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昌侯急忙跪下:“微臣大意,還請聖上見諒。”
聖上冷哼一聲,將手中的幾個棋子扔到棋盤上:“說吧,發生何事了。”
寧昌侯頓了一下,眼角又開始泛紅:“也……沒什麼大事,隻是今日微臣二女兒要出家為尼,還等著微臣送她去廟裡。”
今日來了不少臣子,聞言都驚訝起來,李桓更是險些失態,被陸遠冷著臉推到了一邊,這才握緊繡春刀不說話了。
聖上思索一瞬,不由嘆息一聲:“是個烈女子,真是被那周家害苦了。”
同周家有姻親的幾個臣子頓時面露尷尬,心下也十分佩服。簡慢聲落水雖是被人陷害,可被個男人救上來卻是實打實的,所以名節上依然有汙,即便將來嫁人,也隻能嫁那些不入流的人家,不如出家為寧昌侯府搏個名聲,將來大姐小弟也能有段好姻緣。
“侯爺真是教女有方,老臣佩服!”
一個兩朝元老起身行禮,其他臣子也紛紛起身,寧昌侯卻無心理會,隻是苦笑一聲還禮。
李桓眼睛泛紅,握著刀柄的手越來越用力,終於忍不住要上前,卻被陸遠一把攔住。
“不準去。”陸遠低聲警告。
李桓緊咬牙關,嘴裡彌漫一股血腥氣,當聽到那些老臣向寧昌侯推薦寺廟時,他終於克制不住衝上前去,跪在了聖上面前。
“李桓!退下!”陸遠戾聲呵斥。
李桓不為所動,堅定地朝聖上叩首:“聖上,當日是卑職連累簡二小姐名聲受辱,以至於今日要削發為尼,卑職懇求聖上賜婚,讓卑職負責簡二小姐終身!”
在座的眾人都驚了,聖上也愣了愣。
“李桓!你當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讓聖上賜婚?!”陸遠怒極,抬頭看向不遠處侍衛,“還不快將他扔出去,棍杖五十!”
“卑職求聖上賜婚,簡二小姐才華橫溢,不該常伴青燈!”李桓連連叩首,磕得額頭都爛了,血肉模糊的樣子叫人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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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衝過來將他強行拖走,李桓眼睛通紅,逐漸陷入無盡的絕望。他無力地垂下頭,卻聽到上方一陣爽朗大笑。
“眾卿家看看,朕的錦衣衛個個都是好兒郎,有情有義,有情有義!”
聖上大贊,眾人也跟著附和,李桓不可思議地抬起頭。
聖上誇完,含笑看向已經傻眼的寧昌侯:“簡業,你覺得這個女婿如何?”
寧昌侯怔愣:“微臣……微臣怕是要回去問問夫人才行。”
他的話又引起一陣大笑,聖上笑罵:“你一個男人,連這點小事都做不了主嗎?你不能做主,朕卻可以,李桓上前來。”
李桓聞言急忙掙脫侍衛,跌跌撞撞跑上前去跪下:“聖上!”
陸遠也冷著臉上前:“聖上不可,李桓不過區區侍衛,怎可高攀侯府小姐。”
“大人!”李桓急了。
聖上又是一陣大笑,直到嗆得咳嗽了才趕緊停下,擦著嘴道:“培之啊,你怎麼還是如此迂腐。”
“請聖上三思。”陸遠說著,直接跪了下去。
李桓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隻能寄希望於聖上。
而聖上也沒有讓他失望:“你不讓朕做媒,朕偏要做,李桓聽旨,這門親事朕答應了。”
“多、多謝聖上!”李桓黑臉泛紅,眼睛亮若星河地看向陸遠,被陸遠掃了一眼後頓時不敢n瑟了。
寧昌侯一臉懵地跪下:“多、多謝聖上。”
聖上笑了起來,招呼陸遠過去下了一局,寧昌侯稀裡糊塗地接受眾人道賀,一直到回到府中還是糊塗的。
寧昌侯府內,已經悽悽慘慘,一群人坐在主院的石桌前,秦怡還在哭哭啼啼,簡慢聲已經勸得疲累了,寧昌侯回來後,就看到他們各個精神萎靡、面露傷心。
“爹,”簡慢聲看到他後趕緊上前,“要送我走了嗎?”
寧昌侯愣了一下:“啊……可能送不了了。”
簡慢聲不悅:“您要反悔?”
簡輕語也站了起來,蹙眉看向寧昌侯。
“不不不是反悔,是……”寧昌侯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說,“是聖上為你賜了婚,沒辦法再送你走。”
簡慢聲臉色一變:“賜婚?賜什麼婚?”
秦怡聽到賜婚眼睛一亮,急忙跑了過來:“可是京都人士?”如今她已經不奢求能女兒能嫁高門大戶,隻想她留在自己身邊。
寧昌侯尷尬一笑,簡慢聲急了:“你若不說,我親自去問聖上!”說罷直接往外走。
“是那個救你的錦衣衛!”寧昌侯忙道。
簡慢聲猛地停下,簡輕語也睜大了眼睛。
片刻之後,簡慢聲不可置信地回頭:“是……誰?”
“那個錦衣衛,叫什麼李桓,應該是戶部侍郎李青的庶子,”寧昌侯嘆了聲氣,“不是什麼好人家,可總比……”
總比好好的姑娘家,就這麼當尼姑了好啊。
簡慢聲還愣在原地,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話。
簡輕語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笑了起來。
當晚,陸遠又來了。
簡輕語點了燈,笑眯眯地看著他:“李桓與慢聲的事,可是你促成的?”
