語靜靜地看了她許久,突然問:“你還有很長的一輩子,當真要常伴青燈?”
簡慢聲沉默一瞬,沒有回答便轉身走了。
天空突然陰沉,不多會兒便下起雨來,簡輕語心情也跟著陰沉,失去了看兔子的興趣,抿著唇轉身回房了。不多會兒,外頭突然傳來秦怡的哭聲,簡輕語心裡堵得難受,幹脆就關了門。
晚上的時候,陸遠又來了。
簡輕語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他的輪廓,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開口:“陸大人。”
“嗯。”
“錦衣衛當真不能娶侯府小姐嗎?”她問。
陸遠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被褥,半晌才啞聲開口:“為何這樣問?”
“因為我想知道,李桓與慢聲,還有沒有在一起的可能。”簡輕語嘆息。
陸遠頓時冷下臉:“你是為他們而問?”
“不然……呢?”簡輕語回過神,當即鬧了個紅臉。
黑暗中雖然看得不真切,可陸遠還是看出了她的羞窘,心情頓時好了一些:“至少現在不能。”
“為什麼?”簡輕語蹙眉。
“因為不論是李桓還是簡慢聲,都沒有讓聖上開這個先例的能力。”陸遠淡淡道。
簡輕語頓了一下:“那你有嗎?”
“簡輕語。”陸遠十分平靜。
簡輕語趕緊坐起來:“怎麼了?”
“再撩撥我,我當真要對你做什麼了。”陸遠語調沒什麼起伏,卻透著濃濃的威脅。
簡輕語頓時又羞又惱:“我跟你說正事呢!”不過是問個問題,如何就成撩撥了?
“我也在跟你說正事。”陸遠淡淡開口。
簡輕語自知說不過他,幹脆躺下側過身,用後背對著他。陸遠眯起眼睛:“你最近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簡輕語一僵。
“這樣很好。”陸遠不怎麼熟練地誇人。
簡輕語:“……”神經病。
她知道問不出什麼了,幹脆便沒有再開口,躺了一會兒後漸漸困意上頭,便自顧自地開始睡覺。快要入睡時,她聽到陸遠緩緩開口:“我也沒有,但若你肯嫁,我會想辦法。”
翌日醒來時,陸遠已經不見。
想想昨晚迷迷糊糊中聽到的話,簡輕語覺得自己肯定是聽錯了。
嗯,一定是聽錯了。簡輕語揉揉自己泛紅的臉,咳了一聲強行制止自己再去想。
接下來幾日,整個寧昌侯府都愁雲慘淡,寧昌侯夫婦堅決反對,簡慢聲也不同他們爭辯,隻是將自己鎖在屋裡不吃不喝,連續兩三日後,寧昌侯終於妥協。
“……慢聲,你出來吃口東西,爹答應讓你走了。”寧昌侯的聲音沙啞,鬢間多了一縷白發,他身邊的秦怡捂著嘴落淚。
關了幾日的房門終於開了,簡慢聲從裡頭出來,身上背著包袱,顯然已經準備妥當。幾日沒吃飯的她清瘦了些,臉色也不大好,看向寧昌侯時仍笑了笑:“多謝父親。”
寧昌侯怔怔地看著她身上的包袱:“你這是……”
“女兒想現在就走。”這兩日李桓也偷偷來過,她不願再見他,隻想現在就走。
秦怡終於痛哭出聲,寧昌侯也眼圈泛紅,匆匆趕來的簡震和簡輕語,見狀都停下了腳步。
簡慢聲的視線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紅著眼眶跪下:“女兒不孝,讓爹娘傷心了。”
“慢聲吶!”秦怡崩潰地抱住她,徹底痛哭起來。
寧昌侯急匆匆別開臉,才掩住眼中淚光,正要說些什麼,小廝突然來報:“侯爺,聖上請您進宮。”
寧昌侯頓了一下,這才看向簡慢聲:“你再陪你娘說會兒話,爹回來……回來就送你去廟裡。”
簡慢聲無聲地點了點頭,與簡輕語對視一眼後又低下頭。
寧昌侯嘆息一聲,轉身朝外走去。
一個時辰後,宮中御花園。
寧昌侯心不在焉地落下一子,聖上當即蹙眉:“你今日怎麼回事,若不想陪朕下,就換培之來。”
一旁的陸遠頓了一下,與同樣值守的李桓對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