“是他自己磕頭磕來的,”陸遠提及此事便心生不悅,“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當真是不想活了。”
簡輕語揚了揚眉:“我倒是覺得挺好,至少證明他對慢聲的心是真的。”
“證明真心的法子那麼多,非要以死證真心?”陸遠還是不高興。
簡輕語嘆氣:“算了,你不懂。”其實她也不懂,明明情與愛都稍縱即逝,何必為此斷送人生,可今日見簡慢聲掉眼淚的樣子,她又真心為他們高興。
陸遠定定地看著她,突然轉身就走,簡輕語被他嚇了一跳:“你去哪?”
“進宮,磕頭,求賜婚。”陸遠頭也不回道。
簡輕語懵了,回過神時他已經走到窗邊,嚇得她趕緊上前去拉他:“你瘋了?你要賜誰的婚?!”
陸遠面無表情地回頭:“你說呢?”
簡輕語頓了一下,臉頰再次泛熱。
第45章
初秋深夜, 氣氛突然變得黏稠。
簡輕語看了陸遠許久,最後艱難地將視線挪開:“……時候不早了,陸大人請回吧。”
陸遠蹙著眉頭, 半晌才開口問:“我要如何做, 你才肯讓我留下。”
簡輕語:“……怎麼都不會讓你留下,趕緊走。”
“你倒是幹脆。”陸遠涼涼地看著她。
然而簡輕語卻不怎麼怕他,叉著腰道:“快點啊, 不然我可叫人了。”
“你試試。”陸遠好整以暇地倚向窗子。
簡輕語第一次見他這般無賴,一時間目瞪口呆, 不知該作何反應。
陸遠安靜地與她對視,好半天突然開口:“對不起。”
簡輕語愣了一下:“為什麼道歉?”
“行宮那晚,是我出言不遜傷害了你,我早就該道歉,”陸遠看著她的眼眸漆黑透徹,道歉的話說得硬邦邦,顯然不太熟練, “對不起,不管你如何罰我,我都認了。”
說完,朝她伸出手。
簡輕語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行宮那晚的事,頓時被勾起了不好的回憶,她臉上的輕松逐漸消失, 半晌幹笑一聲:“大人說笑了, 我怎麼敢罰你。”
“我說任你處罰,便是任你處罰, 絕不會有怨言。”陸遠伸出的手沒有收回。
簡輕語定定地看著他指頭上常年練刀磨出的繭,靜了片刻後搖了搖頭:“大人現在心情好, 便想任我處罰,哪日若心情不好了,是不是又要找我算賬了,我如今已不是大人的寵物,不想再配合大人玩這些遊戲。”
她知道身份懸殊從未改變,她不該一時衝動說出這些話,可面對陸遠所謂的認錯,卻被勾起了無名火,實在是不想再忍。
簡輕語說完,主動將窗子打開,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床邊走去:“大人請吧,日後也不必再……”
“我那日如此衝動,是因為害怕你不要我。”陸遠突然開口。
簡輕語猛地停下,不可置信地扭頭看向他。她沒聽錯吧,堂堂錦衣衛指揮使,在偌大京都攪弄風雲的人物,竟然像個深閨怨婦一般,說……怕自己不要他?
陸遠目光坦然面色如常,隻是額上出了一層細汗,耳根也有些泛紅:“我知你我之間,一向是我強求,也知你從來都不是心甘情願,我怕你為了擺脫我,就去討另一個男人的歡心,更怕你不是為了擺脫我,隻是因為喜歡他。”
褚禎是皇子如何,是未來儲君人選之一又如何,他從未有過懼意,可卻獨獨怕她為了離開他不折手段,怕自己在她心中始終這般不堪。
簡輕語還在怔愣,許久之後才憋出一句:“我、我在你心裡就是這種人?”
“我倒不想將你當成這種人。”陸遠幽幽說了句,明明語氣如常,可偏偏叫人聽出一絲怨氣。
簡輕語被他說得一噎,好半天竟然認同他的說法,畢竟他就是自己為達目的勾到手的。
見簡輕語沒有反駁,陸遠心中莫名不悅,他深吸一口氣,這才緩緩開口:“我雖不大會疼人,也總言語上惹你生氣,更是為逼你回來,做過許多不入流的事,可至少我待你是真心,入京前日,我已經擬了奏折,打算請聖上賜婚,隻是還未呈上去,你便跑了。”
“……方才不還在道歉嗎?怎麼突然開始控訴了。”聽他提起逃走的事,簡輕語咳了一聲。
不說別的,陸遠將她從青樓救出,的確算得上她的大恩人,所以不論何時他提及此事,她都忍不住心虛。更何況她逃走前,還留了張故意氣他的字條。
陸遠被她一提醒,也意識到跑題了,可提起前事情緒有些剎不住,隻能閉上嘴不說話了。
簡輕語見狀嘆息一聲:“那晚的事,我原諒你了。”再不原諒,恐怕要被翻更多舊賬了。
“敷衍。”陸遠蹙眉。
簡輕語無奈,清了清嗓子後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經地與他對視:“陸大人,我原諒你了。”
陸遠靜了許久,突然朝她走去,簡輕語嚇得連連後退,結果後腳跟不小心磕到床角,直接朝床上仰了過去。剛落在床上,他便傾身覆了過來,抓著她的手腕道:“當真原諒了?”